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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猾瀦

  等到李長清領著張小辮兒從槐園翻牆離開的時候,東邊的天空已經微亮,紅日初升。

  那店小二說得倒一點兒沒錯,這槐園荒宅附近幾十條街巷,就算是大白天也見不到一個人影。

  四周的衚衕里飄著一層薄薄的白霧,走在其間,能聽到從遠方依稀傳來的雞鳴和狗吠聲,大街小巷中空蕩蕩的,看上去竟比漆黑的夜晚更叫人心中發毛,不敢多待。

  恍如一座鬼城。

  張小辮兒懷裡抱著熟睡的兩個小童,肩上扛著此行的繳獲,緊緊跟在師父腳后,心中一直惦念著今後有錢該怎樣花銷,竟絲毫沒被四周死寂的氣氛感染,嘴角還掛著猥瑣的笑容。

  師徒倆正在街上走著,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幾聲貓叫。

  驚愕之餘,回頭一看,卻見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幽暗的巷子里,幾百隻森綠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張小辮兒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幾百隻瘦骨嶙峋的野花貓!

  一個個渾身髒兮兮的,眯著一對賊光爍爍的貓眼從黑暗中悄然無息地走了出來,圍著二人打轉,眼神極為不善,不知懷著什麼鬼胎。

  「哪來的野貓,給三爺滾開!」

  張小辮兒經過昨夜的事,自詡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能害怕被一群瘦如乾柴的貓子?

  他把臉色一沉,上前兩步,恐嚇似的罵了幾句,像把這群攔路的野貓趕走。

  誰料這群貓子與尋常所見的完全不同,面對張小辮兒的嚇唬絲毫不懼,反而神情更為不善,喵喵地叫了幾聲,一步步逼了過來。

  看那樣子,竟完全不把兩個大活人放在眼裡!

  「嘿,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畜生,給臉不要臉了還!」

  張小辮兒見狀,頓時勃然大怒,怪叫一聲,便要上前給這群肆無忌憚的貓子一個深深的教訓。

  李長清眉頭一皺,忽然伸手將他攔下,冷冷地哼了一聲。

  與此同時,一股凌然之氣悄悄從身上蔓延而出。

  幾百隻野貓都被這股氣勢中蘊含的淡淡殺意所驚,捏著嗓子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渾身毛髮直接炸了開來,掉頭就屁滾尿流地躥進了來時的小巷深處消失不見。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這群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花貓便散了個乾淨,躲在暗處再不敢冒頭。

  「我呸,一群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張小辮兒恨恨地朝地下啐了一口。

  李長清一言不發便嚇退群貓,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

  轉身對張小辮兒招了招手,邁步走到了那群貓藏匿的小巷前,站在巷口往裡望去。

  這是一條荒僻幽暗的老街舊巷,看兩旁建築至少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巷子的盡頭矗著一座白牆黑瓦的古祠,牆壘斑駁,瓦頂泛青,廟門口旁邊種著一株老柳,古樹蔭蔭,幽深靜謐。

  那古祠牌匾上刻著三個大字,貓仙祠。

  「原來如此。」

  李長清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恍然。

  怪不得會有如此多的流浪野貓在此地盤踞,原來這古祠便是靈州城大名鼎鼎祭祀貓仙爺的貓仙祠!

  而這小巷,應該就是城中人盡皆知的貓兒巷了!

  當年這裡香火旺盛時,每日都有無數香客信眾來此上香祈福,順便還會帶來許多肉脯魚乾餵給貓仙爺的貓子貓孫,久而久之,這群盤踞在祠堂附近的野貓便都將此事當做一種刻入骨髓的習慣了。

  這就解釋了,它們剛剛為何會突然現身將李長清二人團團圍住———這是吧他倆當做前來上香的信徒,在索要吃食呢!

  張小辮兒此時也反應過來,扶了扶頭上的花帽,表情越發不屑,心道:

  這群野貓,捕鼠捉鳥全然不會,竟只靠百姓的施捨過活,真把自家祖宗的臉面都丟盡了!

