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這魑魅魍魎怎麼就這麼多?
「嗯?!」
手掌拍在肩頭的剎那,蔣神通汗毛倒豎,可不及他反應,一股磅礴大力已生生將他從遁行之中拉了出來!
夜行神通,被破!
「是你!」
一把護住自家弟子,蔣神通如臨大敵的看向四周,神情不由得一動。
這是一間清幽小院,似是多日未住人,已是有些荒涼,光禿禿的老樹下,立著一身著玄服的青年。
雖是背對,蔣神通仍是一眼認出了,此人便是那日奪走『血池』道果的青年。
「蔣道友,許久不見。」
楊獄轉身,打量著這尊剛晉陞九耀沒多久的位階主。
仙佛之路,首重長生,根本在於神通,依神通種類、層級之不同,哪怕同階,戰力也可能天差地別。
相比於那條青蛇,蔣神通的氣息在他眼中要黯淡許多,也幾乎察覺不到威脅。
不問都可知,這位的神通寥寥,且本命神通,並不具殺伐之能。
「你……」
蔣神通神情微緩:
「竹葉青與滄江門兩大真傳弟子,是你所殺吧?」
「滿城都在議論,蔣道友夜遊神出身,最善搜集情報信息,心裡想必有底,又何必問我?」
楊獄只是笑笑。
夜遊神,乃是巡遊夜間之神,其最為精擅的就是巡遊與探聽,屬於消息最為靈通的一類神通主。
說話間,楊獄拂袖掃開石桌上的落葉,請師徒兩人落座:
「對了,蔣道友說的竹葉青,是那條青蛇?聽你的口氣,似乎知曉這條蛇的來歷?」
「萬載之前,龍泉大帝為平息宗門亂戰,分割天下於諸宗門,而在那之前,南嶺已是妖族盤踞之地……」
蔣神通心有戒備,卻還是坦然入座,聽得詢問,只微微沉吟,就回道:
「因此南嶺多山,多妖,哪怕滄江門遷徙東南已有一千餘年,其境內仍有諸多大妖,那竹葉青,便是其中之一……」
龍泉界,是個已經被瓜分的世界。
這一點,楊獄早已清晰認知到。
天變前後,龍泉界的諸宗門聖地間的廝殺爭鬥從未斷絕,卻也漸漸形成了平衡。
仙居東荒、佛駐西漠、妖盤南嶺、魔治北域,無盡海域水族共居。
無盡大山,則是龍蛇混雜的不毛之地,其中多是龍泉界鯨吞諸界后,其他世界的殘存高手,勢力。
比如,血獄冥合道。
只是……
「南嶺既是妖族執掌之地,那滄江門與龍族……」
楊獄若有所思。
「龍泉大帝坐化已近萬載,再大的威懾,也早不存在了,他老人家定下來的規矩,自然也不會被人遵守……」
蔣神通不知從哪摸出來兩個酒壺,拋給楊獄一個,自己連灌了幾口:
「即便沒有那什麼熒惑守心,這天下,也遲早會亂起來!那萬始天宗……咳咳咳……」
說話間,蔣神通連咳幾聲,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說遠了……」
這老道話鋒不再亂轉,再說回竹葉青:
「那竹葉青,本是一條水蛇,僥倖得了道果開啟靈慧,早些年為了晉陞九耀,毒殺了一城百姓,滄江門雖遣人追殺,但……」
「滄江門連那條蛇也殺不了?」
楊獄不禁有些皺眉。
那青蛇的道術神通並不成體系,也無甚法寶護身,可以說,與蔣神通一般,屬於九耀墊底。
這種野路子,除非本命神通便是殺伐類,否則,根本無法與宗門聖地出身的高手交鋒。
「滄江門雖比不得那十七家,可也是天下有數的大宗門,真要想殺,怎會殺不了?只是不殺罷了。」
蔣神通冷笑:
「若野外無妖邪鬼魅,百姓又怎麼甘願入城,子子孫孫受其盤剝?」
「師父……」
閻俠神情微緊。
這些話,他當然不止一次聽師父說起,可眼前之人不過初見,居然就說起這個?
