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作繭自縛
裴梟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既然當官這麽不好,父親為何還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麽多年呢?”
裴醒山歎了口氣,仿佛很無奈似的道:
“我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做官,咱們裴家便就沒落了,祖宗們為裴家所付出的那些努力和鮮血,不就全都白費了嗎?”
裴梟然點點頭,道:
“正是如此,女兒跟父親想的也是一樣。如果女兒將來能當上大官,手中便有了權勢,有了權勢,不就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那些人了嗎?跟這個比起來,睡不好覺、吃不好飯、時刻生活在危險之中,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裴醒山一皺眉,剛想要反駁,就聽裴梟然繼續道:
“父親有父親的迫不得已,女兒也有女兒的理想抱負,女兒理解父親的迫不得已,也希望父親能夠理解女兒的理想抱負。”
裴醒山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再次動氣。
裴梟然卻沒心思再與他廢話下去了,她還想著找人去給她娘親建花房呢,便道:
“若是沒別的事的話,女兒便先告辭了。”
“慢著!”
裴醒山拍案而起,怒道:
“你隻想著得了權勢,好去保護你想要保護的那些人,可有想過,如果你以女子之身做了官,對裴家來說意味著什麽?”
裴梟然不解的問道:
“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裴家會成為眾矢之的!朝中那些老狐狸會想盡辦法將你拉下來,到時候,裴家的人勢必會被你所牽連,難道你想看著裴家所有人因為你而陷入危險之中嗎?我知道你不在意我與你祖母,但是,也不在意你母親和你的哥哥們嗎?!”
嘖、嘖、嘖。
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其實歸根到底,還不是為了他自己?
如果她當真踏上官路,往後平步青雲,裴醒山可就無法再掌控、打壓他們嫡出的一脈了。
不僅如此,有她在,也自然不可能會讓裴文長那個庶子繼承裴家的國公之位。
而裴梟然知道,裴醒山是有這個意圖的,不然也會花那麽大的力氣去培養裴文長,甚至於在裴文長沒有師傅時,親自去教。
歸根到底,就是裴醒山完全不希望他們這些嫡出的兒女們有出息,更不希望他們得到別人的讚賞、封賞。
他們就應該按照他的意願老老實實的窩在龜殼裏,要麽死於戰場,要麽窩窩囊囊的活到老。
總而言之,不能有個好下場就對了。
裴梟然笑了笑,不是冷笑,隻是覺得可笑。
因為自己出身庶出,所以就以踐踏嫡出的兒女為樂,並企圖從踐踏中找回自己丟失的麵子與尊嚴,這是多麽可憐的人啊。
他不怪自己那個甘願自甘下賤的去給人做妾的娘,也不敢怪待他不如嫡出的爹,於是,便隻能欺負欺負自己生下的嫡出子女,從他們的身上找出一絲慰藉……
這又是多麽愚蠢的人啊。
要不是自己的親爹,說實話,裴梟然都想脫下自己的小繡鞋,上前用力糊在對方的臉上讓對方清醒清醒了。
敢情她爹讀的書都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連解鈴還需係鈴人這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都不懂。
從她和哥哥們的身上,他是永遠也找不回他自己的麵子和尊嚴的,難道他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沒明白嗎?
所以,就算他繼續打壓他們下去,也定然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的。
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柿子挑軟的捏罷了,因為就算他的爹和嫡出的兩個哥哥沒死,就算他已經繼承了裴家成為一家之主,他一樣還是在他們麵前抬不起頭來。
這個懦夫、軟蛋!
裴梟然這顆‘軟柿子’自然不可能再讓他繼續捏下去。
她直直的望進裴醒山的眼底,脫去天真稚氣的外殼,她身上散發的威壓與眼中透出的迫力竟是與裴醒山不相上下。
裴醒山心中微微一震,就聽對方緩緩開口道:
“不管是誰做官,男人還是女人,隻要手中得了權勢,就一定會有人眼紅、有人覬覦、有人想要不擇手段取而代之,這點是無法避免的,相信娘親和哥哥們會理解我的。
而且,既然父親消息如此靈通,應該也知道在送糧途中,那曹家父子買通車夫運走糧草,想要讓我失去帝心、乃至於失去性命之事吧?他們的下場,便是我對待那些人的態度。
如若有人不怕死,便盡管來拉我下馬好了,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書房中放了好幾個炭盆,很暖,但看著那雙提及殺人時,不見半分波動與情緒的眼睛,還是讓人遍體生寒。
裴梟然忽而又輕笑了一聲,反問道:
“父親,如果今日被封賞的人是五哥,您還會讓他進宮退回封賞嗎?”
裴醒山的嘴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麽都沒說。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法再騙過這個女兒。
如果今日被封賞的是裴文長……他當然不可能會讓對方退回封賞。
不僅如此,還會想方設法的為對方保駕護航,護佑著對方一路往上,直到踏上他所在的高度。
但是——
裴醒山卻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憑什麽隻有嫡出能夠出頭?而庶出永遠要被壓在嫡出之下?
他偏就要讓庶出出頭,將那些所謂的出身高貴的嫡出,全部都狠狠的踩在腳下!
如此,方能彌補回他當年的遺憾……
裴梟然看著對方眼底的波瀾起伏,臉上滿是悲憫。
不過,她可沒那麽好心去開導對方走出過去,畢竟對方在她娘親與哥哥們身上作孽太多,她又怎麽可能會讓對方過的好呢?
所以,就讓那個心結,繼續折騰著他,直到死吧……
裴梟然覺得自己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便再次告辭道:
“父親可還有什麽話要說?若是沒有的話,女兒便不留下打擾父親了。”
裴醒山看出了她眼中無法撼動的堅定,知道自己再說也隻是白費口舌而已,隻得擺擺手,皺眉道:
“去吧。”
裴梟然笑了笑,又施了一禮後,方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