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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0章 楊某從不是嗜殺之人……

  龍淵王府,熱鬧了起來。


  天不亮,諸多丫鬟、家丁已是忙碌起來,縷縷炊煙伴隨著酒肉的香氣瀰漫了整座王府。


  自大風雪以來,這是王府第一次宴客,幾個管事忙前忙后,生怕出半點紕漏。


  「二老爺,諸位耆老都已到了前廳,是不是去通知老婦人,以及那位西北王?」


  一個管事匆匆至一處小院之外。


  「你去請西北王赴宴就是。」


  房門推開,張文安拄著竹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向後院。


  篤篤篤~

  清幽的小院中,低沉的木魚聲傳出來。


  「嫂子,諸位耆老已是到了……」


  走進小院,張文安不由嘆了口氣。


  這處小院,是大兄生前居所,如今,也供奉著他的靈位,也是自家嫂子多年不離的靜修之地。


  「你就不該喚他們來,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


  靈位之前,老王妃闔眸靜坐,輕敲木魚,半晌后,才緩緩起身,取了燃香換上。


  「到底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基業,他們也姓張,如何能不知會一聲?」


  張文安的神情微微一暗:

  「不說他們,便是你我,心中就無不甘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


  看著煙氣中的靈位,老王妃微微一嘆,神情卻十分平靜:

  「自古以來的舊朝王,能得善終的能有幾個?若不趁早謀划,日後遲早有兵臨城下的一天……」


  「太祖爺打下的天下,真就沒救了嗎?」


  張文安嘆氣。


  他少時讀書,酷愛讀史,對於古往今來的歷史,不說如數家珍,也是知之甚詳。


  他自然明白自家嫂子的選擇是對的,可終歸是不甘心。


  「自古得國之正,無過於我張氏,太祖爺以乞兒之身橫掃天下,澤被蒼生,不該有此下場……」


  老王妃不答,轉身看向外院,一聲怒斥,由遠而近,回蕩在小院內外:


  「我龍淵張氏,乃是太祖子孫,縱是戰死,亦不能向賊人低頭!

  裕長纓,你給我們滾出來!」


  小院之外,傳來一陣吵嚷,一群身著華貴的老者聯袂而來,與守護在外的龍淵衛發生了衝突,劍拔弩張。


  張文安心頭一緊,眼見自家嫂子面無表情,頓時有些慌神:

  「嫂子,讓我去!」


  「你去,有用嗎?」


  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老王妃推門而出,而隨其現身,小院內外的吵嚷聲頓時低了下去。


  冷冽肅殺的氣息,似乎比之寒冬更為殘酷,讓一眾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老王妃冷眼掃過一眾來勢洶洶的耆老,視線落在最前的黑衣老者身上:

  「嗯,老身滾出來了,然後呢?張平祥,你意欲何為?」


  執掌龍淵數十載,她在王府之內的聲望,自是無人可比,縱然是氣勢洶洶的一干耆老,也都被她一眼掃過,懾住了。


  只有最前的黑衣老者,忍不住敲擊竹杖:

  「裕長纓!不是老夫意欲何為,而是你意欲何為!我等聽聞你欲降於西北,可有此事?!」


  「胡言亂語!」


  張文安面色一沉,大聲駁斥:「此次宴請,不過是要與西北王締結友盟之邦,何來投降之說,你這老傢伙……」


  張文安怒不可遏,還想說什麼,老王妃卻是抬手將他攔下。


  「即便老身欲領龍淵降服西北,你又待如何?」


  這句話,她的神情依然平靜,可小院內外的一眾人卻覺心頭寒氣直冒。


  能以一女流之身執掌龍淵數十年,裕長纓當年,也是滿手血腥,張氏耆老,她也不是沒殺過!

  「你要動手?」


  張平祥麵皮一抖,聲音變得高亢:


  「你縱是將老夫打殺在此,老夫仍是這句話!只有戰死的張家人,沒有從賊的太祖子孫!」


  「不錯!我等寧死不降賊!」


  「太祖千古,大明千古!我龍淵一脈,誓死為太祖守節,死也不從賊!」


  「祖宗基業,怎可放於外人之手?我等死也不從!死也不從!」


  ……


  一人高呼,一眾耆老紛紛從之,怒吼聲山呼海嘯也似,回蕩在小半個王府之內。


  「住口!住口!」


  張文安額頭見汗,大怒阻止,卻又如何壓得住群情激奮。


  老王妃漠然而立,不發一言,只冷冷的注視著一眾族老,許久之後,一眾族老聲音都變得沙啞,她才開口:

  「我龍淵道,地處邊陲,於外,有三關要守,塞外七殺王,大離虎視眈眈。


  內與西北、定安道接壤……」


  她並未聲嘶力竭,平澹的聲音卻似寒流,壓下了所有的雜音:


  「即便不提塞外兩國,不提那七殺王城,也不去說西北道。


  單單是定安道李闖,乃憐生教共舉之反王,擁兵七十餘萬,麾下高手如雲,你們,又能如何?」


  小院內外,諸般雜音盡去,一干族老縱是心中如何憤慨,此刻也不禁沉默了。


  「縱然如此,便要降那楊獄嗎?他乃天下最大的逆賊……」


  一眾族老語塞,只有張平祥不為所動:

  「況且,那楊獄兇狠殘暴,西北張氏,以及境內一干大小家族盡被殺盡。


  我等若是降他,安能有什麼好下場?」


  「不然,又能如何?」


  老王妃漠然打斷了他,冷然道:

  「塞外七殺、大離黎淵,定安李闖,亦或者薛地龍,又有哪個,值得託付?」


  「這……為何非要選擇這些叛逆之輩?」


  張平祥微微語塞,但馬上反應過來:

  「朝廷,還在!張氏還在!當年太祖以乞兒之身,尚且可以平定天下,後世張家子孫,未必不會沒有這般豪雄!」


  「……」


  這句話一出,無論是老王妃、張文安,還是他身後的一眾族老,全都沉默了下去。


  亂世至此,張氏勢微已是定局。


  事實上,時至如今,大明諸王,已有近半失了封地,滿門族誅者,也不止張玄一一人……


  「那楊獄……」


  見一眾人盡皆失聲,張平祥心中一定,正要趁熱打鐵,突聽得一聲龍吟炸響!

  昂~

  風雪之中,龍吟聲震,雄渾的音波似將風雪都攪成一片。


  一眾人忍不住抬頭看去,只見一條蛟龍自極遠處騰空而起,掀起狂風,呼嘯著直奔城中。


  其速極快,其勢凶勐,遙隔十數里之遠,可怖的龍威已是彌散半城,所有感知者,無不神色大變。


  「老夫人心意,晚輩已盡知矣,宴就不必了!楊某尚有要事在身,便不多做停留了!」


  一聲清越長嘯,衝天而起,嘯聲激蕩,十里之外亦可聞,更引得風聲呼嘯,大雪如潮般翻湧。


  一聲長嘯,似引得天象震動。


  其勢之強,直壓得王府內外一片死寂,張平祥駭然色變,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此子,竟恐怖如斯?!」


  休~

  音波回蕩之間,一道赤金色流光拔地而起,如神劍一口貫穿風雪,落於龍首之上:


  「諸位保重,楊某去也!」


  一場長嘯與龍吟匯聚,響徹長空,浩蕩之勢,讓王府之內的一眾耆老紛紛色變。


  一時之間,滿城皆寂。


  ……


  ……


  呼呼~

  寒風如刀,與真罡摩擦,時而迸出火花來。


  俯瞰著雲海之下,漸小至不可見的龍淵城,立於龍首之上的楊獄神情平靜。


  他的五感早已非人,縱然在這寒風呼嘯的長空,只要他想,仍可聽到王府之內眾人的交談。


  但他卻懶得去聽。


  一如他懶得去赴宴。


  曾幾何時,龍淵王府對於他來說,是無法望其項背的龐然大物。


  可對於此刻的他而言,若非是因為裕鳳仙的存在,即便整個王府投效,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遠古之後的世界,好真是奇妙啊!」


  龍背上,姜俠子面色沉凝,在他身前,北海龍君沙啞開口,似是真箇有感而發:


  「這世上,竟還有弱小者敢於對強者齜牙?你與蜃境之中的那個,大不相同,換做是他,那座城,此刻已是血流成河了……」


  「一言不合,就要人血流成河嗎?」


  收回目光,楊獄微微搖頭:

  「楊某從來不是嗜殺之輩。」


  姜俠子麵皮一抽。


  這些年,他對於這位西北王的諸多消息可也是知之甚詳,這樣一位殺人盈野的豪雄,居然說不是嗜殺之輩?


  回想著情報之中,這位當街凌遲他人的記載,姜俠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心魔,也是你!」


  北海龍君卻是緊盯著他:


  「你的持戒之法,只怕與常人不同!你那心魔之殘忍暴戾,實在是超乎了本君的想象……


  你之所以不為所動,只怕是根本沒有將那座城放在眼裡,否則……」


  親歷了蜃境,北海龍君對於眼前之人的忌憚達到了從未有過的高處。


  以至於時刻繃緊精神。


  「或許吧。」


  楊獄沒有反駁。


  事實上,一個有著自己前世記憶,今生經歷的『心魔』,說是他,也並不為過。


  只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姜俠子立於一旁,百無聊賴,卻反而發現了異樣:


  「王爺,您這是要去,塞外?」


  風雪中,楊獄極目眺望。


  他的目力極好,在這高空之中一覽無餘,凝望之下,甚至隱隱可見到那一座橫貫東西,綿延不知幾千里的巨大山脈。


  那是,流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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