未免有些……
「馭下之道……」
楊獄心中默然。
山海也罷,龍泉也好,任何欲集眾的體系,必有各種法門去逼迫百姓就範,這,他自然不會不明白。
人若無求,則無法驅動。
尤其是龍泉界這樣靈炁濃郁,物產豐富千百倍于山海的世界,若無外力逼迫,又有多少百姓甘願子子孫孫為人驅使……
「所以,這竹葉青,只是條野妖?」
「野妖,也不盡然。南嶺群妖,任何十都成就者,皆可入妖道五宗之門,雖不得親傳,可也錄有名姓……」
蔣神通回答:
「據說這竹葉青當年之所以躲開滄江門第一次追殺,是因為拜入了鵬王山門下……」
「鵬王山……」
楊獄點點頭,妖道五宗,以獅神領為首,次之,便是神象林與鵬王山。
「對了,蔣道友,你可知碧波潭?」
「碧波潭……」
蔣神通神色微動:
「碧波潭,乃是滄江下游一處寒潭,其統轄著如萬濤江之內的支流,
其潭主相傳乃是條千年老龍,修為極高,不是這竹葉青可比……」
他的心思敏銳,回想前後,腦海中不由得就有了猜想:
「道友問起這個,莫非以為那竹葉青之所以無故前來,是因為這碧波潭龍王?」
「隨口一問罷了。」
楊獄沒有承認,端著酒壺喝了一大口,入口辛辣,後勁綿長:
「道友此來,只怕不是無因,卻不知,所為何事?」
「道友那夜雖未前去龍饕閣,但想來也知曉那夜屠龍之戰吧?」
蔣神通沒有兜圈子,坦然道明來意:
「貧道懷疑,那竹葉青屠城或與此事有關,否則,乾元百餘城,東南十八國,他沒道理正好就選中了慳山城……」
「蔣道友此來,是為斬去後患?」
楊獄抬眼看了他一眼。
「斬去後患不敢說,但至少,不能因為貧道屠龍,就連累這一城百姓吧?」
蔣神通捏扁了酒壺:
「若真是那孽龍背後的人要來報復,那貧道,自當奉陪到底!」
表明了來意,這老道也沒再說什麼,見楊獄不在詢問,就起身告辭,閻俠亦步亦趨。
「師父……」
離開了很遠,憋了許久的閻俠才抓著鈴鐺開口:
「師父,要不要再催一次仙人指路?若是能尋得『南嶺前輩』……」
「噤聲!」
蔣神通瞪了他一眼,直接收回了鈴鐺:
「南嶺道友天縱奇才,那是不世出的人物,適逢其會救得為師一次已是莫大的緣分,怎還好再拖累他?」
「那這慳山城……」
閻俠憂心忡忡。
「盡人事,聽天命吧。」
……
「盡人事,聽天命……」
老樹下,楊獄飲盡壺中酒水,突然挑眉:
「倒還真熱鬧起來了……」
……
無名小廟之中,元本慢慢吞吞的拉開架子,一板一眼的打著拳架子。
自從知曉自家觀主是個『高人』之後,這些他本來不怎麼在意的莊稼漢把式,他就十分上心的撿了起來。
這一練,他果然發現了妙處。
他的血液在發燙,骨骼在摩擦生長,力氣更是立竿見影的增長,這讓他十分沉迷。
若非他謹記著自己作為廟祝的職責,他根本連廟門都不想開了。
畢竟,根本沒有人來上香……
「呼!」
「吸!」
元本抬拳踢腳,調整呼吸,十分認真的演練著拳法,豆大的汗珠很快就遍布了全身。
很快,他的體力就將耗盡,但還未收勢,就聽得一聲輕笑。
「誰?」
元本悚然一驚,忙不迭後退一步。
卻見得廟門處,一俊美異常,男生女相的青年,正倚著門框,略帶笑意的看著自己。
「你……」
元本本來話就不多,此刻見這青年如此俊美,一時就更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小廟祝,上香!」
那青年微微一笑,踱步走進了觀內,他的動作十分之優雅,速度卻頗快。
元本只覺眼前一花,其人已進得殿內。
「觀無名,神也無名,這觀主,防備之心頗重啊……」
那青年打量著泥塑的神像,接過元本遞來的香,一拜后插進了香爐中。
繼而,轉身離開。
元本愣愣的看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沒察覺到哪裡不對。
許久之後,才察覺到了些微的異樣。
神像好似變得黯淡了不少?
