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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山、海!

  ……


  ……


  「千萬年未有之變局啊……」


  寒風獵獵,吹動那一角蟒袍,高樓之巔,薛地龍負手而立,遙望雪夜。


  大風卷著大雪,夜空之中群星黯淡,幾不可見。


  但在他的眼中,夜空之中群星閃爍,交織著重重光華,似在演算著什麼。


  「今歲冬,定安亂起,憐生教推舉青州人李闖為王,聚攏亂兵,佔領諸州府……」


  「宋天刀孤身出嶺南,輕舟一葉遊走群山大川,諸門派景從,嶺南安上書求援……」


  「迷天教關七疑似突破武聖,領教中左右護法,攻城略地……」


  「乾坤洞極為活躍,諸多使者遊走於眾勢力之間,乾坤洞主也曾現身,不過,尚不知其身份……」


  「陛,先皇遭劫后,徐文紀執掌神策軍,於雲州之地,與天狼大軍鏖戰多次……」


  「楊獄孤身離了西北,回返黑山,諸勢力都有遣人與之聯絡,不過,其座下蒼鷹遁速太快,目前無人可追上……」


  「關外……」


  ……


  一干文士躬身彙報著天下各大勢力的動向。


  「宋天刀、關七、乾坤洞、楊獄……」


  咀嚼著諸多名字,薛地龍似有所覺,擺擺手,讓諸多文士退下。


  「咳咳~」


  這時,有虛弱的咳嗽聲,自高足九千九百階的台階下傳來,幾個筋骨強健的力士,抬著竹輦緩步而上。


  「薛大人,看到了什麼?」


  竹輦上,是老的不成樣子的於長生,這位神都的奇人,大明的首富,睜開渾濁的老眼,望著寒風之中的當朝首輔。


  「蒼茫大地,龍蛇起陸,虛空之下,潮汐漸顯,群山之中,靈炁匯聚,天變,將至啊……」


  輕抖袖袍,薛地龍回過身來,幽沉的眸子之中映照出竹輦上那似命不久矣的老者:

  「對或不對,還請於老指摘。」


  自從流積山那無間幻境之中走出,當世他所看不透的寥寥無幾,而其中,就包括了這行將就木的老傢伙。


  看上去,其人似已風燭殘年,命不久矣,但他卻不信。


  因為,七八十年前,此人,就已然是這幅模樣了……


  「差不離吧。」


  竹輦落下,幾個力士躬身退下,留下高樓於兩人。


  「差不離,也就是說,還是有差的地方……」


  半靠著欄杆,薛地龍饒有興緻:

  「於老不妨說說,差在何處?」


  「世人都在期待天變,殊不知,天變早已到來……」


  竹輦上,於長生仰看夜空,眸光晦暗:


  「可惜,萬類比之天地,微塵而已,百載於人,半生,於天地,微毫而已……」


  三千年,漫長而又短暫。


  其漫長,足可讓王朝更迭數十次,其短暫,不足以讓天地變換顏色。


  「也對……」


  聽出其人聲音之中的悵然,薛地龍微微點頭,也有感慨:


  「三千年前的秦末,陸沉於海外仙島尋得道果、仙跡,曾言大世將至,可一晃三千年過去,似也變化也不太大……」


  「非也,非也。」


  於長生搖頭:

  「不過是身在此山中,難見真面目罷了。薛大人生在此世,早已習慣,可對於三千年前的古人來說,今世,已可算大世了……」


  「於老似比薛某看到的更多……」


  深深的看了一眼於長生,薛地龍於寒風中踱步,負手:

  「卻不知,於老可看得清自己?」


  「行將就木的老傢伙,看清如何,看不清又能如何呢?」


  於長生長長一嘆:

  「薛大人氣運鼎盛,如日中天,著眼天下,也無幾人可比,又何必盯著老夫?」


  「於老過慮了。」


  薛地龍笑笑:

  「今夜請於老前來,不過是隨意聊聊罷了……」


  兩人的交談,不咸不淡,各有試探,也都有克制。


  台階下,又有腳步聲傳來,莫行空端著棋盤上來,恭敬放下,退居一旁。


  「空談未免乏味,於老可願與薛某對弈一局?」


  說話間,棋盤已然擺放整齊。


  「故所願爾……」


  重重咳了數聲,於長生只得強撐著起身,如此微小的動作,在這寒風裡,他已然出了一身大汗。


  薛地龍靜靜的看著他,片刻后,也不謙讓,抬手落子。


  「落子天元……」


  於長生啞然搖頭,隨之落子:


  「韜光隱晦幾十載,薛大人終是壓抑不住自己的鋒芒了……」


  他的聲音平淡,心中也無波瀾。


  薛地龍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早已知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其人自己,更懂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鋒芒。」


  咀嚼著這個字眼,薛地龍隨手落子:

  「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可屈的太久,連薛某自己,都忘了什麼是鋒芒了……」


  「薛某自幼家貧,少年老成,慣會察言觀色,每每與人聊,都作謙卑謙和狀……」


  連咳數聲,於長生接連落子,不再言語,只是聆聽。


  寒風中,莫長空靜靜而立。


  兩人下棋,落子都少有思考,不多時,已至中盤,又一字落,薛地龍話鋒一轉:

  「於老,不知龍泉界的風光,可大勝此世?」


  「嗯?!」


  持子之手沒有任何波動,落子,於長生似未聽懂一般,疑惑抬眸:


  「什麼龍泉界?」


  「於老何必裝糊塗?」


  薛地龍也不逼問,只是輕輕拍手。


  呼~

  隨寒風而至,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蒼老聲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就來自於天外,一處名喚『龍泉界』的天地,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這處山海界……」


  話音未落,一面色方正,神情木訥,獨一對招風耳十分引人注目的青年現身。


  「陶覺,見過薛大人,見過,於老。」


  他微微躬身。


  「順風耳?」


  看著那不住冒出聲音的耳朵,於長生眸光一凝:

  「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沒有去問,順風耳為何能突破他房間外的隔絕法陣,那毫無意義。


  手捏棋子,看著微笑的薛地龍,於長生微微一嘆:

  「老朽小覷了天下英雄……」


  「其實,正如於老所說,兩百多年,十三代同堂,你絕大對數後輩與你其實也無甚感情可言,薛某隻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價,你院內的法陣,就沒了作用……」


  再落一子,看著舉棋不定的於長生,薛地龍笑容收斂:


  「打了這般久的啞謎,也是時候坦誠相待了,於老認為呢?」


  「老了,老了。」


  顫巍巍的落子,於長生笑容有些苦澀:


  「薛大人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就是……」


  他,似乎認命。


  看他的模樣,薛地龍微微皺眉,道:

  「薛某想知道,龍泉界,果真遠勝此世嗎?」


  「不錯。」


  於長生苦澀點頭:


  「潮汐去時,是由外而內的乾涸,可潮汐起時,也是由外而內……


  山海界,也就是此界,乃是最為靠近傳說中『天海界』的天地,自然,比之龍泉更慢……」


  薛地龍不置可否,繼續聽著。


  「不過,只是一時之優勢罷了。靈炁如水卻非水,寰宇之間的潮汐,滾滾入天海,越是靠近邊緣,最後相比之下,水也只會最淺……」


  於長生淡淡回答。


  「卻不知,龍泉界何時『天變』,於天外諸界之中,屬於早,還是晚?」


  薛地龍問。


  「恆沙世界,寰宇諸天,老朽縱然僥天之幸,得以穿梭兩界,可對於其他天地,又怎能有什麼了解?」


  於長生搖頭,又點頭,回答:


  「老朽出龍泉之時,天變已有九萬七千年了……」


  「九萬,七千年?!」


  薛地龍瞳孔都不由一縮。


  三千年,滄海桑田,從仙佛斷絕,到如今十都層出不窮,其實也不過三千年而已。


  十萬年……


  「那豈非,已是遠古再現?」


  「若是如此,怎麼會有人願意離界遠遁?」


  聽得這話,於長生心中又有後悔的情緒在翻滾,好半晌才平復下來,嘆息:


  「若靈炁如水,則天地如海……而海,是有邊緣,有極限的……」


  「世界的極限?」


  薛地龍若有所思。


  「淺水難養真龍,龍泉界天變近乎十萬年,雖未到極限,可變化已然極緩,而人之壽元有限,無法熬下去,

  不走,則不得寸進。」


  說著,於長生頓了頓:

  「而對於老朽這般資質愚鈍之輩來說,也是越廣闊的天地,越容易得以晉陞,

  只可惜……」


  「所以,你才斷言,未來定會不斷有『大魚』前來此間?」


  輕捋長須,薛地龍心中微定,又問:

  「依龍泉為例,天變起時有何徵兆,又從何而起?」


  「潮汐起落,本也有跡可循,三笑散人的潮汐論,大多無差,薛大人何必問我?」


  自袖袍中取出一冊潮汐論,於長生也不無感慨:

  「這樣的奇人,若非生不逢時,其成就只怕也遠不止於此……」


  這個回答,薛地龍自然是不滿意的,他垂眸,低語,輕點著棋盤:

  「於老,人啊,總是要給自己留些體面的,你說是嗎……」


  沉默。


  寒風之中,高台之上,一時死寂,許久之後,於長生方才一嘆,道:

  「山海,山海,自然是除山之外,就是海……」


  「山、海……」


  ……


  ……


  當!

  當!

  當!

  黎明未至,夜色濃重的永恆山中,已有鐘聲響起。


  隨鐘聲傳盪,漫山遍野的寺廟紛紛亮起了燈火,濃郁的焚香之氣,隨之瀰漫四野。


  「又是一處,披著佛衣的煉獄……」


  紛飛大雪中的荒山小廟前,素明合十雙手,實難以形容心中之悵然。


  從黑山,到爛柯山,從大明到大離,從彼間,到此間,所見所聞所經歷的一切,都在衝擊著他的心靈。


  尤其是,這所謂的永恆山佛國。


  這是他在他處見不到的『純粹』佛國,也是令他不寒而慄的,煉獄。


  他曾想過,若世上有著人人誦經,人人禮佛的國度,那定是無殺無躁的清靜佛國。


  然而,當這一切真箇出現在他的面前,卻是讓他心中一片冰涼。


  「假佛之名,行魔之事,以身為佛,愚民信仰……」


  望著風雪之中復甦的佛國,素明長嘆,默然。


  出乎預料,永恆山對於他這位佛子並無什麼歡迎,卻也禁足,似乎只要他不離開此山,則百無禁忌。


  沒有行當年爛柯之事,因為他明白,自己無力動搖這方佛國,且,無法改變這一切。


  嘆息中,他敲碎了木魚,翻轉了僧衣披上,向著大山之中而去。


  同在關外,與天狼的苦寒不同,大離境內,氣候溫和,少見極冷極熱的天氣。


  土地肥沃,多水少山,幾乎不需要如何耕種,就能養活自己。


  永恆山,卻是例外。


  這座大離最高的山脈,地處高原之上,溫度極低,常年都被風雪籠罩。


  且越往高處去,就越是寒冷,且似乎連武者,也很難承受這種嚴寒。


  雪峰如林,一望無際。


  登臨一山,還有千山萬嶺,素明輕誦佛號,在暗中諸多和尚的注視下,走入雪林。


  這處雪林,即是傳說中,永恆山上的菩薩道場所在。


  當然,傳說只是傳說,幾百幾千里里,不計其數的人想要尋找,卻也最終無功而返。


  一山,又一山,一日,又一日。


  素明木訥的行走在雪林之中,一如千百年裡的苦行僧,忍受著肉身的痛苦,感受著心靈的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到最後,他的身邊已然沒有了盯梢的人,但他仍在走。


  直到某一日,於大日東出之前,寒風呼嘯之間,素明停下了腳步。


  他抬頭,就見得燦金色流光自東而來,揮灑在雪林之上,被無數的冰晶映照出一片金光之海。


  恍惚之間,在那金色汪洋之中,他看到了佛光,看到了一方金色蓮台,一道,似有似無的佛陀之影……


  「找到了?」


  沒有喜悅,沒有激動,素明合十雙手,喃喃自語:

  「也不知,是哪位菩薩的道場……」


  自語間,他正要走向那燦燦金光,突聽得『咔嚓』一聲,好似冰晶碎裂之音。


  轟!

  好似一座山從天下跌下來,聲波巨大,引得雪浪如潮,群山之間,處處雪崩。


  「這是?」


  素明瞳孔一縮,就見得雪浪滾滾之前,冰晶破碎之音后,一座廟宇,從那如潮金光海中,


  墜落而下!


  ------題外話------


  難頂,晚安大家,不得勁,狗子先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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