第7章 休整

  陳玉樓令啞巴昆侖摩勒背了昏迷的向導侗蠻子。


  眾人收拾了行囊,一路跋山涉水踏上歸途。


  相比去時的熱鬧喧吵,回程的路上無人說話,氣氛顯得異常古怪。


  陳玉樓大多時間都在出神,常常一個人掉在隊伍最後,臉上陰晴不定。


  羅老歪更是一改常態,不複之前的囂張姿態,一路上偃旗息鼓,言行低調。


  每次不經意間與李長清對上眼,都會冷哼一聲,生硬地別過腦袋。


  其餘眾人更是稀裏糊塗,眼神不斷在李長清與羅老歪之間徘徊,雖然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測,但也不好開口。


  再回到義莊時,天際已經泛白。


  如此來回地在山中趕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待到一行人踉蹌著走近攢館的臥房,皆都累的趴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隻有李長清是個例外。


  經曆了一整天的攀岩走壁,就連耐力如牛的啞巴昆侖摩勒都被折騰得半死,他卻覺得筋肉伸展,渾身毛孔通透,愈發神清氣爽起來。


  當然,李長清盡量給人一種精疲力竭的感覺。


  一進門就扶著牆,喘個不停。


  累得夠嗆的眾人自沒功夫去看他,都各自找個地方倒頭就睡,誰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李長清也坐回了之前的角落,開始閉目養神。
……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直到紅日高懸,眾人這才悠悠轉醒。


  紅姑娘慵懶地伸展身體,勾勒出麻衣下誘人的曲線。


  走出屋子,瞥見李長清正盤腿坐在院子裏的石磨盤上,閉目打坐,鐵劍橫膝,雙手虛握抱於丹田。


  她心中好奇,不由仔細看去,視線逐漸被吸引。


  隻見道人麵容恬淡,周身散發著一股奇特的氣息,若不認真觀察,就會下意識地忽略對方的存在。


  就如這荒廢許久庭院中的一石、一草、一木,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這莫非就是道家常說的天人合一?”


  看到這一幕,紅姑娘紅唇微張,顯得吃驚不小。


  天人合一,是道家經典中經常被提及的“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至人境界,指的是人與自然的相通,人道與天道的統一,眾多修道之人窮其一生,渴望而不能及。


  紅姑娘雖出身古彩戲法門派月亮門,精通種種瞞天過海的異技,也從來未曾見過如此神奇的場景。


  沒想到這道士看上去年紀輕輕,對自然萬物的理解卻如此之深。


  不僅如此,如果有行家能看到李長清此時的狀態,定會驚得下巴都掉在地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蘊含著一種特殊的規律,就如夏日庭下微風,熱烈卻舒緩,隨著胸膛的緩慢的起伏,嘴巴緊閉,隻從鼻中吐納出兩團白氣。


  “不可思議。”


  男子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剛洗漱完畢的陳玉樓踏步而出,一雙明亮異於常人的眼睛裏滿是凝重。


  “李道長如此高深的吐納功夫,陳某平生簡直聞所未聞……”


  他也盯著磨盤上的李長清,言語中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忌憚。


  “總把頭。”


  紅姑娘尊敬地輕聲喚了他一聲,自然而然地退到一旁。


  “拐子已經走了?”


  陳玉樓敷衍回應,又盯了道人一陣,突然扭頭問道。


  “走了,五更走的。”


  紅姑娘言簡意賅地答道。


  “甚好。”


  陳玉樓點頭,自言自語道:

  “如此算來,後日這個時辰大約就到了。”


  “那向導已被羅帥說服了,答應帶我們上山,紅姑,你且去收拾下大夥的行囊,等道長打坐完畢就即刻出發,近探瓶山地勢!”


  “是。”


  紅姑娘做事向來雷厲風行,聞言領命就轉身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院子裏一時寂靜,隻剩陳玉樓依舊盯著閉目打坐的道人靜靜出神。


  又過了好一會,李長清才緩緩睜開眼。


  原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從磨盤上一躍而下。


  “還不錯,真氣恢複了一些。”


  心裏滿意的想著,抬頭卻正撞見眯著眼發呆的陳玉樓。


  “陳居士?”


  上前打了個招呼,對方回神衝他尷尬一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幾分讚歎。


  “方才神遊,道長見笑了。”


  而後抱拳對他說道:


  “道長之前所托之事,很快便有眉目了!陳某已經讓拐子持信物星夜啟程前往古苗牆召集眾兄弟,命其在老熊嶺深處遍采山中寶藥,隻需兩日便回,相信定不會令道長失望!”


  “如此多謝!”


  李長清一聽樂了,當即打個稽首,心道不愧是能當上天下群盜魁首的人物,這辦事可真不含糊!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陳玉樓接著向他說明了接下來的行動規劃,詢問他的意見,言語間不乏尊敬,看樣子內心真把李長清擺在了同等的高度。


  兩人此時看起來才真有了點結盟的樣子。


  “果然,隻有真本事才是硬道理,古人誠不欺吾!”


  李長清一邊與陳玉樓瞎侃,感受著對方言語中的重視,不由一陣感慨。


  兩人開始還說些關於今日上山的詳細事宜,可隨著天越聊越開,話題也漸漸從正事上偏移。


  從道家經典到卸嶺舊事,由各自經曆的奇聞異事再到全國各地的風土人情、美食小吃,可謂不所不談。


  最後陳玉樓又若無其事地提起他對傳統功夫,尤其是輕功步法的疑惑與不解,李長清也笑著為其一一解答。


  一時賓主盡歡,院子裏滿是快活的氣息。


  雙方都是經曆廣博之輩,又兼是心思細膩之人,輕而易舉地從對方話語間的細微之處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兩人不知不覺間就談了半個時辰,都覺此次閑聊收獲不小,盡皆心滿意足,把臂相視一笑,竟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陳玉樓不再叫道長,一口一個李兄,一臉欽佩。


  李長清也不再拿捏姿態,不住叫著陳兄,舉手投足間一片隨意。


  之前彌漫在二人中間淡淡的敵意仿佛瞬間煙消雲散,一直疏遠的距離也突然拉近了不少。


  等到紅姑娘收拾完行囊走出門一看,好一番兄友弟恭的和諧景象,不免瞠目結舌,心中對二人無比佩服。


  她雖然闖蕩江湖多年,但向來是從不做作,敢愛敢恨,喜歡就直說,憎惡就殺了,直截了當,簡單直白,沒有那些花花腸子,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吃了許多難以想象的苦楚。


  不得不說,當今世道看不慣她這樣的老實人,也唯有這些老奸巨猾之輩才能混的如魚得水,身居高位。


  “總把頭,都收拾好了。”


  “好,辛苦你了。”


  陳玉樓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了交談,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進屋招呼啞巴昆侖摩勒和羅老歪出來,一行人在院子裏準備完畢,又去隔壁堂中提上滿頭大包的向導侗蠻子,出發前往瓶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