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蜃夢
陣法繁複，入門雖然簡單，但要想精通卻不容易。
天賦、傳承、名師的教導缺一不可！
就算是在壽有數個甲子的道基修士當中，精通陣法的高手也是寥寥無幾，只有一些大門大派才會特意騰出資源來供人專研。
而在場的兩人，卻無一不是箇中高手。
一位是天音宗特意找來的高手傳人，一位是世代專研陣法的小琅島弟子。
兩人聯手，配合倒也默契。
至於其他人，則負責輪流守護此地，以防破陣的過程被外物打擾。
孫恆在一旁看了片刻，就被腦海里那些不停翻滾的記憶逼得閉上雙眼。
轉過身，他尋了一個安靜之地獨自盤膝坐下。
在身周設下簡單的防護，孫恆閉上雙眼，意識沉於識海之中。
此時，他的識海之中除了那佔據絕大部分空間，一望無盡的藏書庫之外，還有一物靜靜漂浮。
那是一枚丹丸大小、滿是裂縫的寶珠，內有一位偃師即將消散的魂魄。
「萬物真靈，諸法一念，出！」
沒有理會寶珠，孫恆運轉法訣，神魂之力沿著某種奇異的規律輕輕一震。
驀然，識海中有光明陡生！
光芒照耀下，一些虛幻的影子也漸漸浮現，並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凝實。
此乃回夢仙法之中的蜃夢訣。
這門法訣，可返照自身過往，演化虛幻之景，乃是回夢仙法的根本法訣！
回夢仙法只是壯大神魂之力的法門，是根基，而蜃夢訣就是框架。
也只有在回夢仙法進階第二層，神魂之力可感知真靈之際，才可修行。
此時，就是孫恆第一次嘗試演練此法。
隨著神魂之力運轉，識海中的亮光漸漸凝聚，最終化作一團大日，懸挂上空。
大日通透，內里有種種景色一閃而逝，雖各有不同，但俱是孫恆曾經經歷的過往。
心中動念，孫恆的意識已經出現在這片以蜃夢訣演化的幻境之中。
「噠……噠……」
腳步輕移，腳下是夯實的地面，鼻間可清晰嗅到花香，眼前的一切也宛若真實。
那青磚碧瓦、狹小巷道，一個個吆喝不停的小販，一位位過往匆匆的行人。
甚至，能看到某些熟悉的面孔！
「青陽鎮！」
幻境中，孫恆緩緩閉上雙眼，悠然長嘆。
想不到，多年之後，他竟是以這種方式，再次回到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陳鐵鷹，我告訴過你別學了吧？」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孫恆忍不住身軀一震。
緩緩回頭，幾個本以為已經自他記憶中消失的身影正自並肩走來。
張重九搖著頭，安慰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開口：「激發氣血有多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別說了。」
一旁的少年慢聲開口：「先帶他回去好好養養，萬一練成了莽猿勁，也就不用再受那麼多哭了。」
「說得容易。」
張重九撇了撇嘴：「要是那麼好練，藥鋪不知有多少人修鍊成功了。」
「嗯嗯！」
一旁的二丫使勁的點頭。
倒是小女孩初夏，眼神轉動，不知在想寫什麼。
五人擦著孫恆走過，卻仿若沒有看到他一般，無一人側首看來。
這一幕，似乎發生在他加入梅山藥鋪沒有多久。
因為莽猿勁的難練，已有幾人打了退堂鼓。
接下來，陳鐵鷹也未在繼續堅持。
除了自己……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真假、虛實，在這一刻仿若讓孫恆的意識產生了一剎那的恍惚。
「呵……」
良久，他才從迷茫中情形過來。
孫恆很清楚，這些只是自己的記憶片段，並非是真實存在的人或物。
迷戀其中，只會讓神魂消沉。
同樣的，這也給他提了一個醒。
以後，一定要分清現實和虛幻，萬萬不可稍有大意，以免重蹈創出回夢仙法那位前輩的覆轍。
