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欲反天者誰?
九劫三十六重天,乃是八億四千萬年間最為強橫的勢力,
任何一重天,皆可橫壓寰宇諸界的無窮生靈。
傳言中,天外有天,而大羅天,為九劫第一天,是真正意義上的無上天!
相傳,那是天道之所在,無盡奧妙匯聚之地,縱然大神通者、成道者,無詔都不得入內。
而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位階主根本沒有可能跨入天海界,更不必說是大羅天了……
「你說,你在大羅天上有條路?」
孤舟停於墨海上,楊獄眸光幽沉,隔著玄黃世界樹彌天也似的陰影,他仍可清晰的看到那蓮台上微笑的和尚。
「雖不是所有出家人都不打妄語,但小僧必然是其中之一。」
蓮台上,青年和尚含笑點頭:
「因為這是小僧所持之戒。」
「你持戒妄語?」
楊獄心中微動。
他以金精火眼望去,只見一片玄黃光芒之下,那和尚寶相莊嚴,比之寺廟中的佛像還要神聖與威嚴。
「是,卻不全是。」
青年和尚合十雙手:
「貧僧持『八戒』。「
「八戒?!」
楊獄眼皮一跳。
他持戒多年,對於『持戒』的認知自然極深。
所謂持戒絕不僅僅是為了避免迷失在法則之海中,更是人心之錨點。
欲以人心掌天心,持戒乃是必然,無有此錨點,縱然再如何堅韌之心靈,都無法在浩瀚如海的道韻中維持自我。
但八戒……
「傳說中,真正的佛陀持八戒,不殺生、不妄語、不淫邪、不嗔、不怨、不喜不悲不怒……」
持戒法並非越多越好,持戒為錨點,可也是束縛,更可能被其他人針對。
要知道,一旦破劫,縱然是佛陀菩薩都要心神大亂,輕則跌落蓮台,重則要歸墟入海。
「你……」
看著蓮台上的和尚,楊獄心頭震動,已是認出了其人的身份。
窮九劫八億四千萬年,有記載的,持八戒者也不過寥寥而已……
「你是,三葬和尚?」
「道友得金精火眼不久,居然已能看破小僧的行藏跟腳?」
三葬和尚言語間似有詫異,但楊獄卻根本無法感覺到其人的情緒波動。
恍惚間,只覺其人如海、如天,浩瀚縹緲不可測……
「真是他!」
楊獄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心下卻不由得鬆了口氣。
敵人的敵人即便不是朋友,但也好過敵人。
這『三葬和尚』與『白骨菩薩』、『陰屍法王』、『業火天僧』並稱為九劫四大佛魔,自然屬於此類。
「楊道友認得小僧,那何不上來一敘?」
三葬和尚邀請道。
「你認得我?」
楊獄不為所動:
「你意欲何為?」
對於這些歷劫歸來的道鬼,無論其看上去是善是惡,他心中都有著莫大的警惕。
哪怕他對於『大羅天上的路』很有興趣……
「龍泉之變,道友先拒顯聖,再破須彌燃燈儀式,雖險死還生,卻也名動寰宇諸天,小僧自然認得你!」
瞧出楊獄的警惕,三葬和尚卻也不甚在意,仍是含笑邀請:
「道友既知小僧是誰,也應當看過『西行遊記』才是,怎麼不知小僧來意?」
「嗯?」
楊獄眸光微眯,自然知曉這和尚話中的涵義。
西行遊記所記載的,就是這位三葬和尚丈量天地,欲合『仙佛神魔妖』五類的過程。
其一路上,試手神佛,降服妖魔,可謂是神通無量,法力無邊。
而其一路上懾服的神魔中,就有『逆亂心猿』……
思及此處,楊獄心中不免有些複雜,前世與今生,又因這似是而非的記載而有所重疊……
「道友深陷劫波,對歷劫歸來者有所警惕也是難免,但這世上,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三葬和尚下了蓮台,只一閃,已來至孤舟之前:
「那猴子尚不屑於奪舍後來人,小僧自問比他還是強上一些……」
「逆亂心猿。」
感受著心緒中涌動的莫名情緒,楊獄想了想,還是邀這和尚上船。
「善!」
三葬和尚踱步上得孤舟,不經意掃過船艙卻也不由得一怔:
「法則之海雖為萬類歸墟之地,可其中多是兇險,少有造化,道友的運氣倒是極好,極好啊!」
楊獄只是看著他,靜靜不語。
三葬和尚眉頭劇烈的跳動了幾下,又自平復下來:
「逆亂心猿,乃是崎路。此位階,即便在諸般極道位階中,也屬於最為難走的路子……
當然,行此路,你倒不必擔憂誰人阻路,因為你前面,大抵沒有人!」
「沒有人?」
楊獄聽出這和尚語氣中的複雜,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其人的情緒波動。
「是啊,沒有人。」
三葬和尚微微嘆氣,可很快已是收斂:
「禍福總是相關,前面有人不是好事,沒人,也未見得不是壞事……
逆亂心猿欲晉七元,有且僅有兩條路,於神道,可為『大聖』、於佛,可為『斗戰』!」
大聖,斗戰!
