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日久見人品
看著那個正在幫著兵士們從車上搬下糧食,準備做晚飯的小身影,王弗的眼神頗為複雜。
王弗原本是南郊大營裏的一員兵士,平時表現良好,隻是因為年紀偏小,才一直沒有機會被選中派往戰場。
如今終於得了機會,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主將,居然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屁孩?!
而且,有這種不滿心理的,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幾乎所有被選中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著這種不滿的情緒。
雖然在進入大營的時候,他們就知道自己將來必定要上戰場、曆生死,早就將生死看的淡了。
但就算是死,也該死的有意義一些吧?
因為自己的主將是個被聖上偏寵的小屁孩,導致他們最終在她天真、幼稚的指揮與命令下白白送死,這算是個什麽死法?!
王弗重重的歎了口氣,幾乎可以看到他們全軍覆沒的場麵了。
不過,他們可都是聖上親自選中的人,若是臨陣退縮,那就等同抗旨,同樣隻有死路一條。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就跟著這個小主將,看看她究竟有多少本事。
與兵士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過晚飯後,裴梟然安排好人手在夜間輪流巡邏,便進自己的馬車裏休息了。
兵士們也三三兩兩的鑽入了自己的帳篷裏歇息。
每個帳篷裏都能裝三到四個人,王弗一進帳篷,便見與自己同住的幾個兄弟正在躺著閑聊。
幾人關係很鐵,見到王弗進來也沒多大反應,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談論著自己的話題。
王實之拍著自己的肚皮唉聲歎氣道:
“咱們這一趟怕是有去無回了,我還想著立了軍功回老家看娘親娶媳婦兒呢!如今看來,怕是隻能等來世了!”
“啊呸!你少給我說那些喪氣話!”
梁衡踹了他一腳,臉上的表情卻也是充滿了不甘與絕望。
張協嘴巴最毒,見帳篷裏都是自己人,便壓低了聲音恨恨道:
“個死丫頭片子,得了點兒聖寵,會兩手三腳貓的功夫,便當真以為自己是那天降戰神、國之棟梁了?怕是在她的想象中,打仗跟她射死一頭老虎那麽簡單吧!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敵人可沒有老虎那麽愚笨,隻知道埋頭往前衝不知變通!
為了讓聖上更加看重她、為了她自己的私心,居然就讓我們白白去送死,嘖,我張協就算是做鬼,也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這番話可說進了兄弟幾個的心坎兒裏頭去了,梁衡和王實之聽了,都是頻頻點頭,一臉再認同不過的表情。
畢竟西疆的形勢還沒嚴重到需要另調兵馬前去支援的地步,聖上在這個時候派他們跟隨裴梟然前往西疆打仗,除了因為裴梟然急著想要立功以外,還能是因為什麽?
“不過……”
王實之是個老實人,雖然心裏很認同張協的話,但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老實道:
“不過這些日子下來,那位裴小姐,跟我想象中似乎不大一樣啊……”
一句話,便勾起了其餘幾人的回憶。
沒錯,出發前,他們都以為裴梟然是那種驕傲又嬌貴的世家小姐,畢竟他們跟她不是一個營裏頭的,關於她的事跡也全部都是聽說,會這般誤解她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裴梟然出身朱雀武官裏最高的衛國公府,是嫡出的大小姐不說,還極為受聖生寵愛,性子裏有幾分驕橫、傲氣,真是再正常不過。
可這些日子一路走一路觀察下來,真人卻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雖說他們騎馬,她乘馬車,但除了趕路、休息外,她一般都不會呆在馬車裏等人伺候,而是會下車來,幫士兵們做活、做飯,甚至與他們一同吃飯。
他們吃的可不是什麽好飯,連他們自己都會嫌棄,也難為那位大小姐還能吃的那樣津津有味了。
不止如此,她還會和兵士們談天說地,與他們一起坐在什麽都沒鋪的野地上,一點兒大小姐架子都沒有。
而且,她的談吐、見識根本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會有的,導致現在很多人有什麽問題,都會下意識的先去詢問她。
雖說對她不滿的還大有人在,但最初出發時那種與她之間的隱隱的排斥和厭惡感,卻是一日日淡薄了下去。
帳篷裏一時沉默了下來。
想起那抹在兵士中穿梭忙碌的小身影,以及那通身不符年紀的沉穩寧定氣度,不知怎的,王弗心底竟生出一絲希望來。
也許,他們這一趟,並不全是白白去送死?
夜色漸漸沉了,火把燃了起來,照亮著這片臨時營地。
比尋常兵士們所住的大的多的大帳中,一襲黑袍的少年盤腿坐在軟墊上,俊顏修容,錦衣烏發,渾身透出一股尊貴之氣。
隻是大約是身子有疾,墨色的袍子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也愈發冰冷而不近人情。
麵前的小幾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幾杯茶水,跪坐在對麵的李重正在千篇一律的嘮叨著他們主子的這次行動有多魯莽。
在李重看來,像他們家主子這般‘柔弱’的人物,就應該呆在錦衣玉食、活在榮華富貴之中,沒事兒去上什麽戰場?!
而且,就算這次打了勝仗,他們主子也出了力,到最後軍功還是會被裴梟然分走一半,照裴梟然那個受寵程度,說不定他們連一半的軍功都撈不著,那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也不知他們主子是怎麽想的,居然跟著那個死丫頭片子一起來瞎胡鬧,就算想要拉攏國公府的勢力,也不必做出如此犧牲吧?
就憑他們主子的身份地位、容貌身段,想要什麽樣的女人不是手到擒來?
何必跟著那丫頭一起遭受這行軍之苦、打仗之累?
想不通啊想不通……
袖子忽然被人扯了兩下,李重不滿的扭頭看去,就見沈廉正朝他使眼色。
識趣的閉上嘴,偷偷瞄了一眼對麵的主子,卻見對方並沒有生氣或不耐,隻是長睫微垂、目光凝滯,正在出神。
不知在回想著什麽,他周身的氣息較之平日裏更加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