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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術鬥士

  雪后初晴。


  大地一片白雪,唯有行人的小路被踐踏后翻出黑泥,就像是白衣上的污點,特別顯眼。


  小村盡頭小路上,幾個行人正深一腳淺一腳的趕路。


  走在最後的騎馬人忽然搖晃了一下,整個人「噗通」一聲掉了下來,落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陶沖搖搖頭,返身走了回來,靠近了騎馬人。


  騎馬人是這一行人的主要人物,也是大家的經濟來源,他們一行四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靠他來掙。


  陶沖走到騎馬人面前,用腳踹了踹,大聲的吼道:「蔡侯爺,起來,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陶沖性格大大咧咧,而侯爺是個酒鬼,除了酒,他在意的事基本沒有,所以陶沖對侯爺說話一直很隨意,一點不像是對貴族說話的口吻。


  蔡侯爺祖上也曾是個人物,爵位曾經高達伯爵一級,只是人丁不旺,再加上繼承爵位的時候爵位要降一級的國法,到蔡侯爺身上,已經只是個最低級的關內侯。不過在等級森嚴的社會,他的這個爵位還是為他帶來不少的方便,至少,這一行人里,只有他才能有資格參加術鬥士競技賽。


  陶沖又踢了一腳,發現有點不對勁。雖然蔡侯爺愛喝酒,經常從馬上摔下來后還是能呼呼大睡,但是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蔡侯爺這兩天超水平發揮,硬是闖進了鄉級術鬥士大賽的決賽。今天不管輸贏,只要參加了都有豐厚的報酬,大家也就可以過一個開開心心的大年了。


  所以今天蔡侯爺喝得並不多,只是處於微醺的狀態,不會這樣麻木。


  陶衝心頭浮起一個不好的感覺,他趕緊蹲下來,使勁將肥豬一般的蔡侯爺翻了個身。


  他蹲下來抓了一把雪拍在蔡侯爺的臉上,但是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想卸下蔡侯爺的胸甲,伸手進骯髒破爛的廉價胸甲裡面一摸,手上傳來黏黏糊糊的感覺。抽出手來一看,都是血。


  他心頭一緊,伸手探了探蔡侯爺的鼻翼,沒有一點氣息。他頭腦懵住了。蔡侯爺雖然不堪,但是對他還是很好,而且,在這個等級制度異常嚴格的時代,失去了蔡侯爺的爵位身份,很難找一個能吃飽肚子的工作。


  他再次伸手進去,片刻從蔡侯爺的身體里拽出一片木片,上面全是血跡。木片是白蠟木碎片,最廉價的製作胸甲骨架的材料。看來從上一場比賽開始這片木片就刺進了蔡侯爺的身體,一直到現在。蔡侯爺是個感覺麻木的傢伙,一些小傷小疼對他而言毫無感覺。有時候陶沖都會覺得他天生遲鈍。


  蔡侯爺身體本來就不好,肥胖、酗酒已經要了他的半條命,而這個他毫不在乎的小木片則奪去了他剩下的半條命。


  其實想一想,從上午比賽完了開始,蔡侯爺的狀態就不對,只是大家以為他太疲倦,又喝了酒,就沒有太在意。


  「侯爺死了!」陶沖大聲的喊道,其他人這才轉過頭來,茫然的看著他。


  蔡侯爺的隨從一共三個人,陶沖和劉飛負責喂馬、穿護甲和打雜,另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馬山,負責聯絡比賽、討要報酬。蔡侯爺的任務就是一個,那就是上馬參加比賽,賺錢讓這個小團體能混的肚飽。


  要是蔡侯爺死了,這個小團體也就垮了。


  「別亂喊,讓我看看。」馬山年紀大,還是沉穩許多。蔡侯爺基本就是個反應遲鈍的麻木漢,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倒地就睡。今天肯定也是睡著了。只是,心裡這樣想,他還是有些沒來由的心慌。


  他蹲下來給蔡侯爺把把脈,又探探呼吸。良久,他才站了起來,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他狠狠的一腳踢在蔡侯爺的身上:「你奶奶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


  他彎腰一把將蔡侯爺拽了起來,怒吼道:「你奶奶的,還有一個月就是春節了,我還等著這場賽的獎金回家過年呢?你娘的,居然死了。你死在賽場也好啊,最少我們也能混個第二名,獎勵也不老少了。你坑爹吧,居然現在死了。」


  裹著盔甲的蔡侯爺很重,馬山一個沒扛住,又讓他給摔在地上,自己也壓在了上面。


  「死了?你真是會選時候啊。」劉飛也沒忍住,上去也狠狠的踢了一腳,腳踢在盔甲上,讓他疼的直跳。劉飛雖然對外人膽小,但是對迷糊的蔡侯爺還是很不尊重的。


  陶沖大腦一片空白。蔡侯爺人雖然窩囊,但是對他還不錯,清醒的時候還能關心一下他。只是,蔡侯爺清醒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


  馬上就要開始的是鄉級術鬥士決賽,這一次蔡侯爺超水平發揮,已經進入了決賽。只要再打一場,就算是失敗了,他們也將獲得亞軍,獎勵豐厚。可是要是缺席的話,就只能算是棄權。