楊獄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那似是而非的感覺越發的強烈了。
「怎麼,楊道友居然聽說過?」
三葬和尚十分敏銳:
「小僧記得,終九劫八億四千萬年,逆亂心猿時時有,可走通七元之路的幾個,存在的痕迹都被徹底抹去了……」
「這般隱秘,楊某自然沒有聽說過,只是有感於前路艱難而已。」
楊獄收斂心神,佯作好奇:
「道友說,九劫走通七元之路的幾人,都被抹去了痕迹?
抹去痕迹,是指?」
「自然是……不可說,不可說。」
三葬和尚猛然閉口,片刻后才長出一口氣:
「此事,不能再說,道友也最好不要再問……」
「被抹去……」
楊獄點點頭,但心中總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些什麼,可無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道友路至此間,已是盡矣!」
三葬和尚如是道。
他說的十分嚴重,楊獄心中卻無甚波瀾,只是皺眉道:
「說了許多,道友卻還沒說在此等候楊某,所為何事?」
「小僧不是說了?大羅天上,小僧有條路……」
三葬和尚合十雙手:
「小僧從來不打妄語。」
「有條路……」
看著含笑不語,實則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三葬和尚,楊獄眉頭微擰,拿捏不準其人來意:
「有條路,然後呢?」
「自然是……」
三葬和尚神情一肅,甚至於面上有著神聖至極的光芒閃過:
「踏破南天門,打入凌霄殿,再造大羅天!」
「……」
三葬和尚的聲音高而洪亮,楊獄聽得真切,一時間也覺無語。
大羅天是什麼所在?
諸天仙神匯聚之地!
遙隔無垠虛空,他當然看不到天海界,可經由活死人『呂生』,他隱隱也可以察覺到天海界那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位大天尊,一念間撥動三百載山海歲月,於無盡虛海之中將天海界托舉至寰宇至高處,引得萬界靈潮滾滾而至,時空長河,也被其撼動。
其後二三十年間,天海猶如時空上最為耀眼的道標,不知吸引了多少神魔歷劫歸來,更不知有多少當世位階主前去投效!
打上大羅天?!
再看三葬和尚一臉正色,楊獄不禁搖頭:
「道友真箇不打妄語?」
「小僧聽聞道友曾經也是頭角崢嶸,反骨堆里長出來的,怎麼如今如此的膽怯小心?
小僧本以為你會欣然響應,納頭就拜,一道殺向大羅天,將漫天神佛都打落神壇……」
三葬和尚稍有些失望,轉身看向了那一片玄黃樹葉:
「口舌果然非小僧所長,還是你來吧!」
嗡!