「錯覺?」
元本撓撓頭。
「這人……」
臨街的酒樓中,一面容冷傲的青年微微皺眉,他五指間一口小巧的飛劍正自輕顫著。
但想了想,還是按住了劍芒:
「不是……」
「不是什麼?」
那青年剛放下戒備,神色就自大變,可還不及說話,眼前就是一黑。
「噗通!」
略顯厭惡的掃了一眼這爛泥也似的滄江門弟子,俊美青年撿起了那口飛劍:
「區區一個外門弟子,就有如此好劍,滄江門,真罪大惡極……」
小心的收好這口飛劍,他俯下身子,仔細的搜著這滄江門弟子的身。
未多久,已是神采奕奕的起身:
「仙門之富,實是不得了,就這麼一個滄江門外門弟子,身上的寶物,怕也能兌換個幾百小功了!」
宗門之富,冠絕天下。
滄江門雖非那十七家,可也是坐擁三大王朝,三百大城,京兆子民的龐然大物。
個人再如何積攢,也遠不如這樣的龐然大物。
「若能殺個真傳,那得是多大的收穫……」
青年有些艷羨了。
可也只是艷羨罷了,莫說他根本殺不了滄江門的真傳弟子,便是能,也不敢殺之。
事實上,若非執行任務之時,萬法樓有著庇護,所作所為不被神通與命算窺探,他連打劫這個外門弟子,也得猶豫幾分。
「誰?!」
轉念之間,這青年似有所覺般,陡然轉身。
卻只見一隻肉掌由小變大,狠狠的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我……」
只一下,青年就覺得自己的麵皮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好似連頭蓋骨都被掀開了一般。
劇烈的痛楚讓他連慘叫都差點發不出來。
「萬法樓行者?」
楊獄鬆開手,任由這青年跌坐在地。
「你,你是……」
那青年冷汗直冒。
「你剛從我的觀中竊了香火,又來問我是誰?」
楊獄冷笑著虛空一抓,自那青年體內抓出一縷縷肉眼看不到的香火。
「誤會,誤會……」
那青年只覺呼吸都有些不暢:
「於觀主,晚輩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什麼樓,真不就知道啊……」
「祭城區的廟宇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香火旺盛的比比皆是,你卻偏偏去了我的廟……」
楊獄心念一轉,元磁法力已將整間包廂封鎖:
「說說看,萬法樓派了什麼任務給你。」
「我……」
那青年張口結舌,他自不想承認,可那縈繞在周身的殺氣卻讓他毛骨悚然。
眼前之人,一言不合,就會真箇殺了自己……
「回,回前輩……」
當餘光瞥見眼前這位手掌抬起,那青年頹然低頭:
「前輩既知晚輩來處,也當知,晚輩也是身不由己,絕非有意與前輩為難……」
他小心的斟酌著,楊獄也不急,以通幽打量著眼前人。
從姜俠子處,他知曉了不少萬法樓的隱秘,比如,那件玄天靈寶,有隔絕命算之能。
此刻,三重通幽加之天眼,他仍無法窺出眼前之人的命數,可卻隱隱間,可以窺見那座萬法樓的影子……
龍泉界的十一口玄天靈寶,以萬仙圖錄名聲最大,底蘊最深,但彼此之間,實無高下。
萬法樓,作為唯一一件不在十七家掌控之內的玄天靈寶,不但有收束行者,跨界之能。
更有種種妙用。
比如這禁言之能,不能說的,就必然不能說,說則必死。
『玄天靈寶……』
楊獄心念一轉,眼前的青年已是猶猶豫豫的開口:
「前輩明鑒,此行任務,晚輩實無法言明,但,確與您有關,不對,是與……」
「啊!」
說話之間,那青年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俊美的臉上閃過驚恐與不可置信:
「我,我沒說,不……」
嗤!
他的話音兀自飄蕩間,其偌大的身軀,卻已經在楊獄的注視下氣化消失,猶如青煙一縷,飄散在虛空之中。
身為萬法行者,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乃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這青年當然不會觸犯萬法樓的禁忌,而其之所以身死……
「斗殺天罡……」
輕按眉心,自那一縷青煙飄蕩之處,他似乎看到了那座萬法樓,以及其內,盤坐樹下,眸光冷冽的白衣人。
「九天殺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