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一盤窩頭(1)
沒關係,她少了他能活,他少了她也一樣。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有人過來,伸手撈開他寬厚的衣袖,握住了他顫抖不止的指尖。
「紫陽君真是好生瀟洒啊。」她笑,「當真那麼看得開,手怎麼還涼成這樣?」
身子一僵,窗邊的人梗著脖子,沒回頭。
懷玉伸手,像以前那樣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人轉過臉來。
那麼孤傲冷清的一個人,此時卻紅著眼,薄唇倔強地抿著,瞳子里滿是霧氣。
喉嚨緊了緊,懷玉勾唇:「我可以理解為,你是當真喜歡我,想跟我花好月圓,所以現在才這般難過嗎?」
「沒有。」他沙啞著嗓子開口,「風太冷了。」
痞笑著搖頭,她道:「你說實話。方才都敢說,這會兒又怕什麼?破罐子破摔不好嗎?」
你才破罐子呢,你全府都是破罐子!
掙開她的手,他皺眉:「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懷玉認真地點頭,「對我來說有。」
夜風卷進來,夾雜了點冰涼,江玄瑾看她一眼,伸手關了窗:「我若是不想與你花好月圓,你便與白璇璣一樣,連我的院子都進不去,更遑論其他。」
嗯?等等?懷玉錯愕:「白璇璣沒進你院子?騙誰呢?她來的頭一天你不就寵幸了她了?」
江玄瑾皺眉,拿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白……」嘴角抽了抽,懷玉反應過來了,她是真傻了啊,連白璇璣的話都信?白璇璣巴不得她心裡膈應,她還真上了當。
江玄瑾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把我當二哥?隨意什麼人都能收進院子?」
微微一噎,懷玉伸出食指撓了撓鬢髮,終於把一口氣給咽了下去。
「那……」她道,「你既然安心想跟我過日子,為何不相信我?」
江玄瑾低聲問:「相信你什麼?相信你不是丹陽長公主,還是相信你接近我不是為了報仇?」
從在山石竹林跟柳雲烈坦白,到在天牢里與他對峙,她從來沒否認過這兩點。其實她當時要是繼續撒謊否認,他也許還會動搖。
可她沒有,她就是丹陽,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就是騙了他。
「你要我怎麼做?」他問她,「若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懷玉沉默。
答應她自己很清楚,換做她,有人敢像這般來欺騙她的感情,她是要把人千刀萬剮掛在城門口的。
「命運弄人吧。」她嘀咕,「懷麟若不是讓你來給我送毒酒,我也不會以為你是害死我的兇手,也就不會去找你麻煩了。」
兩人從一開始就錯開了緣分,她心悅他,可在他眼裡她是個混世魔王。他送她上路,她把他視為仇敵。再度相遇,她滿心想著報仇,欺騙、利用,沒想到仇報錯了人。
等要後悔,一切真相又都被揭開,避無可避,逃無可逃,他們之間註定了越走越遠。
若是江玄瑾今日不說這些,懷玉是想放手的,時光會消磨一切,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又隔了這麼多恨,強行在一起也註定痛苦,不如相忘於江湖。
可是,他開口了,原來他跟她一樣,是盼過一場花好月圓的。
她沒輸給他,那輸給誰了?老天爺嗎?
微微眯眼,李懷玉突然覺得很不服氣。
就這麼放過他,帶著難以釋懷的愛恨自己一個人過,當真痛快嗎?人的一輩子就這麼長,感情生不帶來死不去帶去的,不在這人間磨乾淨,帶去地府又不能當銀子花!
心裡豁然開朗,她問他:「你能不能寫封休書給我?」
沒有休書,要再成親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江玄瑾垂眸,低聲道:「可以。」
「休書上得加上一條。」懷玉給他拿筆墨,「你休了我之後,所有你我共有的東西,但凡是我想要的,都歸我。」
這話說給別人聽,定是要罵她霸道的。可江玄瑾什麼也沒說,只點頭。
看著他落筆,懷玉滿意地笑了笑,等他寫完,高興地拿起信紙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懷裡,然後問他:「你知道祁錦在哪兒嗎?」
江玄瑾道:「在紫陽,你若是想見,我便讓她來陪你。」
「那甚好。」懷玉拍了拍肚子,「祁錦的醫術我很放心,眼瞧著還有幾個月就臨盆了,你讓她來替我接生吧。」
臉色更白了些,江玄瑾別開頭,僵硬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好。」
「你也留下來。」她道,「反正都待了這麼久了,再多待幾個月想必也不打緊。」
江玄瑾搖頭,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懷玉笑著搶了他的話:「就這麼定了,君上記得快些給祁錦去封信,等她有迴音了,記得告訴我。另外,護城河通水的在即,還請君上賞個臉,一起去看看。」
聽她這輕鬆的語氣,像是從拿到休書的那一瞬起,就完全釋懷了一般,不避著他了,還請他多留一會兒。
江玄瑾抿唇,手捏著袖口越收越緊。
是要他留下來看護城河通水,還是要他留下來看她與陸景行的婚禮?他走了還好,若是在場看著,真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也算報復的一種嗎?
涼意從窗外滲透進來,凍得他渾身僵硬,面前這人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推開窗一看,「哇……」地驚呼出聲。
下雪了!
多年沒見雨雪的一線城,下起了細碎的小雪,晶瑩的白飄落窗檯,她捏著袖子去接,笑盈盈地轉過頭來遞給他看:「你瞧!」
恍惚間江玄瑾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墨居主樓,這麼久的分離撕扯只是一場噩夢,夢醒時分,她依舊在他身邊,笑著鬧著,要與他共看這深冬雪景。
他怔愣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袖子上的瑩白,可一碰,那點兒細碎的白色,就融得不見了。
睫毛顫了顫,江玄瑾抿唇,眼裡墨色翻湧。
碰不得,碰了就沒了。收回手負在身後,他緊繃了下頷,很想冷冽地說一句「殿下請回……」,可話都在嘴邊了,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