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一天,家家戶戶在家裡守歲,這一天不出門探親訪友,李國樓給府里的僕人、老媽子、家丁、戈什哈寫春聯,只要能和哪位夫人說上話的,都往內府遞話。李國樓就像在流水線上工作,一個上午圍著書桌在轉。寫好一幅對聯,就往外面送,忙忙碌碌的老媽子送出去一幅對聯,就能得到兩枚喜錢。
對聯都是現成的,謝秀珠早已抄了一本,李國樓照本抄寫,不費吹灰之力。
謝秀珠笑盈盈的說:「小樓,自家也要貼春聯,你寫一副好對子,趕明京師就會傳開了。」
「好!趁我沒老,就多留點墨寶,以後找個捉刀人。」李國樓沾滿墨汁,揮灑自如。
書:[
霹靂聲中舊歲除,為驚疫魃燃青竹。
「太土!」謝秀珠搖頭,認為一副春聯沒有新意。
李國樓又書:
掀天爆聲徹夜鬧,沸地歌喉板敲檀。
春牛高擁巡陌上,瑞麟婆娑影盤桓。
謝秀珠道:「不合時宜,這裡是京師。」
李國樓瞥眼謝秀珠,讓他才思枯竭早生白髮,又書:
火樹銀花開,天橋龍燈舞。
春宵人團圓,濁酒醉當歌。
游伎折梅嬌,燕俠仗劍雄。
紫禁不眠夜,農壇莫耕春。
「嗯,這才是奴奴找的好相公,把京師好玩的地方,都寫進去了。」謝秀珠摟抱李國樓,香唇主動湊上去。
吳佩佩讚許道:「小樓,你這首對聯一出,把狀元公洪鈞請的文人騷客都比下去了,怎麼被你想出,農壇莫耕春。你帶我也去喝喜酒,好嗎?」
「好!我的佩佩姐,到時不要被人氣哭,文人嘴巴都是很賤的,他們要給狀元公面子,不敢戲耍歌妓,會把火力對著你。」李國樓好似看見喜宴上,文人騷客大放厥詞。
「那我還是留在家裡吧,我還是和妹妹玩牌。」吳佩佩拿起對聯,要貼在大門外,讓路人都看一看,她找的夫君,是大才子,今年京師第一幅對聯,被她家得了。
寫畢一百多幅對聯,李國樓長舒一口氣,今天的任務全部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玩了。冰天雪地的庭院里,樹木掛滿冰霜,李國樓閑庭信步的在院子里兜圈子。
一條小靈緹識趣的跟在李國樓身後,聰慧的動物知道誰是主人。
「靈靈過來!」站在迴廊中的李玲玲奶聲奶氣的命令道。
小靈緹唔咽幾聲,沒理睬主人的叫喚,繼續跟隨著李國樓。[
「爸爸,這條狗不好,我不要它了。」李玲玲覺得很沒面子,向李國樓告狀。
陳香芳揚聲:「傻孩子,這是條雌狗,當然圍著你爸爸轉嘍。」
站在門前的幾名夫人嗤嗤的嬌笑,李國樓怒道:「大夫人,大過年的,在說什麼呀。這叫遺傳,靈靈的爸爸、媽媽是我的手下,靈靈當然聽我的命令。」
「哦!我聽爸爸的話。」李玲玲懵懂的年紀,最相信的人就是李國樓。
李國樓撫摸著李玲玲的小腦袋,說道:「玲玲不能寵靈靈,那要把靈靈一身武功廢掉的,趕明讓馬大胯子訓練靈靈,以後靈靈能幫你抓飛鳥、兔子,還能抓狐狸。」
李玲玲仰起頭,非常嚴肅的說:「爸爸。媽媽說十四夫人是狐狸精變的,是你抓來的嗎?」
李國樓氣結,看向門口的陳香芳,陳香芳噗嗤一聲,隱匿了身形。謝秀珠嬌聲道:「是啊玲玲,家裡還有兩隻狐狸精,是一窩子的,姐姐妹妹,你們說對嗎?」
「是啊!爸爸像武松一樣,專門抓狐狸精,玲玲你去照二夫人房間的那面鏡子看看,就知道自己是什麼生的。」吳英姿連騙帶懵,好似說出天下的秘密。
「騙人,我才不相信呢,爸爸是退役的京師四大公子的老三,不是抓狐狸精的道士。」李玲玲人小鬼大,好像什麼都懂,人已經躲在李國樓身後,說什麼也不照二媽媽房裡的古鏡。
「別把女兒帶壞,都為人母的人,要知書達理,我們家是大善之家,百年樹木,十年樹人,教育下一代的重擔都在你們肩上。仁、義、禮、智、信是做人的基本準則,你們要堅守信仰,明天一起去做禮拜。」李國樓以三綱五常教育家裡人,齊家才能平天下,他們家雖說是暴發戶,但會積澱成書香門第。
「是!老爺,我們聽明白了。」鶯鶯燕燕一起作福,低頭向李國樓認錯。
