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古月樓
這年頭,潘家園還是一片野地,北京城裏玩古玩的,都集中在老琉璃廠一帶。
這附近,都是一家家古玩店鋪,唯一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還是以經營古硯台為主,也算是半個同行。
至於地攤,琉璃廠附近並不多,這和市場環境有關係,老百姓們連飯都吃不飽,誰會逛地攤買古玩。
至於那些買得起的,也不屑於在地攤上買,都是去有名有號的古董店,買大開門的好東西。
耿雲看著一家家經營古玩的店鋪,最後選擇了一家店麵比較小的,正所謂店大欺客,店麵小一點,沒準價格更公正。
走到店鋪前,正中間的匾額上寫著‘古月樓’三個字,往裏麵看去,一個年輕人正打著哈欠,看樣子應該是店裏的小夥計。
耿雲帶著冬子進了門,小夥計見有客上門,立刻迎了過來,他見耿雲穿著光鮮,隨之也就有了精神。
“客官您先坐,我去叫掌櫃的過來。”
殷勤的招呼耿雲坐下,給沏好了茶,小夥子這才說了一聲,去後麵找古董店的掌櫃。
很快,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跟著小夥計走了出來,見到耿雲之後抱拳說道:“這位客官,不知道您來我這兒,是要淘弄什麽玩意兒。”
“掌櫃的,我來您這兒是有幾樣東西,想讓您給估個價,順便找個買主,放心,絕不讓您白忙活。”
經營古董店,全都收古董,所以耿雲所說的幫忙找個買主,隻是一種說辭,實際上還是想賣給店主。
“哦,不知小兄弟有什麽東西要賣,可以先拿給我長長眼。”
稱呼一下子從客官變成了小兄弟,雖然收古董,也有利可圖,但價高價低的,還是古董店這一邊占主導地位,掌櫃的說話,自然和對買家說話的口氣不一樣。
耿雲沒理會對方稱呼上的變化,拿過身後冬子抱著的盒子,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個瓷瓶子,釉色呈天青色,上麵還有掐絲琺琅的花紋。
“掌櫃的,您給掌掌眼吧,要是價合適我就出了,要是不合適我就拿回去,反正住的地方離這裏也不遠,全當是遛彎兒了。”
說著話,耿雲就把瓶子放在了櫃台上,古董界的規矩,交東西不能手遞手,隻能一個人先放下,然後另一個人拿起來。
掌櫃的拿起瓶子,細細的端詳起來,嘴上則是閑聊似的說道:“小兄弟,聽你口音不是京城人啊,住在客棧還是親戚家呀?”
果然,隻要是買賣家,就會看人下菜碟,連古董行當也不例外,掌櫃的這就開始套起耿雲的底細來了。
好在耿雲早有準備,他開口說道:“是這樣,我在嶽各莊那片,買了所院子,開了家店鋪,以後就待在北京了,掌櫃你要是有空,可以到我那裏走走看看。”
如果是把東西賣了錢就走的外地人,古月樓的掌櫃,肯定會在合理的價格上,狠狠的砍上一刀。
不過眼下耿雲在北京紮下根兒來,而且還是個經營店鋪的掌櫃,那就要講究一個細水長流,價格也會公道很多。
“乾隆年的豆青釉掐絲琺琅梅瓶,官窯裏燒出來的,倒是件大開門的好東西,不知小夥子你想賣多少錢啊?”
東西看完了,也了解了耿雲的底細,接下來掌櫃的就開始問價了。
耿雲對古董這行是真不懂,這時候隻能笑笑說道:“掌櫃的,您看著給吧,價錢合適我就賣了,我相信您打開門來做生意,肯定不會坑人。
畢竟,這一條街,這麽多家古玩店,要想在這裏立足,就得有個好名聲,掌櫃你肯定也是愛惜羽翼的人。”
耿雲不知道古董的價值,但他卻了解人的心理,一番話說下來,就算古董店老板想坑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後果。
中年人對耿雲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後就朝他伸出了手,這是要開價了。
拉手談價,耿雲不知道是從什麽年代開始的,但是在民國,隻有外行才會把價格說出來,行裏人都是拉拉手,就把價錢給談妥了。
耿雲來之前,特地向王家兄弟打聽了一下,他們兩個長期幹地下工作,對拉手談價當然明白,於是立刻教給了耿雲。
古月樓掌櫃的手和耿雲的拉在了一起,袖子裏頭,掌櫃抓住了耿雲的食指中指無名指,然後又用自己的食指,在耿雲的手背上點了兩下。
根據之前王寶才教自己的,耿雲快速在腦海裏換算了一下,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根手指頭,是代表‘三’,點兩下手背是後麵兩個零,古董店掌櫃開價三百大洋。
三百大洋聽起來不多,不過要知道,耿雲買一座四合院兒,加上中介費,才兩百一十個大洋,這所院子擱到幾十年之後,價格可至少在幾千萬起步。
如果按工人的工資來算的話,耿雲新宅子胡同裏的壯漢,在電報局工作,每個月的工錢是八塊大洋,這在普通老百姓裏,妥妥的算高收入。
想買這個瓶子,壯漢需要不吃不喝二十八個月,而去掉日常開銷的話,恐怕得五六年的時間,才能攢夠錢。
當然,同樣一個瓶子,如果放到幾十年之後,別說是五六年,就算是五六十年的工資,估計都不夠,隻能說這完全是年代的原因。
眼下老百姓吃飯都困難,又有誰會去炒古董,再加上存世量的關係,價格也就沒有後世那麽突出了。
耿雲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個價格還算公道,不過表情上,卻做出略微不滿意的樣子,手上也有了動作。
袖子裏,耿雲五隻全伸,開價漲到了五百塊大洋,然後觀察古月樓掌櫃的表情,結果發現麵前這位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古董行講究,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即便是給的價格公道,那也絕對是暴利,耿雲的加價,完全在古董店老板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隻能說,隔行如隔山,所有行當,特別是古玩行當,還真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三百個大洋,耿雲已經覺得不少了,可離著古董店店主的心理最高價,還有很大的價格空間。
古董店老板,雖然能接受五百塊大洋的價格,但還是動了動手指,把耿雲翹起的大拇指給按了回去。
四百塊大洋,耿雲沒有繼續討價還價,接受了這個價格,要知道這個瓶子,在他洗劫縣城得到的古董裏,隻能算是很大眾的貨色。
瓷器收藏的價格,也是幾十年之後才炒起來的,在民國,誰家沒有幾個老碗、幾個老瓶子,價錢也就那麽回事兒。
就好比唐三彩,這時候一毛錢就能買一大車,那東西可是死人陪葬的東西,沒有誰會傻了吧唧的擺到自己家裏。
可放到幾十年之後,唐三彩在拍賣市場上,卻屢屢拍出高價,隻能說不同年代,對不同古董的需求,也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