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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瓮城

  這一等,便等到天亮。

  隨著最後幾個炮眼的爆破聲響徹群山,幾千斤的巨門應聲而倒。

  群盜在陳玉樓的帶領下聚集在坑內,向里張望。

  只見一股股灰塵裹雜著濃煙,帶著濃烈的霉味從墓門后不斷湧出。

  嗆得眾人灰頭土臉,咳個不停。

  就這麼站在門口又等了半個時辰,料定墓道里的晦氣都已經被山風吹盡。

  陳玉樓命花瑪拐率著一部分盜伙在外放哨接應。

  其餘盜眾皆用黑布蒙了面,由其親率,提鏟拿槍進墓倒斗。

  群盜進了墓道,沒走多遠,走在最前面的工兵掘子營突然停了下來。

  陳玉樓眉頭一皺,撥開眾人走上前一看,叫了聲苦。

  原來墓道中間早已坍塌,幾塊幾百斤的巨石從頂上落下,把通往墓室的通道堵了個嚴絲合縫。

  「墓道里不好爆破,羅帥,眼下只能叫工兵們鑿挖了!」

  「嘿嘿,陳總把頭瞧好吧!」

  羅老歪看上去卻一點也不擔心。

  他招來副官低聲吩咐幾句。

  不一會兒,十幾個工兵牽著四五頭騾馬進了墓道。

  陳玉樓當即恍然,贊道:

  「關鍵時刻還是羅帥應變妥當!」

  羅老歪得意大笑,讓手下用粗麻繩一端拴住馬背,再派工兵在巨石上鑿出幾個牛鼻孔,把另一端穿過去系牢,用鞭子趕著騾馬向外強行拖拽。

  正所謂「牛牽馬拽,無所不用其極」。

  不消片刻,堆在墓道中間的幾塊巨石便被盡數除去。

  李長清看得嘖嘖稱奇,感嘆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這些巨石個個身寬體胖,三人也合抱不過來,加上墓道里本就不夠寬闊,若是用鐵鎬鑿,恐怕一天一夜也鑿不穿!

  墓道又被打通,群盜收拾妥當繼續摸索前行。

  又往裡行出幾百米,有探子來報,說前方又發現一個石門。

  陳玉樓聞言與羅老歪對望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隊伍前方,果見墓道盡頭矗立著一座年代久遠,表面已經剝蝕不清的青石門。

  陳玉樓見那石門遠不如之前的墓門宏偉厚重,鑿穿應也耽擱不了太久,不由鬆了口氣,轉身對眾人道:

  「元人不遵墓制,大多斬山為槨,穿石為藏,此等小場面不足為怪!」

  「曹他奶奶的,那個誰,帶人把這他娘的破門給老子透了!」

  羅老歪一心只顧進到地宮墓室里搬運寶貨,被元墓墓道里接二連三的幺蛾子搞得心煩意亂,忍不住拔槍對著石門就是一梭子。

  陳玉樓無奈搖頭。

  工兵掘子營得令,一哄而上,乒乒乓乓鑿了半個時辰,在石門中央穿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

  群盜在盜魁的指揮下排成一字長龍,一個個過門緩慢地向前推進。

  「李兄,羅帥,諸位兄弟請看,咱們現在所處就是通往墓室地宮的甬道了!」

  穿過石門,陳玉樓指著周圍對眾人道。

  他雖然不過三十,但自從當上卸嶺扛把子以來,聽過的盜過的古墓無數,來這元墓里倒斗卻還是頭一次,語氣不免帶了幾分興奮。

  羅老歪摸著甬道兩旁石獸的屁股,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他對盜墓摸金的癮,比女人和煙炮還大,此時知道墓室就在前方,更是激動地臉紅脖子粗。

  李長清一言不發,仔細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昏暗的甬道遠比之前的寬闊,近千號人排隊走在裡面也不覺得擁擠。