李國樓環顧一圈,家裡人大多出身下九流,不懂人倫五常的重要性,把這些貪圖富貴的女人,改變成賢良淑德的才女,任重而道遠。李國樓期盼把夫人們培養成出得廳堂的淑女,大富之家的人,都是大善人。
陳香芳知錯能改,以正妻的身份與李國樓同行,一家人神情端重的在香堂給祖宗上香,祭奠祖先是家族的傳統。他們家信仰天主教,又加入滿族,現在又過傳統的春節,各種宗教的信仰融入在一起,不倫不類的搞各種祭奠活動,反正禮多神莫怪,拜完祖先拜上帝。
春節里,每天都是饕餮美食,沒有憶苦思甜之說,午餐是吃西餐,中午少吃,晚上大吃大喝。李國樓坐在主位,一瞅桌上的餐具,全部是嶄新的銀制餐具。
「七夫人,這是哪裡買來的?」李國樓好奇的詢問。
「外面沒有賣,是我向美國商人訂製的,價格保密,春節里不談錢。」甄玉環害怕李國樓上思想道德課,不給李國樓刨根問底的機會。
「我才懶得問,你和二夫人的賀禮,準備好了嗎?別在宮裡給我丟臉。」李國樓關心夫人進宮賀新春之事,兩位太後娘娘會聽戲,玩各種小遊戲,還會賞金瓜子給皇親貴戚的女眷。
「早就準備好了,我給兩位太後娘娘做了八雙繡花鞋,我拿給你們看看。」甄玉環瞥眼謝秀珠,競爭對手只會綉手帕,繡花枕頭一包草,比她差一大截。
謝秀珠說道:「小樓,我手都起泡了,盡到一份心意了。」
「嗯,很好,沒打馬虎眼,繡花鞋放在客廳里,等會兒我要看。」李國樓抿一口碧螺春,環顧吃相優雅的夫人們,舉止得體,合乎外交場合的禮儀。
餐具小心翼翼的放置,沒有發出刺耳的聲音,貴婦的做派輕聲輕語,矯揉造作的學著耶利亞的一顰一笑。
李國樓道:「七夫人,晚上我要吃豬頭肉。還有我們家以後祭司祖先,就別擺放三牲了,向西方人學習嘛,點蠟燭開追思會。」[
陳香芳叉子放下,說道:「小樓,給祖先進貢三牲是傳統美德,家裡人這個也怕,那個也怕,兒女還能殺敵報國嗎?那些旗人子弟看見殺雞都要昏過去,真是愧對祖宗啊。」
「哦!也對!三牲還是擺著吧,四夫人多看看也就習慣了。」李國樓說道。
甄玉環撇嘴道:「小樓,豬頭肉可以上,但吃飯不許上豬頭,太恐怖了,你還讓不讓我們活啊。」
李國樓回道:「這有什麼,三夫人在新武堂就這麼吃,用小銀刀割肉,好吃吧。」
「嗯,有大清特色,好吃極了。」耶利亞翹起大拇指,人生跨出一大步,竟敢在豬頭上割肉吃。
李玲玲嬌聲道:「舉手表決,不同意的請舉手。」
嗔的一下,連服侍的老媽子也舉起手,沒舉手的人只有四個,婉娘和吳英姿屬於李國樓的同盟軍。
吳英姿嬌聲大笑,說道:「這有什麼?我們在館子里,祭司完豬八戒,照樣吃豬頭,一點也沒浪費。」
「那是在吃我啊!」李國樓笑著說道,想到如今妓院里掛著他的畫像。
「咯咯咯咯!」西花廳里笑得張狂,沒有適才的矜持,前仰後合的鼓掌,這個家有很多笑料,被百姓傳揚,讓人褒貶不一。
李玲玲沒聽懂笑話,但也跟著假笑,這麼小的孩子已經會做戲,大家庭的每個人都是戲子。
下午,精力旺盛的夫人湊成牌桌,正好一桌麻將,一桌紙牌。昨晚搞得筋疲力竭的夫人回房睡覺,李國樓獨自回房睡覺,大年夜要守歲,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
楚香玉打牌贏多輸少,眾位夫人認定她偷牌,所以只要人夠,就不讓她上牌桌,只讓她飛蒼蠅過癮。今天同樣如此,楚香玉坐在陳香芳身邊,看著其他人打牌。
陳香芳一面打牌,一面說道:「六夫人啊!我們是天主教徒,你別四處拜佛求子,讓小樓知道就不好了,要知道小樓已經得罪全天下的和尚,你說哪座寺廟的菩薩會保佑你早生貴子。」
楚香玉氣鼓鼓的說道:「你們都有玩,我沒有嘛,當然急病亂投醫。」
「急什麼?慢慢來,這像磨豆腐一樣,要掌握火候,六夫人啊,你還年輕,在外遇見一個騙財騙色的和尚,你說怎麼辦?」吳英姿打出一張幺雞,嘴裡沒有一句好話。
楚香玉氣得站起,說道:「哼!你們都欺負我,我告訴小樓去。」說完楚香玉拔腿就往外走,要去向李國樓訴苦。
客廳里一陣陣譏笑聲,沒把楚香玉當回事,門檻倒是很精,楚香玉獨自去和李國樓求歡去了。
