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意想不到的畫面
猥瑣男似乎沒聽明白大漢的意思,他瞪著一雙小眼睛,看看大漢,又低頭瞧瞧謝東,一時有些無措。
「滾!」大漢又說了一句,聲音顯然大了許多,而且將手中的煙頭猛地彈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猥瑣男的鼻樑,嚇得他連忙鬆開了抓著謝東的手,摸著鼻樑上的痛處,眼巴巴地看著大漢,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一瞧那刀子般的眼神,嚇得縮了下脖子,退到後面去了。
大漢還是不錯眼珠兒地看著謝東,好像在琢磨著什麼,好半天,臉上突然露出一副難以捉摸的笑容,客氣地說道:「你……坐下吧。」
這個舉動令監舍里的二十幾個人都目瞪口呆,特別是剛剛還囂張的猥瑣男,更是看得有點傻眼,眾人都搞不清楚,這位一貫凶神惡煞般的劉老大,今天咋跟換了個人似得。
謝東也懵了,但早已筋疲力盡的他此刻卻也顧不上許多,聽說讓坐,想都沒想,一屁股就坐在大漢的身邊,后脊樑靠在牆壁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大漢就是號長劉勇,見謝東坐下來,身子似乎有意無意躲開了些,眼珠兒嘰里咕嚕地轉了幾圈,伸手從角落裡拿過香煙,抽出一隻遞了過來,然後打了個響指,立刻有人湊上來,殷勤的划著了火柴。
謝東略微猶豫了一下,心中暗道:愛咋樣就咋樣吧,先抽上一口再說,於是伸手接過香煙,深深地抽了一口,然後看著劉勇苦笑了下,無奈地道:「大哥,我確實冤枉……」
不曾想劉勇卻點了點頭道:「說來聽聽,我看看到底怎麼個冤枉。」
從昨天晚上被帶進黑院子,到今天被關進五監區,30多個小時里,還沒有人以這樣態度和他說話,真沒想到,第一個想聽他是如何被冤枉的竟然是一個囚犯。一股莫名的酸楚猛地湧上心頭,情緒一時有些激動起來。
穩定了一會,又抽了幾口煙,他才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雖然知道和面前這個人說了也沒什麼用處,但仍舊啰啰嗦嗦地講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說完最後一個字,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哥幾個,我說的都是實情,要是有半句假話,讓我一輩子都不能出去。」
劉勇卻沒說什麼,好半天才眯著眼睛低聲道:「既來之、則安之,真要是有冤情的話,你這點事應該很容易搞清楚的。」
本已經做好講完之後被暴打一頓的心理準備,見劉勇這般態度,不禁有點發愣。這世道真是變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劉勇低著頭思索了片刻,一本正經地道:「我可以幫你把情況反映給監區的管教,沒準會有解決辦法的。」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隨即心裡又是一涼,先甭說一個在押人員的話有什麼分量,就是五監區的領導,自己也剛剛見過,好像也是兇巴巴的,不給說話的機會。
見他面露失望之色,劉勇卻胸有成竹地道:「你剛才和領導見過面了吧,別看他樣子挺凶的,其實,是個百分之二百的好人,而且絕對夠爺們、夠義氣,你要是真有冤屈,他還是敢講句公道話的。」
話音剛落,監舍的鐵門忽然開了,只聽外面有人喊道:「劉勇,出來一下。」
劉勇忙將手中的煙頭掐滅,起身大聲喊道:「報告,我來了。」說完,邊往外走邊對眾人小聲道:「就讓他在我這兒歇著,沒我的話誰也不許亂動。」
五監區的負責人叫鄭鈞,是位名副其實的老公安。由於脾氣火爆、性格耿直,所以在警界服役了大半輩子,也只不過是個監區負責人而已。
一般而言,嫌疑人很少有拒絕在刑拘通知書上簽字的,從警二十多年,在看守所里接觸過各式各樣的罪犯,窮凶極惡的、狡詐多變、裝瘋賣傻的、歇斯底里的,可拒簽這樣的事,今天還是頭一次碰到。按以往的經驗判斷,這個傢伙一定是塊難啃的骨頭,於是索性將謝東直接安排到了劉勇的號里,讓他先吃點苦頭,也方便日後的管理和審訊。其實,這和評書中經常提到的先打一百殺威棍作用是一樣的,只不過由在押人員動手更安全隱蔽,就算出了問題,看守所最多是個管理漏洞而已。
謝東被帶走之後,他習慣性的拿起案件卷宗看了起來,不曾想不看則已,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首先是時間,周五晚上被七馬路派出所傳訊,周日便被移送到路南區看守所,手續辦理之快有些不合常理,何況還趕上個休息日。其次是詢問記錄,這份記錄幾乎無可挑剔,謝東的回答邏輯性很強,前後順序非常嚴謹,不僅對犯罪事實供述面面俱到、沒有一點含糊不清的地方,而且還有自己心理活動的分析。把這幾頁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心中暗想:怪不得這小子不簽字,這個案子確實有問題。