  按照競技規則,棄權就是最可恥的行為,什麼名次都不會得到。那他們就百忙一場了。所以,馬山和劉飛才會這麼激動。


  不管馬山和劉飛怎麼激動,死人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一番折騰后,馬山和劉飛都泄氣的坐下來。


  陶沖大腦依舊是懵的,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對於未來,他開始迷茫了。


  三個人就這麼呆著,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轟」的一聲炮響,這是決賽開始前的禮炮。響過三聲禮炮后,決賽就要開始了,晚到就算是棄權,得不到任何的名次。


  「鳴炮了。」陶沖一激靈,脫口而出道。但是馬上他就知道自己白說了,蔡侯爺都死了,他們已經算是棄權了。


  馬山和劉飛漸漸的平息下來,劉飛站起來,又狠狠的踢了地上的屍體一腳,但是護甲讓他自己的腳再次被踢疼了。


  「劉飛,別鬧了,這個傢伙雖然死了,不過我們好歹還是找個地方把他埋了。」馬山開始給屍體解下護甲。


  劉飛怏怏的站起來,抱住屍體的腳,脫下帶有馬刺的靴子,丟給陶沖,說:「你不是想要一雙帶馬刺的靴子嗎,歸你了。」


  陶沖沒動,他是很想要帶馬刺的靴子,可卻不是用這樣的方式得到。


  忽然,陶沖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渾身都有些顫抖,因為這個念頭太膽大了,但是,卻能讓大家分到錢回家過年。


  他直起腰,愣愣的看著劉飛,嘴巴哆嗦的說:「飛,幫我把護甲穿上……穿上。」


  馬山和劉飛都有些不明白。


  「我來冒充侯爺,把這個比賽打了。」陶沖依舊有些激動。他的大膽讓他有了這個要命的念頭。


  馬山和劉飛眼睛慢慢的亮了,但隨即又慢慢的熄滅了。平民私自練習術法是要砍頭的,更別說參加術鬥士大賽了。陶沖的這個想法過於大膽,可以說是拿命在博。要是穿幫了,就真的小命都沒了。


  「穿上護甲,帶上頭盔,拉下護罩,沒人認得出來。」陶衝下定決心,慢慢的平靜下來說道。


  馬山站起來搖搖頭說:「就算是沒人認出來,可是你會術嗎?」


  陶沖沉默著,只是眼神異常堅定的看著馬山。


  馬山有些明白了,他哆嗦著問:「你學過?……你會術?炫術?」


  陶沖點點頭說:「我會炫術。蔡侯爺偷偷的教過我。」


  馬山和劉飛都打了個冷噤。術法是貴族特權之一,只有貴族才能學習。平民學習術法是要被砍頭的。可是這個大膽的陶沖居然敢偷偷的學習術法。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們都要被牽連。估計蔡侯爺也是在喝醉了以後教的陶沖。


  「炫術?」劉飛眼睛開始亮了。劉飛雖然膽小,但是更貪財。豐厚的報酬就在眼前,只需要陶沖穿上盔甲,戴上頭盔,在場上晃蕩一下,直接認輸都能得到一大筆錢。雖然炫術只是最基本的術法,只是用來出場的時候炫耀用的,但是已經足夠了。


  陶沖再次點點頭。


  「幹了!」劉飛一拍大腿,馬上開始忙著將盔甲從蔡侯爺身上剝下來給陶沖穿上。


  馬山依舊有些猶豫。大賽的獎金確實誘人,但是還需要有命享受才好。這個國家等級制度異常嚴格,冒犯貴族都可能是死罪,更別提冒充貴族了。要是戰爭年代也好,反正一片混亂。可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過戰爭了,貴族的檔案管理的非常嚴格,一個不小心,大家就真的只有被砍頭。


  「馬叔,愣著幹什麼?沒錢我們連家都回不去,有什麼好怕的?」劉飛吼道。


  馬山依舊沒動。這是一個要命的決定,冒充貴族的罪名最少都是砍頭,甚至可能牽連親族。


  「馬叔,無自由,毋寧死。」陶沖已經平靜下來的語聲傳了過來,這個語氣里透著一股寧靜心神的力量。似乎,現在的陶沖長大了不少。


  在這個國家裡,和平的太久,大戶貴族們已經將土地兼并的差不多了。


  所以,平民只有兩條出路。一個是失去自由跟大戶貴族簽訂長期用工協議,這樣就能吃飽穿暖。一個就是保有自由,卻只能保持最底層的生活,搞不好就只能去乞討。


  馬山曾經聽過一個後來成為通緝犯的傢伙講過課,其他的他都沒記住,只記住了一句話:「無自由,毋寧死。」


  這句話也成了他的口頭禪。雖然不清楚這句話太深的含義,但是,他願意保持自由身。所以,他寧願大老遠的出來當蔡侯爺的隨從,也不願意窩在老家給大戶當長工。


  馬山哆嗦一下,咬咬牙,然後邁著不那麼堅定的步子過來幫忙。就像劉飛說的,要是矇混過關了,就有錢回家過年了,最少在他找到新工作之前還能過的自在。


  而且,現在蔡侯爺死了,他們不去混點錢的話,就只能一路乞討回家了。在這個世道,估計回到家也只剩半條命了。還不如賭一把,畢竟,鄉級比賽檢查的不嚴,矇混過關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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