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殘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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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缺沒有回房間,她想回來著,但她又鬼使神差地折返,來到陸拂曉門口。
剛才鬧成一團,現在靜悄悄的門口。
她抬手想敲門,又放下。
她摸出手機,發了一條微信:“睡了嗎?”
陸拂曉很快回了:“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她再發一條:“我可以進來嗎?”
陸拂曉回複:“你敢的話。”
謝無缺的手,試探地放在門柄上,輕輕轉動。
門開了。
陸拂曉坐在窗台上,月光灑在她的側臉,讓她本就精致的臉美得很不真實,很不祥,像聊齋裏的花魅狐妖。
謝無缺看著她問:“為什麽你覺得我不敢?”
陸拂曉把手機放到一邊:“因為我現在很困,沒心情哄你玩兒,隻想說真話,所以我們的談話,應該不會太愉快。”
謝無缺怔了一下,有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原來以前我們那些愉快的談話,都是你哄我玩兒的嗎?
陸拂曉抬手打了個哈欠:“來吧。”
謝無缺斟酌著開口:“井芸……”
陸拂曉飛快地答:“是我。”
謝無缺突然發火了:“我還沒問完!”
陸拂曉迎著她的怒火,毫無瑟縮之態:“有區別嗎?”
謝無缺走過去,這房間一共也沒有20平米,但她就是覺得,陸拂曉離她很遠,她隻想離她近一些,更近一些。
謝無缺問:“為什麽?”
陸拂曉歪了歪頭,被她的問題逗笑了:“為什麽……除了井芸是我在鑽石女聲最強的敵人,最大的威脅,還能為什麽?”
謝無缺突然有一個瘋狂的念頭,瘋狂得幾乎讓她不能呼吸。
“是……為了我嗎?是為了把我留在鑽石女聲嗎?”
這就是你說的,不會讓我走嗎?
陸拂曉頓了頓,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被你發現了。”
謝無缺的心狂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她走得更近,凝視著陸拂曉:“為什麽要留下我?我不也是……你的敵人嗎?”
陸拂曉微笑著看著她:“小謝,你才不是敵人,你是我的寶貝,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謝無缺的心狂喜地跳動著,但陸拂曉接下來的話卻讓她躍動的心慢慢凍結。
“這不是浪漫主義的浮誇,而是現實主義的表達。說真的,你對我,根本毫無威脅。你在,對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一號公寓你是唯一可以和我耍嘴逗趣解悶的人,外麵你是唯一可以跟我組CP秀恩愛賺人氣的人,賽場上你是唯一可以替我墊底讓我幸免和井芸PK的人……想想看,你這麽獨一無二,渾身是寶,我怎麽舍得你被淘汰?在我的敵人和你之間,我當然選你。”
如果不伸手撐住窗台,謝無缺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站穩:“所以,你留下我,不是因為我們是多好的朋友,而是因為,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敵人?”
陸拂曉沒說話,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竟是默認。
謝無缺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推翻了自己剛才的結論:“不對,你明明一直在激我,激我全力以赴,激我振作……”
陸拂曉忍不住打斷她的自我安慰:“我需要確認好嗎?萬一你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不怕開水燙的死豬,而是會突然爆發小宇宙的聖鬥士,或者一吃菠菜就變身的大力水手什麽的,直接就把井芸哢嚓了,我就不用當這個壞人了。”
她看一眼謝無缺,含嗔帶怨,似乎對她的無能非常不滿。
謝無缺的心凍成了一個沉重的冰塊,一直下墜。原來她那些話,不是在激自己振作,隻是在確認自己,無法振作。
陸拂曉並不認為她該對謝無缺的反應負責:“有這麽意外嗎?其實你大可不必擺出這麽一副五雷轟頂、晴天霹靂的嘴臉來,這不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嗎?”
“我對你沒有任何期待,隻有在我麵前,你不必扮演那個無所不能的謝無缺,而是可以輕鬆愉快地做一個廢物——這一點,你不是一直都挺享受麽?”