  無數的火把煤燈把整個空間照的猶如白晝,稍加觀察,就能看出甬道兩邊整齊的磚牆,兩兩五步間隔的不知名石獸,還有甬道頂端偶然可見的莫名的紋路。

  不知為何,縱然清楚前路必定兇險莫測,他的心情卻逐漸激蕩。

  那是一種莫名的期待。

  「走了,道士。」

  慵懶淡漠的女聲潺潺入耳,玲瓏的身形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帶起一陣清風。

  紅姑娘這些年隨盜魁陳玉樓見慣了大風大浪,對面前的一切顯得有些興緻缺缺,時而打著呵欠。

  一雙明皙如玉的縴手攏在袖中。

  待得李長清追上前隊,陳玉樓洪亮清朗的聲音飄入耳間。

  「諸位兄弟請聽陳某一言!」

  「咱們卸嶺群雄也不是天生的響馬賊寇,只因當今世道大亂,與其在水深火熱里苦捱,還不如到綠林道中做個好漢,做出些爭氣的舉動來,也好叫世人刮目相看!」

  好傢夥,陳總把頭又開動員大會呢.……

  李長清微微一笑,也上去湊熱鬧。

  只聽陳玉樓接著道:

  「陳某身後墓道的地宮裡,都是元人殉葬的金銀財寶,諸位兄弟想想,此等明器當真是墓中古屍之物嗎?」

  「不,絕對不是!」

  「這墓中的無數寶貨貴器,試問有哪一樣不是元人從咱們老百姓手裡搜颳去的?這一件件都是民脂民膏啊,都是咱們勞苦大眾的血和汗凝成的!」

  群盜雙拳緊握,一臉的同仇敵愾。

  「這些個元人貴胄,生前受用了,死後還要擺在身邊,寧願一同腐爛,也不肯還與苦主!難道真的以為頭頂上的那個老翁沒長眼睛嗎?」

  言至於此,一些耳根子軟的盜眾已經悄悄抹起了眼淚。

  「如今我等來了,正是替天行道,這便是一報還一報!」

  陳玉樓振臂一呼:

  「能舉非凡之事的必是豪傑,諸位兄弟,大著膽子隨陳某搬空墓中寶貨,取回我們自己的東西,還於世間!」

  「總把頭威武!」

  「原為陳總把頭赴死!」

  群盜聽完個個心情激昂,志氣高漲,熱血衝天,恨不得用手中鐵杴把瓶山翻過個來!

  那些當兵的卻懶散慣了,一個個都是老油子,自然不吃卸嶺盜魁這一套,只是跟著裝模作樣地附和。

  「曹他奶奶的,陳總把頭說得真好,把老子都給感動了.……」

  羅老歪在後面假惺惺地搓了搓眼,提著槍走到前面,補充道:

  「都給老子聽好了,向前的重重有賞,退後的送去見閻王!我曹他祖奶奶,那些dio䒤的明器一個不留,都給老子搬回帥府去!」

  眾當兵的當即一陣叫好。

  「真是一群土匪.……」

  李長清好笑地搖搖頭,閑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

  眾盜前擁,果就如群蝗過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前邊一排舉著火把,手裡拿著石灰袋,腰上掛著鴿籠的盜眾專門負責探路照明器。

  後面一排提著馬燈,背著竹簍的,見到值錢的物件就拿,拿不動的就毀。

  兩個時辰后,墓道從南到北,就只剩下了幾根光禿禿的石柱。

  其餘不是被群盜運送了出去,就是被砸了個乾淨。

  按羅老歪的原話,這就叫他奶奶的「卸嶺解山,物取必極」!

