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同類相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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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微笑著,遞給她一個信封,起身離去。
她打開信封,裏麵是彩虹電視台2018天籟女聲,參賽報名表。
她想問那個男人:“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跟我說這些?為什麽給我這個?為什麽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商業街獨獨選中我?”
但她沒有開口,她從來不會大聲說話,這個距離,他聽不見的。
然而,奇跡般地,那個男人轉過身,對她說:“因為我聽到你了。”
他笑了,指指寧友友:“你心裏的那個聲音,真是吵死了。”
寧友友完全呆住了——這個人是有超能力嗎?他怎麽知道……
那個男人說:“我聽到了,但聽不懂——給自己一個機會,唱給會懂的人吧。”
寧友友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叫黎染,是個死騙子——說什麽舞台很亮看不到觀眾,從海選到初賽簡直像在喧鬧簡陋的菜市場;說什麽不需要說話隻要唱歌就好,明明就要做廢話連篇的自我介紹,還要應付諸如:“你的夢想是什麽?”“你唱歌的時候在想什麽”之類讓人無語凝噎的問題。
但她走過來了,2018天籟女聲西區亞軍寧友友,全國十二強之一,後來的2018鑽石女聲全國十六強之一。
而那個男人叫黎染,從電視台的冷宮空降一號公寓,成為2018鑽石女聲製作人,手段不明。
來到樓頂,寧友友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抻了下筋骨,閉上眼睛,平心靜氣,開始唱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走上一截小樓梯,她來到更高的地方。
“啦啦啦啦啦…… 想她
啦啦啦啦啦…… 她還在開嗎
啦啦啦啦啦…… 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
還沒唱完,她就被一陣煙味嗆得咳嗽起來。
寧友友睜開眼睛,近在咫尺,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柔軟的黑色發絲,被風吹動的白襯衫。
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
萌神。國民初戀。最後的美少年。
賀光。
在香煙的煙霧裏,賀光開口了:“聽過很多人唱這首歌,我最喜歡你剛才的版本。”
賀光的聲音,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純淨”。事實上,無論聲音和外表,賀光都有點過分的純淨,這讓他不僅不像個25歲的男人,甚至不太像個現實生活中的人——不過,這也正是他的粉絲愛他的原因。引用賀光某位粉絲的話就是,看別的小鮮肉能洗洗眼睛,看賀光卻能滌蕩思想,淨化靈魂。
寧友友看著他,認真地思考——為什麽有些人就是擁有這種奇妙的能力,和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跳過所有寒暄步驟,直接進入多年老友或靈魂伴侶模式,卻不僅毫不突兀,而且親切自然,甚至讓人如被選中般受寵若驚興奮莫名?
黎染、井芸是這樣,麵前這個賀光,也是如此。
他們到底哪來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自來熟的自信呢?
難道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你誰啊?我們很熟嗎?”
是因他們從來沒被拒絕過,所以才如此自信?還是因為他們如此自信,才沒有人拒絕他們呢?
寧友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自然沒什麽回應。幸好她麵前的賀光絲毫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聽到心碎的聲音呢,你失戀了嗎?”
——這已經超越了自來熟,進入侵犯別人隱私的範疇了吧?
——可是,人家提了問題,就應該回答吧?
寧友友很糾結,但還是回答:“我不需要失戀去讓自己心碎。”
賀光微笑著接下去:“因為它從來就沒完整過?”
寧友友完全無語了——我們才見麵一分鍾而已,真的有必要聊得這麽深入麽?
難道不應該聊聊天氣之類的嗎?
賀光隨意地:“我認得出同類——你跟誰一起生活?爸爸還是媽媽?”
寧友友想,縱然我們是在相親,問這種問題,也太早了吧?
可是人家問了問題,就應該回答。
可憐寧友友,一直是個活在二次元世界裏,沒什麽現實世界常識的人。她知道自己沒常識,所以一直提醒自己向別人的頻道靠攏,好不容易跟著井芸耳濡目染,有了一些常識的概念,卻在今天,被一個踐踏常識的人盡數顛覆。
寧友友猶豫了一下,說:“爺爺奶奶。”
賀光笑了:“怪不得最近常在電視上看到你——想讓那倆人看見?”
寧友友沉默——保持沉默總不會犯錯吧?
賀光看著寧友友,目光溫柔:“你不恨他們嗎?你的人生變成這個樣子,你變成這個樣子,不全是他們的錯嗎?”
寧友友驚訝地看著他:“當然不是,他們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我這個樣子也不是他們離開我造成的,我從小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奇怪孩子,一直都是。”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索性舉例說明:“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媽媽問我,喜歡爸爸還是媽媽?一般小孩不都會說,都喜歡嗎?我當時卻問,你們是要離婚嗎?”
“那個時候我們家還很好,比很多人的家都要好。我現在還記得媽媽當時的表情,我覺得很抱歉……我為什麽不能正常點呢?我為什麽不能跟別的小孩一樣呢?……到現在我還會想,說不定是我提醒了媽媽,說不定這顆分崩離析的種子,是我種在這個家裏的,說不定······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呢?”
寧友友稍稍有點喘,她從來沒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雪白的臉頰泛起紅暈,一雙眼睛水光瀲灩盈盈欲滴。
賀光忽然伸出左手食指,在寧友友眼角上輕輕點了一下。
寧友友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
賀光看看自己的食指,遺憾地說:“以為你哭了,原來沒有呢。”
寧友友疑惑地:“我為什麽要哭呢?”
賀光歎了口氣:“你真的一點常識都沒有呢。”、
寧友友點頭,這個她是知道的。
“今天的事情,跟我講講就算了,”賀光難得正色,“不要跟任何人說,更不能在節目裏或者微博裏說。記住,沒人會認真聽你說話的,沒人會懂的,他們隻會大驚小怪,吵吵鬧鬧各種指責說教,很煩的。”
“記住,沒人想了解真正的你,他們喜歡的、想要的、是他們想象中的你,真正的你,會把他們嚇著的。”
寧友友點頭,但提出疑問:“可是······你不是好好的嗎?”
賀光指著自己的鼻子:“那是因為我也是個怪胎,所以才沒覺得你有多扭曲啊。”
寧友友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在錄節目嗎?怎麽會在這兒?”
賀光說:“主持人的臉整得太失敗了,我出來透透氣。”
寧友友無語,主持人整容失敗他出來透氣?這是哪位哲人的邏輯?估計她們的節目拖延錄製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賀光隨手扔掉手裏的煙:“現在托你的福,我心情好多了,現在就回去錄節目。”
寧友友繼續無語,很榮幸她娛樂了這位偶像巨星。
賀光用腳碾滅煙頭,姿勢優雅地像在拍MV:“行了,毀屍滅跡。這樣他們就不會傻乎乎地追著問我,你為什麽要抽煙呢?為什麽呢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賀光揮揮手,轉身離去。
反射弧長的寧友友突然問他:“那你為什麽要抽煙呢?”
賀光踉蹌了一下,站直身子,認真思考了兩秒鍾。
“——大概是因為,所有人都認為,賀光不應該抽煙吧?”
“最後補充一句,寧友友同學,”
賀光轉過身,對她說:“生日快樂。”
看到寧友友吃驚的表情,賀光笑著衝她揮揮手。隻是這個表情就值了。值他做的功課。
寧友友看著賀光的背影,開始覺得,今年的生日,可能會……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