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萬金難買後悔藥
大雨下了一夜仍舊沒有停歇,迎麵吹來的秋風清冷潮濕,涼意沁人,讓裴梟然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寒蟬見狀連忙道:
“要不我回去再拿件衣服過來?沒想到山上居然這麽冷,還下了雨,出門的時候該帶些厚衣服出來的。”
裴梟然倒是不怎麽在意,擺擺小手道:
“不用了,有這件披風就夠了,大殿裏應該能暖和一些。”
寒蟬歎了口氣,忍不住小聲抱怨道:
“老爺也真是的,反正咱們人已經到了,等雨停了再去祈福也不遲,怎的就非要在下雨的時候去呢?”
裴梟然輕笑一聲,道:
“下雨才好啊,下雨的時候去,不是更能表現出某些人是有多麽孝順嗎?”
寒蟬撇撇嘴,不再說話,專心的繼續為她撐著傘。
吳氏和裴雨桐、裴雨軒早就去了前殿,並派人來通知了裴梟然一聲,讓她不用去叫他們了,也不用著急,等好好吃完早飯再過去也不遲。
反正她是小孩子,就算去的晚了些又有什麽關係呢?
隻要去了,就沒人敢說她是不孝。
此時天色才亮不久,裴梟然對為老太太祈福這事兒也不怎麽感興趣,當真不怎麽著急,一邊溜達著往前走,一邊背著小手觀賞著周遭的景色。
不知不覺間便已經走到了大殿前空地上的一處圍欄前。
裴梟然扶著圍欄往山下看,就見林木茂盛,大片的梧桐樹枝葉在雨滴的敲打下左搖右晃,已經枯黃的葉子支撐不住,紛紛隨著雨水飄落而下,說不出的美麗壯觀。
裴梟然一時被吸引了去,站在原地沒有再動。
而此時,大雄寶殿之中,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佛前,看著方丈將一盞長明燈點燃。
由於這位少年一出手就是十萬兩燈油錢,小和尚不敢怠慢,連忙請來了寺裏的方丈前來招待。
方丈親手點燃了長明燈後,又讓人奉上筆墨,緩聲道:
“請施主寫明為所點燈之人的姓名、生辰。”
少年並不急著動筆,而是道:
“我想讓這燈一直點下去,年年歲歲,世世代代,隻要這福安寺還在一天,這燈就點一天,不知可否?”
方丈微露為難之色:
“這……”
少年淡淡道:
“十萬兩隻是我現在所能拿出的所有,待日後得勢,必當年年來捐,決不食言。”
“不不不,老衲並非這個意思,”方丈連忙擺手,解釋道:
“隻是未來難測,恐生意外,老衲不敢承諾這燈可以一直點下去、世代不滅。不過,老衲會告知後人,讓他傳達下去,竭力而為,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少年點點頭,道:
“甚好。”
這才接過紙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在紙上寫下所祈求上蒼保佑之人的名字、生辰。
方丈原本以為這少年如此費心祈求神佛護佑之人會是他的生父或者生母,結果接過紙張一看,那生辰推算出來的年紀,卻隻有六七歲大小。
莫非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
方丈沒有多想,將紙張仔細折好,壓在了那燈座之下。
少年淨手上香,默默站了一會兒之後,方才轉身離開大殿。
身後的隨從連忙為他披上鬥篷,隻是剛出大殿,少年的腳步便又停了下來。
一隻落單的大雁急匆匆的扇著翅膀從頭頂上飛掠而過。
長天孤雁,梧桐落葉,那人就站在天地之間,一襲暗紅披風隨風輕輕浮動,長發如瀑,背脊挺直,小小的身影卻莫名透出一股剛強的氣質來。
少年有些恍惚,好似又看到了前世的那個人,鮮衣怒馬,俏麗瀟灑。
無論站著還是坐著,她的腰背總是挺得直直的,好似一柄長矛,可以刺穿敵人的心髒,又像一根傲竹,不會被任何風雨所摧折。
……但是最終,這一身傲骨,卻折在了自己的腳下。
少年不起波瀾的眸中難得浮現了幾分悔意,見一片枯葉晃晃悠悠,落在了那人的肩頭,那人卻隻顧著和身邊的丫頭說話並未瞧見,便抬步走了過去。
裴梟然正專心的和寒蟬討論寺裏的哪道菜做的最好吃,冷不丁就感覺自己左邊的肩膀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頓時驚得一蹦,立刻轉頭看去。
待看清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的人的麵目之後,裴梟然頓時退後了幾步,臉上的笑容也立時消失的幹幹淨淨。
她拉著寒蟬給對方行禮,隨後看到了被對方捏在指尖的一片枯葉,知道方才對方會碰自己估計是為了幫自己拿走這片葉子,便客客氣氣的道:
“多謝大皇子殿下為小女拂去落葉。小女不知大皇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賜罪。”
朱濂溪看著明顯在疏遠自己的小姑娘,猜測大概是因為初次見麵時,自己太過唐突,嚇到了尚且年幼的對方,便放緩了表情,語氣溫和道:
“梟然妹妹不必同我客氣,是我突然出現,嚇到了妹妹,該是我向妹妹道歉才是。”
旁邊的隨從聞言,頓時露出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的脾氣倒還算溫和,但是,像這樣低聲下氣的跟一個小女娃說話,倒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小女娃的來頭倒的確挺大,但是,他家主子是什麽身份?根本用不著去討好這個小屁孩啊!
裴梟然卻絲毫不領情,隻淡淡道:
“不敢。不知殿下可有別的事?若沒有的話,小女要進殿去為祖母祈福了。”
朱濂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並未阻攔,道:
“無事,你去吧。”
他之所以會選在今日來梧桐山點長明燈,就是因為得到消息說,裴梟然一家要來這山上為老太太祈福。
他想著,哪怕能見她一麵也好。
如今這一麵見到了,已是別無所求。
裴梟然又行了一禮,便帶著寒蟬匆匆走了。
隨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撇撇嘴,有些不忿的道:
“別家的小姐見了您,巴結還來不及呢!這位裴家的六小姐受了皇寵,看來是膨脹了,竟連您都不放在眼裏了,瞧瞧這速度,好像巴不得離您遠一些似的,別是耍的什麽欲擒故縱的招數吧?”
膨脹了?欲擒故縱?
這世上誰都會,唯獨裴梟然,絕對不會。
朱濂溪冷冷的掃了那隨從一眼,隨從渾身一顫,趕忙閉緊了嘴巴。
再抬頭時,那道小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殿之中,朱濂溪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