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算計
「這.……」
馬天錫被他問地臉色一變,擺了擺手,連連苦笑道:
「道長說笑了,您何罪之有啊?」
「您為金棺村擋去滅頂之災,救周遭數千黎民於水火,如此功德,可謂千秋無量,馬某感激您還來不及,怎敢登門問罪!」
「更何況……」
馬天錫緩緩落座,拱手道:
「您還擊潰了數股南逃的粵寇賊黨,讓他們再不敢南下求援,這才讓靈州城有這麼長時間的喘息的機會,靈州此時能維持如此安定平穩的局面,道長您功不可沒!」
他搖了搖頭。
「說起來,這讓馬某這個江寧巡撫,真是無比慚愧啊!」
「如此大恩,靈州百姓永世難忘。」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李長清打了個飽嗝,端起茶碗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略有些好奇地問道:
「請恕貧道冒昧,敢問巡撫大人,此消息可是由逃散至此的散兵游勇上報?」
「哪裡!」
出乎他的意料,馬天錫聞言一愣,而後搖了搖頭。
「棲雲子道長見笑了,這則消息乃是今日午後,從撫望鎮支援而來,昨日剛剛進城的參將營官張自碌上報的。」
「據張自碌說,五天前,他曾在金棺村外的密林中,親眼目睹了道長的英姿,大為震撼,因滋事重大,進城的第一時間便回報到了府衙,只是馬某當時正與道長同在圖海提督府,直到今日道長誅殺神獒之後,幕僚才得空上報。」
馬天錫解釋的事無巨細,沒有絲毫隱瞞,言語間很是誠懇。
李長清聽完后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聽對方話中之意,那位張營官當日應該是遠遠望見了事情的經過,因為害怕躲在林中沒敢出來,這才僥倖「躲過一劫」,保存下了部下兵卒完整的建制,沒有被亂軍衝散,未被波及。
看來這張營官,應該是一位行事極為謹慎的將領,夜間趕路還能時刻不放鬆警惕,派出斥候探查四周,倒有幾把刷子!
道人略微感到了一些驚訝,但沒有多問。
忽而想起那一直躲在暗中操縱群貓的神秘人,念頭一動,便開口道:
「巡撫大人,貧道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便權當做在金棺村蕩平亂軍的酬勞,希望大人應允。」
「不論什麼請求,道長只管開口!」
馬天錫神的一正,急忙坐直了身子。
他恨不得李長清心有所求,越多越好,不論是求財還是求名,他都會全數滿足!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勞煩府衙眾差役,替貧道查一查近來入城的走卒商賈之中,是否有形跡可疑之人。切記,發現之後不要貿然接近,而是將名錄暗暗記下,交予貧道即可。」
李長清呵呵一笑,將請求緩緩道出。
他雖然認為那人不會蠢到藏在靈州城裡,但也說不準,多少會有幾率。
他也不指望僅憑官府,便能將其從暗處揪出來,無非是步閑棋罷了。
有朝廷公差辦事,總要省力一些,也不會太過突兀,以至打草驚蛇。
等他處理了青螺鎮中的塔教餘孽,騰出手來,自有妙計將那人從暗處逼出來!