  懷著好奇,師徒二人邁步走進了堂內,四下打量了一番。

  這座貓仙祠裡面的布置與別的祠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可能是與槐園荒宅只一牆之隔的緣故,已經很久沒人來上過香火,香案、香爐和案前的蒲團上都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角落裡四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蛛網。

  堂中神龕里有尊泥塑的神像,青袍長髯,慈眉善目,是個飽學儒者的模樣。

  看神位不是別個,正是那位在當地屢顯靈異的貓仙爺。

  李長清目光在貓仙爺神像穿著的八卦道袍上一掃而過,而後不再停留,領著徒弟走出了古祠,離了貓兒巷,向靈州府衙的方向走去。

  二人離開后不久,巷子里的野貓紛紛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聚在一起。

  為首的是只渾身斑斕錦繡,雙眼碧藍,四足如團簇,尾巴短而粗的大花貓,正是之前他們在街上見到會笑的那隻。

  此時,這隻大花貓盯著李長清和張小辮兒離開的地方,慢悠悠地舔著爪子,兩眼一閉一睜,表情十分詭異。 ……

  走在街上,李長清似有所察覺,心中莫名感到了一絲異樣,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默默地監視著自己,閉目感知卻一無所獲。

  那絲被人監視的感覺又消失了,好像是錯覺一樣。

  他有些納悶。

  以先天大宗師異常敏銳的五感,若有什麼人躲在暗處窺探,瞬間就會被他識破,但他此時卻什麼也感覺不到,也就有些奇怪了。

  但他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幻覺!

  這麼說來,從進靈州城開始,便一直暗中監視自己動向的東西,應該就不是人了,是鬼,是老鼠,是狗,還是……

  貓!

  道人雙眼一眯,心中凜然,忽而扭頭對走在自己身後的張小辮兒低聲道:

  「徒兒,這靈州城中的野貓似乎有些古怪,你日後做事時,務必要躲避著它們,謹慎一些,看到有流浪的野貓跟著你便將其趕開,不要掉以輕心!」

  畢竟這只是猜測,因此他並未對張小辮兒言明,只是告誡對方以後行事一定要避開城中野貓的耳目。

  有些東西,還是要防患於未然。

  「野貓?」

  張小辮兒聞言一怔,沒想到師父會突然說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但既然師父吩咐,他做徒弟的只遵從便是!

  於是他很乾脆地點了點頭,鄭重道:

  「徒弟明白,師父您老放心吧!」

  李長清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言語。 ……

  趁著天剛蒙蒙亮,街上的行人還不多,師徒二人先去了一趟府衙。

  李長清讓張小辮兒在旁邊的巷子里看著,自己抱了童男童女,身形化作一陣清風,繞過看門的衙役,大搖大擺地走到府衙後堂,將槐園地下取來的幾萬兩金錠銀錠堆成了一個船型,把兩個仍在熟睡的小孩兒輕輕放在了銀船上。

  做完這一切,他拍了拍手,又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府衙,全程沒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

  守衛森嚴的靈州府衙在道人面前,真如形同虛設,想來便來,想去便去,沒有一點兒排面。

  想來巡撫大人睡醒到後堂一看,發現裡面竟然堆了滿屋的銀子,還附贈了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兒,定會驚得魂不附體,以為身在夢中!

  不過這些都與李長清無關。

  他只負責將這些庫銀物歸原主,至於朝廷後續會怎麼想,如何處置,就和他兩袖清風李道人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送完銀子,便該處理從潘和尚手裡繳獲的珠玉手飾了。

  對於自己的東西,李長清十分上心。

  他先是將張小辮兒丟在客棧里,親自去靈州城中當鋪門口轉了一轉,踩好盤子,待胸有成竹之後,才回到客棧,給張小辮兒脫掉道袍,換上買來的錦衣玉袍,喬裝打扮了一番。

  將包袱中的寶貨分作九份,份份不同,然後命張小辮兒分九個時辰,去不同的當鋪進行銷贓,並全程在暗中跟隨,以免有人見財起意,尾隨劫掠。

  所幸,李長清的擔心是多餘的。

  銷贓之旅十分順利,可以說沒費多大功夫,張小辮兒便將從筷子城中繳獲來的珠玉盡數換做了真金白銀,且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懷疑。

  這裡不得不提一嘴,別看那潘和尚貪婪成性,連官府藩庫里的官銀都敢偷,但它還真不傻!