這份審訊記錄,簡直就是預先打好了草稿,讓嫌疑人背誦的,正常的審訊記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嫌疑人一定會有一個掙扎和狡辯的過程,就算是進來就招的主兒,也會因為緊張導致記憶凌亂,前言不搭后語,左右矛盾是常有的事,需要審訊人員反覆的提問和梳理,才能得到最終答案。
鄭鈞和犯罪嫌疑人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看過無數的審訊記錄,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第一,謝東確實是被冤枉的,辦案人員採用非常規手段進行審訊,於是就有了這份已經事先擬好的供詞。第二,嫌疑人和審訊人員早就約好了,故意避重就輕。而從謝東拒絕在通知書上簽字、並且喊冤的情況來看,無疑屬於第一種情況。
他將卷宗放在了一邊,背著手在辦公室里來回溜達了幾圈,心裡卻少有的猶豫起來了。
在路南區景茶隊伍里,鄭鈞絕對是個倔脾氣,沒交下幾個朋友不說,而且還得罪過不少人。今年女兒大學畢業,為了安排工作的事,他硬著頭皮敲開了分局局長趙曙光的家門,卻沒想到局長爽快的答應下來,表示一定儘力幫忙。從表面上看,JU長幫忙和今天這案子沒什麼聯繫,可實際上,這裡面聯繫大著呢。
嫌疑人是被路南區七馬路派出所送進來的,這份審訊記錄的審訊人是高宏偉,而這位高jingguan正是分局趙JU長的小舅子。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較真的話,那打的可是趙ju長的臉啊。
自己這輩子稀里糊塗的也算了,可孩子的前程耽誤不得啊。想到這裡,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心裡說道:算了吧,哪個廟裡沒幾個冤死的鬼啊,只要嫌疑人關在這裡不出事,我就算完成任務,至於其他的,還是別閑操心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正打算鎖起來了事,忽然又想道:看這小子鼻青臉腫的樣子,送來之前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劉勇又是個急性子,萬一弄出點意外就不好了。
案子的事睜一眼閉一眼,那是沒辦法,要是把人折騰出個好歹,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想到這兒,他連忙朝外面喊了一聲:「去把劉勇給我叫辦公室來。」可隨即又改了主意:「先等一下,我去監控室看看,這小子在搞什麼名堂。」
每個監舍都有視頻攝像頭,嫌疑人在裡面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中。鄭鈞進了監控室,調出劉勇監舍的監控畫面一看,卻不禁眉頭緊鎖,半天沒出聲。
畫面中的劉勇和謝東正盤腿靠牆坐在一起,似乎還在說著什麼。看這個架勢,非但沒折騰,好像還聊的有滋有味,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劉勇這小子今兒也反常起來了,居然還學會坐而論道了?
「去,把劉勇給我帶這裡來,我有話問這小子。」他朝值班的民警吩咐道。
五分鐘之後,便聽到門外有人高聲喊道:「報告。」
「進來吧。」他應了一句。
值班室的門一開,劉勇走了進來,回身關上了門,立刻嬉皮笑臉地湊了上來。
「領導,是不是我的事有啥消息了?」他問。
鄭鈞掏出一包香煙,扔給劉勇,眼睛卻還是看著監控畫面,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搞啥名堂?」
「什麼?」劉勇好像有點沒聽明白,朝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著畫面中正靠牆坐著的謝東道:「你說的那個未遂的,就是這人嗎?」
鄭鈞冷笑了一聲:「別跟我兜圈子,有啥話快說!」
「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在您老面前兜圈子呀。」劉勇咧著大嘴笑道,然後湊近了些低聲道:「我感覺這哥們的案子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說到這裡,他狡黠地看著鄭鈞,故意停頓了一下道:「我知道您老人家眼睛里不揉沙子,所以沒敢輕舉妄動。」
這句話顯然是胡說八道,鄭鈞命人把謝東送進號里之前,已經讓人傳過話了,該不該做,該怎麼做,劉勇的心裡早就應該有數,哪裡有什麼輕舉妄動之說。
鄭鈞冷冷地看著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對勁?」
「是啊,肯定不對勁!」劉勇瞪著兩個眼珠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