只是此事不急,先讓它蹦噠幾天。
馬天錫仔仔細細聽完道人的話,面容肅整,雖不知對方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但想必自有深意,他見道人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多問,只是鄭重頷首,沉聲道:
「道長放心,馬某今晚便吩咐下去,從明日起嚴查進城之人,並將名單記錄送到府上!」
「如此,多謝。」
李長清打個稽首,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夕陽西下,天邊赤紅色的晚霞燃燒似火。
馬天錫見狀,立刻醒悟過來,當即不再猶豫,起身告辭。
「天色不早了,道長還有什麼囑咐?」
「不敢。」
李長清笑了笑。
「既如此,馬某告辭,道長不必送了。」
馬天錫最後拱了拱手,謝絕了李長清讓元寶相送的美意,轉身大步走出了小院。
邁出宅門,回首看了看身後精緻的府邸,悠悠嘆了口氣,坐上轎子打道回了府。 ……
…………
送走馬天錫,用過了晚飯。
李長清躺在院里的藤椅上,把張小辮兒叫到了身前,將接下來的動作告訴了他,並問他是否想跟著自己和元寶一起前往城外青螺鎮除妖。
張小辮兒沒有絲毫遲疑,一口答應了下來。
「師父您老人家到哪兒,徒弟就跟到哪兒!」
「嗯,如此甚好。」
李長清微微一笑,道:
「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你這幾天研習《貓經》,應該也猜出了城中野貓的種種怪異舉動事出有因,為師猜測,應該是有人在暗中操縱群貓監視我師徒二人,對方的目的很可能與你有關,所以你遇事要多多留心,切莫大意輕佻。」
「和我有關?!」
張小辮兒呆了呆,驚叫道:
「真是怪了蛋了!」
「三爺我身無分文,懷無異寶,渾身上下赤條條找不出一個值錢的物什兒,有誰眼瞎了,放著靈州城那麼多富豪大戶不去,偏偏打上了我的主意?」
「因為你是天生貓兒命。」
李長清搖著蒲扇,淡淡地說了一句。
張小辮兒聞言,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垂頭喪氣的,癟著嘴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些什麼。
李長清見他樣子,不由感到有些好笑,便溫聲安慰道: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只要老老實實跟在為師身邊,就誰也奈何不了你。」
「萬一走散了,你手裡不還有為師之前贈予你的三件法寶和通訊符嗎?」
「等咱們從青螺鎮回來,為師便設計揪出那幕後之人,保准傷不到你小子一根寒毛!」
聞言,張小辮兒這才轉悲為喜,笑嘻嘻地恭維了道人一陣,各種美言好話不要錢似的潑灑出來。
「臭小子!」
李長清笑罵一聲。 ……
…………
靈州城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孫大麻子倚在牆邊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望了眼城門的方向,心道:
剛剛真是兇險,沒想到這靈州城對進城的百姓盤查的如此森嚴,險些就被那幾個凶神惡煞的軍爺攔下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中十分沮喪。
進個城都一波三折,差點被當成粵寇的細作當場拿下,那林中老鬼讓俺辦的事,又如何能辦成……
孫大麻子憂心忡忡。
當日他自告奮勇回村探查情況,慌不擇路之下誤入村后的亂葬崗,不小心落入了金棺墳,本以為合該自家走運,能取得一場潑天的大富貴,沒想到卻碰上了一個躲在貴妃墓里不知多少年的老鬼,非逼著他去數墓室壁畫里的貓子。
可能是上天可憐,讓他命不該絕,本是隨口一蒙,卻不料誤打誤撞,真教他蒙對了百貓圖上貓兒數量,得那林中老鬼傳授了一套相貓識狗的秘術,並交給了他一個任務。
讓他先去瓮冢山的美人坑裡,找來一具女人的殭屍,然後扮作小商販進靈州城,找到松鶴堂的鐵掌柜,用那挖來的美人殭屍,去換對方養的一隻靈貓。
這可苦孫大麻子!
上述種種說來容易,真做起來卻是難之又難。
單說上瓮冢山挖那美人殭屍,不但要忍受美人坑裡臭氣熏天的淤泥,還要面對成千上萬的大蝦蟆!
孫大麻子為了搶那屍體,不得不於水缸大的搏鬥了整整一夜,搞得身疲體乏,滿身是傷。
這也就算了,畢竟他從小在下坡干體力活,還有一把子力氣。
最難的還屬怎麼把一具死屍,帶進守衛森嚴的靈州城!
他可不像張小辮兒那般機靈多變,性子憨直,不懂得那麼多彎彎繞。
要不是經林中老鬼提醒,找來一個皮袋將女屍混著蝦蟆裝在一起,用驢車推了運進城,憑他那一根筋的性子,到就讓守門的兵勇們捉住下了大牢了。
孫大麻子直愣愣地看著身邊裝滿蝦蟆的驢車,面色愈發愁苦。
如今美人殭屍已經按那老鬼的吩咐運進城了,可怎麼運到松鶴堂和那鐵掌柜換貓呢.……
聽說那鐵掌柜壟斷了靈州城中幾乎所有的藥鋪行當,權勢通天,俺一個鄉下的窮小子,如何能見到他?
