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心憐其類,扶搖春色
興安伯府的西角門,素來是這座宅邸最忙碌的地方。非常文學
從前門庭冷落的地方,這兒只要區區兩個門房就能應付了,現如今卻至少得兩撥總共八個人輪班。就算如此,有時候仍舊忙不過來。相比自薦的文士,前來投靠的武官軍卒最多。因而,分管門上的金六不僅是徐勛從金陵帶來的少有舊人之一,也是府裡頭一等紅人。
「金六爺,金六爺!」
正指揮幾個人把禮物造冊登記,但凡有太過貴重之物就一概退回去的金六聽到這聲音,立時迴轉了頭。見是門上一個小廝,他便皺眉說道:「怎麼,又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人?」
「金六爺,不是別人……是宮裡瑞公公!」
瑞生自打進宮后,來這裡的次數並不多,但金六如今哪裡敢小看他。雖說瑞生遠遠及不上劉瑾這些分管一處二十四衙門的大,可乾清宮管事牌子卻是一等一的露臉職司,走在何處都要受人禮敬的。聞聽此言,他立時隨手叫了個人命到二門通傳,自己則提著袍子下擺忙不迭地迎了出去。待到外頭,見瑞生頭戴竹絲胎真青縐紗剛叉帽,身穿青色圓領襯擺綢衫,外頭罩一件紅帖里雙袖衣,收拾得整整齊齊,卻不像那些大一樣動輒蟒衣鬥牛麒麟補子往身上綴。即便如此,十六七歲的少年看上去精精神神,和從前還在徐家時大為不同。
「什麼風把瑞公公給吹來了?」
「金六叔。」瑞生仍是笑吟吟的一如舊日稱呼,見眾人都看了過來,他直到金六殷殷勤勤地將他和兩個小火者請到了裡頭,這才開口說道,「昨天抄了那個衛輝知府,各色玩器首飾剛剛造冊送到御前,皇上記得平北伯夫人有喜,所以讓我揀選了最好的挑一匣子送來。」
金六記起昨天徐勛和沈悅還饒有興緻地去看街頭榜文,可自己說起抄家的時候反倒受了訓斥這會兒小皇帝特意讓瑞生送了這樣的東西過來,他一愣之下便眉開眼笑,忙連連點頭道:「這真是少有的恩遇,小的這就去吩咐開中門……」
「哎別開中門,不是正式的賞賜,不用興師動眾。」
金六這才停住了,想了想就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聽瑞公公的。只是老爺少爺都不在家,小的已經命人稟報進去了,瑞公公若是不介意便徑直去見少奶奶。」
瑞生進出徐家也有好幾回,但沈悅卻還沒見過幾次,此時微微猶豫便點了點頭。果然,不多時,如意就親自迎了出來,笑稱少奶奶行動不便,請他到二門內徐勛的內書房說話。進了二門,剛剛一路跟著的金六便就此止步瑞生也吩咐兩個小火者留在外頭,自己取了那個匣子跟著如意進門。如意一面走一面好奇地打量瑞生,如今再想想當初徐勛曾經把瑞生留在米行跟她和沈悅作伴那段時日竟好似沒有一絲真實感。
瑞生見如意頻頻偷瞧,不覺有些莫名其妙-:「如意姐姐,莫非我臉上長了什麼東西?」
「雖然沒長什麼東西,可也差不多。」如意被瑞生這一聲如意姐姐勾起了舊日情誼來,忍不住放緩了步子問道,「你在宮裡還好么?少爺從前一直都待你好,咱們這兒也少有那些勾心鬥角,如今進了宮裡,那些手段你可應付得下來?」