  群盜邊走邊搬,復攢行了三四百步,墓道逐漸變得更寬,可以跑馬。

  但卸嶺群盜加上工兵掘子營、手槍連,足足有千人,到也不覺得空曠。

  燈火搖曳下,可見墓道的盡頭兩邊是斑駁的硃紅色磚牆,修葺如城牆。

  盡頭是一面圓拱形的城門洞。

  兩扇帶有銅釘的城門閉合得並不緊密,門環卻被鐵鏈鎖了。

  啞巴崑崙摩勒率先上前抄起開山斧,將門環上的鎖鏈砍了。

  陳玉樓老謀深算,見那門戶虛掩,料定後面必有機括。

  眯著眼思量一陣,突然對身旁的紅姑娘道:

  「紅姑,你身手好,先上牆一探。」

  紅姑娘也有所察覺,早有準備。

  聞言點了點頭,幾步躍到城牆下,攀縫掛壁,三下五除二便上了牆頭,靈活的猶如一隻黑貓。

  她附身趴在牆上,提起馬燈,探出半個臉向牆內張望。

  只見虛掩的門后地下,果有類似箭格的小孔!

  便轉身對陳玉樓喊道:

  「總把頭,門後有尖子!」

  「尖子」是盜墓里的暗語,指的是墓中類似弩箭的暗器。

  陳玉樓聞言一陣冷笑,招手間,身後群盜轟然而動。

  自有一隊盜眾出列,從背後的竹簍中取出卸嶺重器蜈蚣掛山梯,拼接成串,頂開了城門。

  城門初啟,就聽裡面傳出幾聲刺耳的尖嘯,猶如女子臨終前的慘叫。

  群盜對此面無表情,手中動作愈發麻利。

  工兵掘子營當兵的經驗不足,還以為是遇到鬼了,頓時一陣騷動。

  「諸位不必驚慌,這不是什麼厲鬼尖嘯,不過是空氣摩擦產生的鳴動。」

  「弟兄們,結陣!」

  陳玉樓冷哼,對身後招呼一聲。

  以竹梯頂門的盜眾見首領發出信號,吶喊一聲,急忙把蜈蚣掛山梯撤了回來。

  他們身後另有一排盜眾,嚴陣以待。

  見同伴撤回,迅速舉起手中盾牌上前十步,把城門洞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時城中銳響更利,忽地,幾十道黑色的水箭,帶著一陣強烈的腥臭氣息從門后的箭格中激射而出!

  黑光閃動,箭雨盡數射在了門口立起的盾牆上。

  霎時間,灼燒冒出的白煙四起。

  這些盾牌都是由經秘葯泡製的稻草,混合泥土,裹著層層皮革製成。

  遇火不燃,遇硝難透。

  這些水箭雖然猛烈歹毒,卻奈何不了這看似簡陋的盾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水箭已被盾牆耗盡,門內再無動靜。

  羅老歪出了口氣,用槍托撓了撓頭皮,罵道:

  「曹他奶奶,好歹毒的銷器兒,要不是陳總把頭料事如神,紅姑娘伸手俊俏,咱這些兄弟豈不都被剃了頭去?」

  「銷器」、「剃頭」也都是綠林黑話,前者是對古墓里機關的總稱,後者是指送命。

  聽到羅老歪的討好似的恭維,紅姑娘明艷清冷的臉上面無表情。

  「羅帥謬讚,都是諸位兄弟的功勞!」

  倒是陳玉樓淡淡一笑,朝眾手下拱手稱謝。

  群盜連叫不敢。

  「陳兄,我聽這城中雖然寂靜,但卻偶有異響,想來還有機括,不可大意,不如先派人進去一探。」

  李長清突然出言道。

  「李兄言之有理。」

  陳玉樓覺得可行。

  當即把想法告知眾人,問有誰敢冒死進城探路。

  群盜平日里做的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的營生,見慣了生死,一聽總把頭髮話,立馬都搶著要進城。

  陳玉樓挑了五個身手麻利的,讓他們舉著草盾,帶上鴿籠石灰,結陣進了墓門。

  目送著五個盜眾被黑暗吞噬,眾人的呼吸逐漸粗重。

  一時間,墓道中除了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籠中鴿子咕叫抖翅之聲外,竟再無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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