謝無缺用盡所有的勇氣,卻不敢觸碰陸拂曉。仿佛生怕眼前這個陸拂曉是幻影泡沫,輕輕一碰,就會消失:“你不是這種人……我相信你。”
陸拂曉卻伸出手,輕輕觸碰謝無缺的臉:“你當然相信我,你隻相信……你想相信的東西。”
“比如……我對你念念不忘、情深似海、為你而來之類的。”
看到謝無缺的臉一僵,陸拂曉索性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柔聲說:“我為你來參加鑽石女聲……小謝,你還真敢信。我果然賭對了。這種故事,全世界隻有你敢信,隻因為你想相信,你實在太希望這個故事是真的了。”
“還記得季珊妮走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麽嗎?你是一個為了讓別人喜歡你,什麽都會去做的人。因為你實在太需要別人喜歡你了。因為你並不喜歡自己,因為你討厭自己。”
陸拂曉注視著她,月光下,眼角眉梢美得像一幅沒有畫框的畫,沒有絲毫人間煙火氣,而她嘴裏說出來的話,也毫無人味兒。
“但是別擔心,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毫不吝惜地浪費自己才能的樣子;我喜歡你因為怕失敗放棄努力的樣子;我喜歡你在PK前練習告別演說的樣子;我喜歡你在舞台上破綻百出、丟人現眼的樣子;我喜歡你這樣一步一步,把自己廢掉的樣子……”
陸拂曉的微笑,像暗夜盛開的花朵。
“我是這樣喜歡你。所以,今晚我親手送走了井芸,留下了你,我親愛的小廢物。”
“你是不是應該,說句謝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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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離開了陸拂曉的房間,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上的天台,她看到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但她不確定自己是仍然活著,還是一具被吸血鬼吸幹丟棄的行屍走肉。
寧友友背對著她,站在天台邊沿,聽到動靜,她回過頭,臉上是未幹的淚痕,在月光下閃耀著淒美的光芒。
看到寧友友臉上的淚痕,小謝的心痛了一下。而寧友友看到小謝,毫不猶豫地奔過來,委屈地把手機舉到她麵前:“她都不回我!什麽都沒回我!為什麽不回我?”
謝無缺沒法回答她,隻是輕輕抱住她。
寧友友陷在小謝溫暖柔軟的懷抱裏,心裏想的卻是,果然不一樣呢。
小謝的擁抱,和那家夥,果然不一樣呢。
小謝的擁抱,多麽舒適,多麽溫柔,多麽恰到好處。那家夥才不是這樣呢。
那家夥的擁抱,簡直是要把人壓扁,然後揉進自己的身體一樣。那家夥不管做什麽,擁抱也好,對人好也好,都是用力過猛地,過火地,不管不顧地,不留餘地地。
她給你的,從來不是你想要的,而是她想給你、她能給你的一切。
而習慣,是多麽可怕的東西。
一旦習慣了她的過分、她的過火、她的用力過猛,那別人的正常、正好、恰到好處,統統都成了不夠,怎麽都不夠。
寧友友的聲音悶在小謝懷裏:“她回你了嗎?”
謝無缺的身體微微一顫,寧友友就發覺了,她驚訝地抬起臉:“……你沒聯係她?”
她推開小謝,質問她:“這麽長時間了,你居然沒聯係她?那你在做什麽?”
謝無缺簡直羞愧得無言以對、無地自容。她的確還沒有倒出工夫聯絡井芸,她把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浪費在一個混蛋身上。
寧友友看她的表情已經明白了:“……陸拂曉?你從陸拂曉那兒回來?”
謝無缺沒回答,沒點頭,但她的沉默,她不敢與寧友友相對的視線已經說明了一切。
寧友友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也對,陸拂曉是你最好的朋友,她逼走井芸,就是為了保住你吧?”
“井芸走了,你正好可以取代她,成為鑽石女聲全國五強之一,心裏一定很高興吧?”
“搞不好你跟陸拂曉根本就是一夥的!你們兩個一起設計,把井芸逼走的!”
謝無缺看著寧友友從未有過的歇斯底裏,簡直慶幸井芸現在看不到這一幕。
她輕聲問:“寧友友,你是真這麽想,還是這麽說會讓你很爽?”
寧友友反問:“那你現在爽了嗎,小謝?終於從親愛的陸拂曉那裏確認了一切,現在你爽了嗎?”
謝無缺無言以對。
寧友友的手指幾乎戳上小謝的臉:“你不是說是誤會嗎?你不是一定要去問陸拂曉才肯相信嗎?你怎麽就那麽相信她?你怎麽就那麽蠢?你怎麽就蠢得,跟井芸一樣?!”
寧友友哭出聲來:“你沒看到她上場前看陸拂曉的那個眼神,我看到了……”
“她對陸拂曉一點防備都沒有,她怎麽能想到……誰又能想到……居然是陸拂曉……”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她最後看陸拂曉那一眼,那一眼就像——陸拂曉的刀都插進她的心髒了,她還不信這是真的,她還以為這是個玩笑。在她被刺穿的心裏,她仍然覺得這個手刃了自己的凶手無辜又美好……”
“她不信……一直到最後都不信……”
“我隻要想起她那個眼神,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陸拂曉!”
謝無缺伸手抱住泣不成聲的寧友友。
乖巧文靜,從來沒對誰說過重話的寧友友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陸拂曉。
灑脫大氣,從來沒記過誰的仇的井芸說,她要殺了陸拂曉。
而謝無缺,一點兒也不覺得她們反應過激,她又何嚐不是,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像此刻痛恨陸拂曉一樣。
今晚的事件,是陸拂曉打在所有人臉上的耳光。
那等於是在說,看見了嗎?
你們喜歡的,你們相信的,你們依靠的,
朋友,偶像,一生隻有一次的,奇跡般的邂逅,
不過是你們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