聽如意徑直問了這麼一句,瑞生愣了一愣想起從前沈悅教他認字讀書時,兩人寫字寫得昏昏欲睡,險些頭碰到了一塊去,而如意寫的那一手字被沈悅譏刺為比蘆柴棒還難看的舊事,他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直到如意柳眉倒豎瞪了過來,他才斂去了笑容面色平靜地說道:「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話是從前決計不可能從瑞生口中聽到的。此時此刻,如意不禁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又端詳了人一番,發現瑞生比從前長高了小半個頭不說,人也顯得沉靜了許多,乍一看去,竟是有幾分徐勛給人的感覺,不禁又是欣慰,又頗覺得不是滋味。
「小小年紀誰不學,偏學少爺的做派····`·」
聽到這嘀咕,瑞生忍不住愣了一愣,見如意撇下自己有些沒好氣地徑直往前走了,他這才邁開步子追了上去,心裡想著宮中的明槍暗箭,一時有些走了神。虧得他在去伺候朱厚照之前,跟著蕭敬耳濡目染許久,學會了很多東西,而蕭敬那些徒子徒孫亦是各方面關照,張永和谷大用也一直照拂他,小皇帝又愛屋及烏,對他信任得很,否則他年少驟然登高位,早就不知道跌得多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話說得容易,可做起來卻異常艱難。
要他真能學到少爺的真髓,那就好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內書房門口,一頂肩輿也正好在他們面前落下。.……下來的沈悅見瑞生忙不迭拜揖,她便回了一個不甚到位的萬福,這才笑道:「自打你進宮去,雖也來過兩回,可也沒什麼機會問你兩句,難得你今天送上了門來。來,書房裡坐。」
瑞生跟著進了書房,卻還惦記著今日來的正經事,連忙雙手遞上了手中的首飾匣子:「皇上的原話,這不算賞賜,也不是旨意,就是送給沈家姐姐的,所以不用謝恩。」
沈悅原是要站起身來,聽了這話,她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可終究是起身接過。她對於這些珠玉之類的玩意,從小就不以為意,可今天既是朱厚照親自命瑞生送來的,她知道這位小皇帝的做派,索性就當著瑞生的面打開,一一檢視了幾樣,她便拿著一支鎏金的銀簪在手中把玩,隨即若有所思地又挑出了幾樣鎏金的首飾,隨即讓如意收了。
「這些都是乾娘能用的,你收起來,到時候孩子滿月咱們送過去。」
吩咐了這個,她又在匣子里淘了淘,見一對珍珠耳墜子頗為玲瓏可愛,在自己耳垂上比了比,又讓如意收到自己的妝奩盒子里去。至於其他那些金鳳金孔雀的挑心,芙蓉牡丹式樣的分心亦或是金銀掩鬢,以及頂簪步搖之類金玉輝耀的東西,她都沒有太大興緻,最後從裡頭翻出了一枚玉質長命鎖她頓時喜笑顏開了起來。
「這東西倒是應景,留著有用。」
如意知道瑞生不是外人,忍不住輕聲說道:「這畢竟是犯官用過的東西,不吉利……」
「什麼不吉利,就算以前是犯官的東西,如今皇上送給我的,自然便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就算將來不讓孩子戴·也可以留個紀念,叫他知道倘若不守法紀貪得無厭,再大的家底也是一場空,再大的官也是當不長久。」
說到這裡,沈悅便合上匣子對瑞生笑道:「你回頭稟報皇上,就說拜謝皇上這一番心意,可這種事可一不可再,否則日後不但我·就連徐勛也該被人說了。皇上在別宮親手射到的野雞野兔,隨手寫的墨寶,亦或是興之所至自己做的小玩意兒·這些好東西我肯定收,這種金玉首飾還是留著賞身邊人。」