三葬和尚的話音飄蕩之間,玄黃樹葉上有九色流光一閃而過,
下一剎,孤舟連同那片所在的虛空,盡被挪移而動。
楊獄雖有察覺,也可抽身離去,但卻還是任由這九色神光將自己挪移過去,因為他認出了葉上之人。
「諦聽!」
交織如瀑的九色漸漸褪去,諦聽現出人相,那是個一臉稚嫩中甚至有些靦腆的柔弱少年。
「楊道友還是這般謹慎。」
諦聽輕抖袖袍,取出桌椅酒菜之類,請兩人入座,這次,楊獄沒有拒絕。
「不謹慎,楊某隻怕早已死在龍泉界,哪有今日與兩位見面的機會?」
見到諦聽,楊獄心下終是稍緩了幾分,對於這尊幽冥界的神獸之王,他還是放心些的。
至少看起來比那位三葬和尚要正常許多……
「倒也是。」
諦聽想了想,不由得點點頭:
「十劫之動亂遠勝當年九劫初,道友小心些,也是應該,畢竟,沒死的老傢伙們,太多了些……」
楊獄沒有回應,只是看了這一人一獸一眼。
「你我,也是老傢伙。」
三葬和尚嘆了口氣:
「諦聽你也就罷了,小僧年歲也不太大,怎麼就淪為『老傢伙』行列了?」
「差不多,差不多。」
諦聽啞然。
「差不多?」
三葬和尚冷笑:
「九劫八億四千萬年,你大了小僧將近八億年,你說差不多?」
「差再多,你也是九劫中人,天道不會將你認成十劫生人!」
諦聽話至此處,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看三葬和尚臉上的笑容消失,忙轉移了話題:
「三葬大師說得對,這世上並非非黑即白,歷劫歸來也有諸般法路,並不能混為一談。
我等對你,實無惡意,相反,你我才是一路人。」
「一路人?」
楊獄不置可否。
對於這兩位的來意,他心中有些猜測,但比起這個,他對於這兩人本身的存在更為好奇。
近距離接觸之下,他隱隱可以察覺到些什麼,這兩人,似乎在刻意的保持自己的『人性』……
「比之九劫乃至於諸劫之交,此世都要艱難,也要險惡太多,這固然是大天尊自承劫波為諸神佛開闢了一條生路,也是因為,道以九為極,劫以九為終!」
於這玄黃樹葉上,諦聽似乎大膽了許多,開口便是隱秘:
「古老相傳,十劫蘊含著萬劫不磨之真諦,此劫,本就極為特殊,極為兇險……」
「萬劫不磨……」
楊獄若有所思。
如果說,長生是凡俗之追求,那麼,萬劫不磨就是一切成道者之追求。
無論是九劫、八劫還是更早之前的歲月,任何有望見道者,都在追尋那亘古不易,萬劫不磨之境界。
「相傳,八劫之時,有一成道者,名喚魔壽道人,其與天地同壽……」
「說遠了。」
見諦聽還想說什麼,三葬和尚頓覺無語:
「你莫不是要一路說回初劫去?」
「那,長話短說?」
諦聽輕咳一聲,看向楊獄。
「對於這些遠古隱秘,楊獄自然是有興趣的……」
楊獄放下酒杯:
「但此時,我更想知曉兩位刻意等待在此,到底意欲何為!」
「這……」
諦聽下意識看了一眼三葬和尚,見後者臉色還未沉下來,忙道:
「三葬大師從來不說假話,他所說,句句為真!」
字字為真?
楊獄心中越發古怪,想了想,還是不解:
「若楊某所知不差,三葬大師的前路當在須彌,為何直指大羅天?」
楊獄自然不解。
天海開啟而佛國未降,這位三葬和尚欲在此刻奪取更高位階,這自然不難理解。
可他分明記得這位三葬和尚的前面,應該是九大王佛之一的大日尊王佛才是。
怎麼又扯上大羅天?
「你不知?」
諦聽一怔,旋即恍然:
「你耳目閉塞,卻是不知。那日祂開天海時,也曾動蕩時空,奪了『大日道果』鎮於大羅天!」
「此道果,別無可替。」
三葬和尚合十雙手,正色道:
「小僧欲登大羅天,倒是諦聽,要去須彌……」
「嗯?」
楊獄看向諦聽。
對於這位幽冥神獸之王的心思,他自然是能猜測到幾分。
無數年為人坐騎,此刻見得曙光,若無其他心思才奇怪。
「三葬說動我了。」
諦聽點點頭,神色平靜,卻又十分之肯定:
「八億四千萬年才有此機會,縱然極盡兇險,也該一搏了!」
楊獄心下瞭然,卻也有些好奇:
「你有聆聽萬類時空之能,素來謹小慎微,不知三葬道友如何說服你?」
諦聽默然,道:
「我想騎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