「哎!好人難做,我說的是實話,大夫人,你說是吧。」吳英姿以一種戲孽的表情看著陳香芳,話裡有話,沒有說下去。
「碰!」陳香芳叫道:「十二夫人,我知道你好心,這種事大戶人家多了。六夫人聽不聽得進,隨她去。她的老爸不叫包一同,捏死男盜女娼的一窩子,就是點一盞燈的時間。有沒有聽小樓說,姓余的一家死了他很心痛,哥老會的堂口被毀,不管他的事,我也會說一樣的話。」
吳英姿低聲道:「有大夫人和七夫人看家,這個家固若金湯。不過嘛那幾個洋婆子,就要靠自律啦!」
「嗯!洋婆子胃口大,早晚是禍害啊。」謝秀珠不忘加一句,她就盼望洋婆子紅杏出牆,一個家女人太多,實在是不勝其煩。
「我自有分寸,你們就瞧好吧。」陳香芳出沖給吳佩佩一副牌,毫不介意,得失只在一念之間,她要贏一副大牌。
楚香玉一路疾行,臉色及其難看,雖然她還沒有走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但已經生出曖昧之情。到底該怎麼辦?楚香玉站在假山後面考慮再三,狠下決心,天下最毒女人心,既然弄死初戀情人梁朝大,就要把對她動手動腳的虛空弄死。
楚香玉沒去找李國樓,而是跨出李府大院,去隔壁的李府別院找金銀來。
「金二子,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楚香玉叫得親熱比,一張銀票順勢塞入金銀來手裡,低聲控訴卧佛寺的虛空和尚壞她名節。
金銀來豎著耳朵傾聽,陰笑道:「六夫人,小事一樁,這錢我不收,你拿回去,否則主公以為我被你收買了。你也別哭,就當沒事發生,大過年的哄主子開心,回去吧沒事。」
金銀來打發了楚香玉,就往回走,屋裡張豪傑探出腦袋,問道:「金二子,六夫人找你什麼事?」
「沒事!有空去一品堂練練手藝,你去不去啊?」金銀來問道。
「大過年的」張豪傑踟躕不定。
「啪!」金銀來打了張豪傑腦袋一下,怒道:「別小人作怪,我們就是主子豢養的凶靈,我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走吧!下午沒事,先去參觀卧佛寺,正好給你娘子求一支母子平安簽。」
張豪傑窺探門外的動靜,低聲道:「真他媽的點兒背,我都不知道這娘們肚子里的種是不是我的,你說若是雷恆的種,我豈不是便宜老爸。」
「噓噓噓噓!」金銀來也有害怕的時候,嘶聲:「你小子找死,說這個人名字幹嘛。對秀姑好一點,就屁事沒有。有主子罩著,誰敢難為你,別自己找不痛快。李玲玲不是便宜女兒,主子也喜歡得不得了,學著點。」
「明白!我再也不說這種混賬話。」張豪傑把酒盅里最後一滴酒喝完,已有新的領悟。
張豪傑進屋換好衣服,對著肚子隆起的老婆,說道:「秀姑,我和金二子去卧佛寺燒香,給你求一支母子平安簽,晚上回來吃飯。
秀姑慈祥的瞅著張豪傑,說道:「夫君謝謝你了,早去早回。」說完秀姑順手替張豪傑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像是一對恩愛夫妻。
秀姑是哥老會的二百多名女戰俘之一,李國樓按照大清軍隊的潛規則,讓這些女戰俘全部成為李字營戰士的老婆,一夜之中全部配成對,當時這些女戰俘是哭得死去活來,要死要活的。現在都活得好好的,沒有一個女的來到京師還想回大西北。秀姑姿色上佳,被張豪傑收了,成為軍官的老婆,這日子過得舒坦。至於她前任男人雷恆,秀姑一點也沒好感,當初也是被雷恆強行霸佔,男人都是畜生。
秀姑站在大院門口,送張豪傑出門,想到張豪傑對她的好,撫摸著肚子,自言自語:「兒子,等長大了,替媽媽報仇,殺死左宗棠。」
秀姑自認是貞潔烈婦,有堅韌不拔的精神,把刻骨的仇恨埋在心裡。李國樓是主子而已,沒有什麼好與壞,那一夜慘遭張豪傑蹂躪,就當是場春夢,夫君替主子勤勉辦差,步步高升,讓她過上幸福生活。
秀姑點燃三炷香,磕頭道:「上帝保佑李國樓全家長命百歲。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