瑞生雖說接了這趟差事,可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妥,此刻沈悅這麼說,他立時打定主意回到別宮索性如實稟報。連聲答應之後,見沈悅突然饒有興緻地問他在宮中可習慣可安好,他便有些猶豫了起來,含含糊糊應對了一番,最後卻被一句話說紅了臉。…。
「聽說宮中一直有對食,歷代從未嚴禁·是人之常情。可你自己把握好,只千萬別看錯了人。」
「我······我沒有······」瑞生只覺得後背心直冒汗,慌忙帖起身就說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眼見瑞生逃也似地走了,沈悅打手勢讓如意出去送一送·可看著瑞生那單薄的背影,心裡卻不免有些悵然。別看瑞生看似風光,可人在宮裡,徐勛便是再大的權勢,終究不可能把手伸到那兒,他小小年紀又是那樣憨厚的性子,吃過多少虧才有今天?那個將兒子閹割之後就撒手不管的父親,真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雖說如意不曾再提此事,可瑞生出二門之際仍有些狼狽。直到金六迎上來一路送他出去,他仍然大為不自然。等出了東角門,他隨眼一瞥,卻正好發現西角門那邊有一人領頭停下,身後十幾騎人紛紛勒馬。那人身披黑色大氅,不是徐勛還有誰?此時此刻,他突然想到這些天心中耿耿於懷的一件事,張口就叫道:「平北伯!」
這舊日主僕倆如今一個在御前,一個常常行走御前,抬頭不見低頭見,這稱呼上頭最錯不得。因而,縱使瑞生,如今也不會忘情地叫錯稱呼。而徐勛只見門房上來牽馬,還未得知家中情形,聽到喚聲,見那邊廂金六送了瑞生出來,他便擺了擺手,徑直策馬往這邊行了幾步,隨即跳下了馬來。
「瑞公公怎麼來了?」
「皇上吩咐我給平北伯夫人捎些東西。」瑞生見金六知機地退開了些,便打手勢吩咐跟著自己的兩個小火者也站遠些,隨即猶豫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近來禮部上奏,自宮求進者極多,這是朝廷嚴禁,按律本身處死,全家發邊遠充軍,可如今人越來越多,多半是杖責之後遣送回籍,但如此不治根本。若是不想想辦法,此等人會越來越多!」
徐勛聽瑞生提到自宮一事,頗有些艱澀難以啟齒的感覺,哪裡不知道小傢伙是觸及心中隱痛。然而他更知道,數目龐大的自宮者中,除了有市井無賴自宮求進的,但也有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將自家子侄閹割之後,希望送進宮找條活路,甚至是因羨如今宦官富貴,希望子侄能走這條路出息的。所以,但使有宦官一日,這條路子就不可能禁絕,甚至哪一朝宦官越是得勢,自宮者就越多。
「我聽說,還有一個村子,自宮者上百的······」
聽到瑞生這句話,徐勛眯了眯眼睛,隨即開口說道:「這事情我會請皇上再次下旨嚴禁,只不過我也不得不事先對你說,此等事是堵不住的。至於原因如何,你也該知道。只是那些宮禁不收的自宮之人,其實是最可憐的,我回頭想想辦法。」
「多謝平北伯!」
瑞生立時長身一揖,待被人扶起的時候·他激蕩的心情方才平復了下來,感激地看了徐勛一眼便告辭離去。
而回頭看著那一行三人上馬離去,徐勛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小傢伙,心腸太軟!
