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月下談‘心’②
深知如她這般上一世從未做過任何叛國之事，立下赫赫戰功，還身兼他的正妻與皇後之人，都是說殺就殺。
一葉知秋，從這些事足以看出此人心狠手辣、鐵石心腸。
而天潢貴胄的的身邊，無論何時、何地，都不缺明裏、暗裏專門負責守衛的絕頂高手。
想要對他不利，可並不容易，鬧不好還會連累家裏人。
當然，裴梟然位高權重，也可以等赤宣帝過世之後再起兵造反，強行除掉朱濂溪，改立帝皇。
但，那勢必會帶來許多傷亡。
士兵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嗎？
他們也有親人朋友，裴梟然絕不會為了報一己私仇，而將他們當作可以隨意犧牲的工具。
她自己的仇，就由她自己來報。
“中意之人啊……”
裴梟然輕抿下唇，長睫忽閃，目光遊移，好似不好意思直視對麵之人，流露出幾分嬌羞之色。
不過很快，她又重新看向麵前之人，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定一般，用力點頭道：
“是啊，梟然的確有中意之人，那人幫了梟然許多，梟然一直感懷在心，將來若有機會，梟然一定全力以報。”
月光下，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如凝露，幹淨清澈，堅定不移。
這與記憶中的那個女子一模一樣，敢愛敢恨，知恩厚報。
在這冰冷的深宮，在這功利的世間，能得遇一位這般真心待你之人，不知是多三生有幸。
可惜，上一世，他還是傷了她。
想起曾經的一世英豪、一國之母奄奄一息、滿身狼狽地倒在刑台之上。
而他隻是高高在上的坐著，冷漠無情的注視著她，心裏沒有一絲絲的憐憫。
反而自以為除去了功高蓋主的心頭大患，內心深處竟然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後來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可笑，又何等的可悲！
不過，幸好。
幸好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雖然裴梟然沒有明說，但他的確曾幫過裴梟然不少忙，他的父皇也直言告訴過他，裴梟然親口說過中意的人是他。
所以，裴梟然口中的那位‘中意之人’，無疑，就是他了。
看著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裴梟然，朱濂溪忽然發現，雖然裴梟然的容色不及裴花玉、裴淑麗倆姐妹。
卻自有一種獨特的英氣美麗。
許是在戰場與朝堂中混跡多年，她比同齡人要穩重許多。
沉靜如水，見之心安。
偏偏又生了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愛圓臉，與她的氣質如此矛盾，又莫名契合，散發出一種令人心癢的無窮魅力。
這世間，恐怕再尋不出第二個如她這般的女子了。
看著眼前這獨一無二的人，朱濂溪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是真的喜歡上了裴梟然。
不是為了利用她，也不是為了償還上一世對她犯下的錯。
而是發自真心的，愛上了這個曾經一心隻為他的女子。
心潮忽而變得洶湧澎湃起來。
那是與上輩子麵前裴花玉姐妹時，完全不同的感受。
美色雖然能夠讓人一時沉醉，迷失自我，卻遠遠比不上真情實意來的這般讓人刻骨銘心。
情之所趨之下，朱濂溪竟是上前幾步，猛地握住了裴梟然的雙手。
裴梟然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甩開對方的狼爪。
但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她不得不又將這個念頭給生生的忍了回去，險些給忍出內傷來。
不過，朱濂溪此舉，不止裴梟然，就連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沈廉都吃了一驚。
作為跟隨了朱濂溪多年的心腹，沒有人比沈廉更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了。
他冷靜自持、淡漠冷血，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影響不了他分毫。
讓他失控，更是想都別想。
可是現下，在旁邊還有如此多的守衛、宮人的情況下，自家殿下居然對裴小將軍做出了如此‘輕薄’之事來，實在是他做夢都沒能想到的。
雖說聖上有意撮合兩人，但此事還未定下，親也還未結。
當眾對著人家做出這種事，於他家主子的名聲而言，可並不有利。
他家主子應該早就知道，可為何還要這麽做呢？
不知想到了什麽，沈廉的眉頭不由悄悄皺了起來。
朱濂溪此時卻分不出心思想那麽多。
他隻感覺到握著的這雙手是那麽的粗糙，掌心的老繭甚至磨得他保養的很好的雙手有些疼。
與裴花玉、裴淑麗姐妹的那兩雙柔若無骨、細嫩瑩滑的柔荑比起來，這甚至不像是一雙女子該有的手。
但盡管觸感如此糟糕，朱濂溪還是沒有鬆開，反而將它握的更緊。
因為他知道，就是這一雙手，保護了朱雀無數的百姓，捍衛了朱雀一方的疆土。
隻是不知這雙手的主人，曾經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累？
因為從不喜與她親近，竟連她身上曾受過多少傷，亦是一無所知。
一想到此，令人窒息的心痛與心疼忽然如潮水般漫卷上心頭。
朱濂溪禁不住眼眶微微發紅，啞聲道：
“梟然，這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待你，若違此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著那雙充滿感情的墨眸，聽著那‘真心誠意’的誓言，裴梟然的心內卻是無動於衷。
她早就不相信朱濂溪了。
所以，哪怕對方表現的再真，她也隻會當做是為了利用她而演的一出戲罷了。
而且，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她上一世死去的家人，會因此而複活嗎？
他們所經受的絕望、屈辱與痛苦，會就此全部抹消嗎？
若是他哭一哭，她就要原諒他，那她又怎對得起那些死去的親人？
一個人做錯事，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然的話，這世上哪兒還有好人？
心中嘲冷一笑，裴梟然麵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
她福身行了一禮，順勢將自己的手從那雙狼爪中抽了出來，口中道：
“殿下言重了，梟然何德何能，竟能得大殿下如此厚愛？”
朱濂溪深深地看著她，一字一字道：
“這都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