他越想越沮喪,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自暴自棄的念頭。
看來這任務俺是做不成了.……
這時,忽聽身後傳來「喵嗚」的一聲,下了他一大跳。
愕然抬頭一看,卻見不知何時,牆頭竟蹲著一隻渾身皮毛斑斕錦繡,四足如簇,雙瞳碧藍的大花貓,正舔著手爪,眼睛一眨不眨地地盯著他。
方才那聲貓叫,便是出自它口。
孫大麻子見到是只貓兒,便鬆了口氣,卻在不經意間看到那花貓戲謔的眼神,心裡悚然一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得了林中老鬼的傳授,見此貓雙耳渾圓,異於常貓,應是古籍有載的「金玉奴」,黃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自漢代有貓以來,乃是世間稀罕的品種。
還沒來得及欣賞,卻忽然想起來,臨行前林中老鬼最後對他說的話:
「孫小子,別天真的以為離開這兒就能擺脫老夫,老夫一直都在看著你……」
如今想起,那老棺材板干啞粗糲的陰笑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令人不寒而慄。
孫大麻子一個激靈,心中放棄的想法剛生出來,便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那老東西可不是個好惹的,誰知道它到底是人是鬼!
萬一自己不按它吩咐去做,讓它給知道了,那就死定了!
回頭看了看牆頭上的大花貓,他心裡發毛,也不敢再待下去,爬起來推上驢車便跑了。
剩下花貓靜靜蹲在牆頭,望著他狼狽的背影,兩隻碧瞳一閃一閃,神情愈發詭異。
半晌,伸出布滿倒刺的粉舌,幽幽叫了一聲:
「喵嗚~」 ……
且說孫大麻子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矮牆,找人問過路后,專挑那人煙稀少的小巷深街,進了婁氏槐園附近。
通過這無人居住的荒城區,來到了靈州城最大的藥鋪松鶴堂門口,就在城北的青石街口。
其中路過貓仙祠的時候,被一大群野貓圍住,無奈之下只得舍了一車的大小蝦蟆自保,這才堪堪突出了重圍。
等他推著女屍走到地方兒的時候,天色已晚,遠遠便望見松鶴堂偌大的招牌,還沒靠近就聞得藥草香氣撲鼻。
但見那老鋪門前,高掛金字招牌,上有「松鶴堂」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內襯「懸壺濟世」的古匾,三層兩楹的樓閣好不氣派!
孫大麻子本就心怯,見到這副場景不免更加忐忑,提心弔膽地走到門口,卻見幾個松鶴堂的夥計正在鑲門板,準備打烊了。
其中有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看見孫大麻子,先是一愣,目光從他身上和推的驢車上待掃過,嘟囔幾句,主動走上前來,沒好氣地道:
「新來的?不懂規矩?不知道這青石街是我們鐵掌柜的地盤,不讓乞討嗎?還不快滾,省的爺們兒幾個動手趕人!」
孫大麻子本來還有些心虛,畢竟有求於人,此時聽到這夥計張口便罵人,頓時就有些惱了,但礙於林中老鬼的吩咐,強壓著不敢發作,僵著一張馬臉,面無表情地道:
「俺不是乞丐,俺是來和你家鐵掌柜做生意的。」
「做生意?」
那管事一聽樂了,身後的一眾夥計也哈哈大笑起來。
他指了指孫大麻子身後髒兮兮的驢車,啞然道:
「小兄弟,你搞清楚!我家做的是藥材古董買賣,不是收破爛的!」
「識相的就快走吧,不然惹惱了我們兄弟,一會兒讓你想走也走不了!」
「你……」
孫大麻子怒火中燒,攥緊了拳頭,瓮聲道:
「好,俺走,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說完,他轉身推著驢車便要離開。
「慢著!」
管事伸手將他攔住,皺了皺眉,目光閃爍,捏著嗓子不耐煩地道:
「小子,有些話可不能亂講,說錯事要進大牢的!你說要和我家掌柜的做生意,口說無憑,我們兄弟憑什麼信你!」
「我是來做生意的,當然帶著貨!」
孫大麻子拍了拍驢車,低聲說道。
那管事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伸手扯住皮袋,想要掀開看看裡面裝的東西,被孫大麻子一巴掌打開。
「別動!此物……是、是俺從俺家後院子裡邊挖出來的,是很貴重的.……見不得光!」
孫大麻子硬著頭皮胡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