到了家中·得知小皇帝竟是把此次抄家的一批首飾送到自己家來了,徐勛只覺得哭笑不得。等聽沈悅轉述了她讓瑞生帶回去的話,他若有所思一想,當即含笑點了點頭:「娘子想得很周到,這一次不打緊,今後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每次抄家我徐勛都分一杯羹·那時候我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你推辭了這個,沖皇上要那些東西,皇上只會覺得對脾胃,下次就不會想著分潤這種好處過來了。只不知道,這一趟還有誰和我這般得了這種好處。」…。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如意的聲音:「少爺,內行廠廠督錢寧命人送來帖子,說是今夜舊日府軍前衛同僚一併賀他高升·請大人務必賞光。送帖子的人如今還等在門外。」
「哦?」徐勛眉頭一挑,想起錢寧上任匆忙,再加上人員尚未齊備就是這麼一樁大案子·確實連賀高升都不曾來得及。他微微一思忖,就吩咐把帖子送進來,待取了那大紅的灑金請柬在手,見落款門下錢寧百拜,他不禁微微一笑,看清宴客的地方在本司衚衕,他就點了點頭,「讓送帖子的人捎帶一句話給他,我必定前去。」
本司衚衕、演樂衚衕、勾闌衚衕,這是自永樂遷都以來京城最繁華的煙花之地。原本只是教坊司在此·但因為教坊司是應奉宮中,等閑人難以一親芳澤,後來便有教坊司那些年紀大的在家裡調教些貧苦人家的女兒,漸漸有了些青樓楚館,如今縱使此地的酒樓,也常常有些出條子叫上歌舞姬人陪侍·尤其是那些有官身的。這卻比光顧青樓楚館的名聲好得多,尤其是手頭有些閑錢的官人,大多樂此不疲。
今日府軍前衛一眾軍官賀錢寧高升,便也是同樣包下了本司衚衕一座酒樓的整座三樓。因錢寧是跟著徐勛的老人了,一放出去就提督內行廠,這等升遷速度也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此刻錢寧一到,別人也不管酒菜尚未上齊,徐延徹和齊濟良打頭先灌了他三杯。直到人連連告饒,這兩位豪門公子方才罷了休,可馬橋又笑吟吟舉著酒杯上了前來。
「老馬……老馬你可別逗我這還沒開席呢,你真想我醉死不成?」錢寧趕緊舉手討饒連聲說道,「到時候大人到了須不好看,你們好歹給我留點餘地!」
「什麼不好看,什麼餘地?」
正喧鬧著的一群人見徐勛進了門來,一時四下里鴉雀無聲。面對這情景,錢寧如蒙大赦,慌忙迎上前去,正要下拜行禮時,見徐勛一把托起了自己的胳膊,他忙開口說道:「大人千萬救我一救,我才到沒一刻鐘,就被小徐小齊灌成了這樣子,待會酒菜齊備,非得醉死不可!」
「哦?」徐勛往眾人臉上瞥了一眼,見徐延徹和齊濟良大氣不敢出一聲,他頓時笑了起來,「你升官發財,還不讓別人多敬你兩杯?別說今晚醉死,就是把你泡在酒缸里,也是大伙兒的一片賀喜之意,你們說是不是?來人,給我挑大碗,我親自敬咱們的錢大人!」
錢寧不料想徐勛竟然跟著其他人一塊起鬨,眼見馬橋親自到外頭嚷嚷了一聲,隨即就拿了兩個大海碗來,他一時暗自叫苦。可眼看徐勛親自提著酒瓮上來兩邊斟滿了,又捧起了其中一碗,四下一示意,竟是先揚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個乾淨。這下子,就算他再頭皮發麻,也不得不閉著眼睛一飲而盡,那順著脖子淌下來的酒液一時就把前襟濡濕了一大片。
徐勛既用如此豪爽之舉開了個頭,其他人自是一窩蜂湧了上來敬酒。錢寧無法,最後好容易求爺爺告奶奶,每杯喝了一口,這才總算混了過去。
等到酒菜正式上桌,已經半是醺醺然的他見一個歌姬抱著琵琶上來彈唱,頓時眯了眯眼睛,臉上浮現出了今天拿著朱厚照賞賜的幾樣首飾回去之後,何彩蓮那驚喜交加的面孔。…。
都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屁話女人雖說喜歡俊俏男人,可沒幾個真願意倒貼的,就算何彩蓮愛他模樣和神勇,可入他錢門為妾還不是因為他有護得住她的本事?可說一千道一萬,那些好東西也只有到她身上,方才配得起,給他那黃臉婆卻是糟蹋了!
「錢大人,錢大人?」
被這麼一番呼喚給叫醒,錢寧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發現這五六桌酒席上喝趴下的人已經佔了一多半,起先那彈唱的歌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而身前那張湊得很近的臉分明是馬橋。他揉了揉眼睛,正有些納悶,卻發現馬橋指了指臨街的憑欄處。他定睛一看,撐著欄杆站在那兒的人,可不是徐勛?