  那些被它役使群鼠盜來的珠玉手飾,李長清都提前查看過了,雖然樣式極多,種類繁複,成色十足,但都不是那種極為珍貴的東西,大多應該只是大戶人家丫鬟或者小妾佩戴的飾品手鐲。

  量雖然大,但單拎出來五六七八件,便顯得有些不起眼了。

  而潘和尚這樣做的目的,一是手段隱蔽,不容易被發現。

  而且就算髮現了,那些商賈富戶各個家大業大,估計訓責兩嘴便不再關注了。

  二則是便於銷贓。

  若它偷的是各家主母的東西,或者是傳家寶一類的器物,早就被上報官府,全城搜輯了,且太容易辨認,不好出手,一旦被逮,沒法解釋。

  另外,李長清挑選的銷贓當鋪,全都是靈州城中出名的大典當,每日進出帳如流水,店裡的朝奉見過的寶貝不知幾何,見了自然不會大驚小怪。

  要知道,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靈州遭粵寇圍城,攻打甚急,城中的大小商賈地主紛紛賣田捐地,不惜血本,出錢出糧幫著朝廷募集團勇,只為守住靈州,護住祖上傳下來的偌大家業。

  靈州城中各大當鋪門前來人進出如流水一般,賣什麼的都有,更別說區區十幾件不起眼的手飾了!

  種種原因下,李長清師徒成功地將一包袱珠玉換成了一千八百兩銀子。

  這筆錢在當時富賈如雲的靈州城裡雖然算不上多,但對尋常老百姓來說,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一輩子也花不完!

  銀子到手之後,師徒倆商議了一陣,決定先在城中找個好位置,盤下一座宅院,再做打算。

  於是李長清便費了三天的時間,通過上門走訪,在城北最安全的富人區,花了八百兩銀子順利盤下了一座不大的宅院。

  小橋流水,亭台樓閣。

  房子雖然不算大,卻勝在精緻幽雅,適宜居住。

  當晚,師徒二人便從落腳的客棧搬了進去———當然,李長清並未如張小辮兒所願,去人市上買來十幾個丫鬟小廝。

  總之,就這樣,師徒倆總算暫時在靈州城落了戶,也不用每天為生計奔波了。

  張小辮兒是孤兒出身,從小到大就沒享過幾天福,住的都是破廟爛瓦,吃的都是山泉野果,除了槐園,還從沒在這麼豪華的宅子里過過夜。

  雖然總做夢都幻想著有這麼一天,但這日子來得太快,反而讓他輾轉難眠,半夜躺在柔軟順滑的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生怕一覺起來,這只是一場黃粱大夢。

  沒辦法,李長清便把元寶丟了過去,讓張小辮兒抱著小猴一起睡,就算做噩夢半夜驚醒也能有個伴。

  別說,還真管用。

  張小辮兒自己一個人睡,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現在有個軟乎乎的東西摟著,頓時踏實了不少,很快便打起了呼。

  另外插一嘴,自槐園出來后,李長清便將系統獎勵的八寶丹給元寶餵了下去。

  吃了這擁有一百零八種功效的寶丹之後,小猴頓時不再打呼嚕了,表情也愈發安詳,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這讓李長清心中鬆了口氣。

  他猜測,元寶之所以陷入昏睡,應該是身體的一種保護機制,可能之前在海底仙人墓啃的棺材板子和後來吃的珠玉寶石,導致的消化不良,需要暫停大部分生理活動來全力吸收養分。

  現在看來,其具體表現,大概類似於狗熊等動物的的冬眠。

  李長清想通后,便對此見怪不怪了。

  畢竟元寶雖然外貌像猴子,卻並不是猴子,很可能是鷓鴣哨說的那種名為猾瀦(zhu)的異獸。

  古籍記載,昆崙山中有一獸,名曰猾瀦,猴身人面,金毛短尾,叫聲如豚,以金鐵翡玉為食。

  其性敏而潑,雙目通靈,有識人辨鬼、探寶尋龍之能,神鬼莫測!

  在傳說中,這猾瀦喜愛搜集天下寶貨,不是用來收藏,而是用來吞吃,而且吞吃到一定的量,就會陷入昏睡,不吃不喝,一覺便是八個春秋!

  等其蘇醒之後,便會迎來一次翻天覆地的蛻變!

  如此重複九回,方可成年。

  如此看來,元寶這次沉睡並不是一件壞事,相反,而是機緣所致。

  只是道人現在也搞不明白,為何這昆崙山中的異獸,當日會出現在瓶山老熊嶺的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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