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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退堂鼓

  ……


  天氣轉冷,陽光朦朧,似有陰雲漫卷,零星細雨已然灑滿黑山。


  砰!

  零星的雨點中,衙門二人高的實木大門被重重的拉開。


  一個個捕快衙役魚貫而出,分列兩側,挎刀持弩,嚴陣以待。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獄卒們押解著囚犯而來,衙門另一邊,一輛輛囚車已經備好。


  只能通讀最後的判令,就要押赴刑場。


  楊獄站在一角,望著一眾死囚,他們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癲狂大叫、亦有大聲哭嚎討饒的。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頭前那披髮賊囚,是黑山八百裡外『陷空山』賊囚,雖非首惡,按律也當斬。」


  名為吳柳的年輕捕快指著頭前一衣衫襤褸的漢子,說道。


  楊獄巡過大獄,認得這山賊,平日里在大牢中性情極度惡劣,整日大吼鬧事。


  此時,卻面色灰白,不住發抖。


  「其身後幾人也大差不差。你看那第七個囚犯。」


  吳柳說著,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那狗東西,殺之也不解恨。按律,這些雜種本該千刀萬剮,可惜,咱們黑山除了魏老,沒人有這手藝……」


  「饒命,饒命啊!」


  那囚犯比之一眾山賊更為不堪,慘嚎著幾乎骨頭都軟了。


  「的確該死!」


  楊獄眼神微冷。


  大明律,造反、殺親、殺官、殺主者,皆處凌遲。


  而除卻那幾種大罪之外,采生折枝,也當凌遲處死。


  可惜,凌遲處死乃是個技術活,整個黑山城,也就魏河一人有這手藝。


  楊獄自忖以自己此時的刀法,也根本沒法剮人3600刀而不讓他斷氣。


  囚犯一個個的被壓入大堂,不一會又如喪考妣般被押上囚車,等待押去刑場。


  吳柳顯然對於這些人知之甚詳。


  這些死囚,從山賊、采生折枝,殺夫、殺妻、殺母無所不有,直讓楊獄對於親手行刑的那麼點不忍都消失了。


  這群人,真的死不足惜。


  他也明白了吳柳為何要將自己拉到這裡一一講解,正是為了消除他心中的不忍。


  「來了!」


  突然,吳柳壓低的聲音一顫,變得低沉。


  「嗯?」


  楊獄心中一動,察覺到了所有捕快衙役的緊張,不少弓弩幾乎都被拉滿,似乎一有異樣,就要將來人射成刺蝟。


  咚~

  咚咚~

  大石墜地也似的聲響中,又一個死囚被驅趕著向衙門走來。


  這犯人亂髮撲面,身披重枷,精鋼鎖鏈穿了琵琶骨還不算,身後還拖著一個半人多高的鐵塊。


  重枷鐐銬琵琶骨……


  楊獄心中明白,這人,就是王佛寶所抓的最兇惡的犯人了。


  也正是他,讓一眾衙役、捕快們如臨大敵。


  「就是此人,殺了大人的侄子。」


  吳柳拉著楊獄後退一步,沉聲道。


  楊獄點點頭,心中卻有些不對味。


  他也聽老獄卒說起過這人的兇殘,據說這人行功走火,已然癲狂,殺人不留全屍。


  只是,在這吳柳的口中,他最大的罪,反而是殺了『劉文鵬』的侄子。


  「此人練的橫練外功,等閑刀劍都傷不得,你行刑之時,務必不要留力。」


  吳柳低聲告誡著:

  「盡量,在三刀之內斬了他的頭!」


  楊獄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這時,那被鐐銬捆縛的死囚突然抬頭,亂髮之下的,目光發紅。


  突的無聲大笑起來。


  一眾獄卒、捕快全都面色一變,駭的連連後退。


  「鐵龍!」


  吳柳上前一步,發聲怒斥:「到了這時,你還想放肆嗎?!」


  「呸!」


  回應他的,是一口帶血的濃痰:

  「豬狗般的雜種,也配在老子面前叫囂?」


  那死囚斜眼掃了一眼諸衙役,也不理吳柳的惱羞成怒,跨入了衙門,走進大堂。


  「鐵襠功來自此人?」


  楊獄心中一動,分明在這死囚身上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不自覺的上前幾步,行至一角,望著大堂。


  大堂打掃的頗為乾淨,兩班衙役持水火棍立於兩旁,刀筆吏坐在下首,書寫文書,讓一個個犯人畫押。


  正大光明匾下,一五十許的文士身著雜色盤領衣,帶翅烏紗帽下,面容清癯,三尺美髯。


  端端是好賣相。


  楊獄認出,這位文士,就是名動諸縣,有著三尺天高美稱的劉文鵬。


  只看這賣相,哪個看得出此人是個盤剝百姓的主?

  不過楊獄也不奇怪,為官者,最為講究儀態,儀態不好者,便是有些才學,也往往補不到肥缺。


  黑山城乃是上縣,人口數萬戶,產糧十萬石,兼之地處偏遠,自然是美差。


  啪!

  驚堂木重重拍下。


  劉文鵬長眉倒豎,語氣冷冽:

  「下站人犯,見到本老爺,也敢不跪?!」


  「哈哈~」


  死囚大笑:「就憑你,也想讓老子跪?」


  任由幾個衙役提水火棍打通亂打,人如礁石般動也不動。


  「罷了!」


  劉文鵬冷眼一掃,自有衙役拿住他的雙手,讓其畫押。


  那死囚本也沒有反對,但掃了一眼供狀,突的一甩手,將按著他的四個衙役甩到一邊。


  「大膽!」


  幾個捕快上前,機弩發出『咔咔』之聲。


  「有膽殺人,無膽認罪?!」


  劉文鵬冷笑一聲:

  「到底是江湖潑皮,無膽匪類。」


  「爺爺笑你,這狀子都寫錯了!」


  那囚徒大笑搖頭:

  「乾亨六年夏,賊人喬裝,趁夜色偷入宅子行兇,亂刀殺人。只這一處,就有兩處錯漏,讓爺爺如何畫押?!」


  幾個衙役、捕快佯做大怒,似要發弓弩射殺此獠。


  劉文鵬一擺手,問道:

  「哪裡有錯漏?」


  「好叫你知道,爺爺從不偷偷殺人,乃是堂堂正正的,殺他全家!」


  囚犯昂首,滿是血污的臉上閃過獰笑。


  「第二處呢?」


  劉文鵬越發冷漠。


  那囚犯任由一眾衙役、捕快按住自己,大笑轉身,拖著一眾獄卒就向著囚車走去:


  「一刀!」


  「爺爺殺人,只一刀也!」


  「宰那小狗,就只一刀!」


  大堂之內一片死寂,一眾衙役文書望著劉文鵬鐵青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出。


  「好個一刀,好個一刀。」


  好半晌,劉文鵬才『嘿』然冷笑:


  「告訴行刑的劊子手,鈍刀不需磨!他殺人一刀?老爺要他,


  千刀萬剮!」


  ……


  退出衙門,掃了一眼細雨中的囚車,楊獄皺起了眉頭:「這不對啊…」


  人,有不怕死的嗎?


  沒有!


  但凡不怕死的,或是心中存著堅韌不移的信仰、或是萬念俱灰心無生意。


  那死囚明顯和這兩者不沾邊……


  難不成,會有人來劫法場?

  一念至此,楊獄心頭就是一緊。


  「賊老天!我都要死了,你還下雨,你還下雨來淋我!」


  囚車上,一死囚哭嚎罵天。


  「閉嘴!」


  一臉色陰沉的獄卒甩手就是一鞭打的那獄卒鬼哭狼嚎。


  「你嚎個屁?你去了就行了,大爺還得回來呢!」


  「……」


  那死囚被一鞭打的失了聲,耷拉著腦袋認了命。


  「楊獄。」


  吳柳走了過來,將縣令的囑咐說出。


  楊獄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借口要回去換衣拿刀,匆匆的向著魏河所在的小院而去。


  這差事,接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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