「大人叫我?」
問了這麼一句后,見馬橋點頭錢寧連忙站起身子,發覺腳下站立不穩,他連忙使勁拍了拍臉頰隨即才邁著盡量沉穩的步子走上前去。待到了徐勛身後看,他正要說話,就聽得前頭的人開了口。
「執掌內行廠這些天,感覺如何?」
這還是錢寧走馬上任之後第一次有機會和徐勛說話,電光火石之間,他心中轉過無數念頭,最後便恭恭敬敬地說道:「回稟大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你倒是會用成語。」徐勛回頭一笑,繼而看著下頭本司衚衕川流不息的車馬行人他便開口說道,「元輔薦了你,是因為想著你是我的人;劉公公薦了你,也因為你是我的人;至於我薦了你,更因為你是我的人。錢寧,你為人果決智勇雙全我不想你提醒別的。只是身處此位,一言一行可決人生死,你自己好好把握。」
儘管徐勛年歲不到自個一半,但身居高位已久,錢寧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站在面前自然而然就有一種發怵。徐勛點透了他心底一直犯狐疑的這一點,隨即又讓他好好把握,他一閃念間,就連忙一撩袍子要跪下,可緊跟著手一緊,竟是被人穩穩地扶住了。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還來這一套,讓人看見還以為你不招我待見!回席上去坐著,小徐和小齊打著我的名義,已經出條子去請了這本司衚衕最有名的小樓明月來唱一曲。」
錢寧聞言頓時眼睛大亮。要知道這本司衚衕演樂衚衕勾闌衚衕,每條衚衕好些院子,可真正有名的頭牌卻是每個衚衕一個。這本司衚衕的頭牌尚芬芬,人送雅稱小樓明月,說的便是那唱腔婉轉清越,不同於尋常俗曲。他起頭倒是想約了人來,奈何人道是對方早已經有了預約,而且是哪家勛貴。他初掌內廠,不敢太過招搖,於是只得作罷,誰知道竟是那兩個小子拉起虎皮做大旗,出條子把人叫了過來。
就在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樂聲。除卻那些酩酊大醉醒都難能的人,其他人多數醉眼朦朧抬起頭來,卻只見門帘一打,兩個女童延入了一個女子來。那女子大約雙十年華,膚色勝雪,明眸如月,大紅羅銷金圓領衫子,一色的裙子,紅羅抹額,分明是嬌艷如火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顯出了幾分恬靜,偏那眼神嫵媚婉轉,讓人一見忘俗。她深深道了個萬福后,明眸往憑欄處的徐勛和錢寧一掃,隨即便和著樂聲唱了起來。
「酒杯濃,一葫蘆春色醉山翁,一葫蘆酒壓花梢重。隨我奚童,葫蘆乾興不窮。誰與共?一帶青山送。乘風列子,列子乘風。」
半曲唱完,她便親自滿斟了一杯,盈盈朝徐勛和錢寧送了過來,彷彿是躊躇該送給誰似的猶豫了半晌,最後卻是笑吟吟送到了徐勛面前。徐勛知道這便是尚芬芬了,見錢寧直勾勾地盯著人直瞧,他便信手接了過來,一把塞到了錢寧手中。
「啊?」
「今日你才是上賓,喝了這一杯,且聽她下半曲!」
那尚芬芬見徐勛把自己送上的酒轉送了錢寧,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失望,但隨即便飄然回到了原位,又是輕吟淺唱道:「酒新,一葫蘆春醉海棠洲,一葫蘆未飲香先透。俯仰糟丘,傲人間萬戶侯。重酣后,夢景皆虛謬。莊周北蝶,蝶化莊周。」
一曲唱完,她這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說道:「聞大人高升之喜,奴奴在此恭賀,願大人青雲直上,扶搖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