孫恆原本以為這很容易，但如今看來，卻非如此！
只是如此簡單的幻境，就能讓他因記憶共鳴而產生沉迷，若是以後幻境越來越真實，又會如何？
而那位前輩創出的幻境號稱三十三重天，每一重天都有著億萬眾生。
而其中的每一個人，也都是神魂俱全，有著自己的自主意識。
他們在幻境中經歷生老病死，有修行、有劫難，有恩怨情仇！
除了沒有真實的肉身，那三十三重天，與真正的世界又有何區別？
「乾坤一念，引！」
心中動念，識海中那枚寶珠陡然一顫，一道虛影當即被法訣牽引，出現在這片幻境之中。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一個滿身鮮血的年輕人陡然撲到在孫恆面前。
「我……我退出……」
他撐著身子，大聲嘶吼，音中儘是驚恐。
很顯然，這人的意識還留在那個決鬥場之中，並未回過神來。
「已經晚了！」
孫恆輕輕搖頭，道：「道友還是起來吧。」
「嗯？」
年輕人身軀一震，隨即像是發現了什麼，猛然一竄，伸手在身上胡亂摸動起來。
「怎麼會……怎麼會？」
孫恆立於對面，一聲不吭，靜觀對方的反應。
年輕人的慌亂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變得寧靜，反而越發癲狂。
一雙眸子，更是透著股深入骨髓的驚恐。
「道……道友……」
他抬起頭，身軀顫抖的著開口：「我……我是不是已經……已經死了？」
「道友節哀。」
孫恆平靜無波的眼神終於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你現在的情況的，確實……」
他的話還未說完，對方已經腳步連退，一手抖動著指著孫恆：「這裡是地府？你是鬼差？」
「不……，世上沒有地府的，那你是誰？」
「說，你是誰！」
年輕人喃喃自語，神情更是陡泛猙獰，一聲狂吼，就朝著孫恆撲來。
「彭！」
在這片幻境，孫恆就是當之無愧的主宰，只是一個動念，就把對方死死壓制。
「看來道友不是很清醒。」
他背負雙手，緩步眼中大道前行，年輕人雙腳離地，身軀如同被繩索捆縛一般筆直朝前挪移。
他的形態異於常人，但不論是街道的行人，還是道路兩旁的商販，卻無一面露詫異之色。
他們依照孫恆的記憶，不停重複著自己的動作，就如一個個牽線木偶。
「你的肉身已經死了，神魂也差不多全部寂滅，留下來的，只是一團記憶。」
「不，神魂破碎，你的記憶應該也不全。」
他腳步一頓，回首看了一眼對方，道：「若不然你自己想一想，還能記起多少以前的事？」
年輕人雙眼閃過一片迷茫，隨即面上陡然一白，無盡惶恐湧上面頰。
很顯然，他想到了什麼，也明白了什麼！
「我……我叫魯休，是一個偃師，師從天工門，我的師傅是慕無行，我們師兄弟七人，我排第三，被稱作是天工門千年來天賦最高之人。」
「我的師兄……，我的師姐、師弟……」
「唔……唔……」
「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孫恆念頭一松，年輕人當即癱倒在地，雙手抱頭悶聲大哭起來。
同時，他的身軀也漸漸開始變的透明，片刻后就幾盡消失不見。
而年輕人的哭泣的表情，也漸漸變的淡漠。
一如四周的人群！
「醒來！」
孫恆一聲悶喝，打斷了他的哭聲：「這裡是我創造出的虛幻之地，可容神魂駐留，你現在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可願留下？」
年輕人慢慢抬頭，目光卻是一片獃滯，看了孫恆半響，才輕輕點頭：「多謝道友收留。」
這一句話似乎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孫恆識海一震，面前年輕人的一切竟是盡數被他掌控。
「魯休，你起來！」
「是。」
孫恆嘗試著開口問道：「你所學的是什麼功法，可有修習神通、秘法？」
「我修鍊的根本功法名曰天工開物，專研其中的水、木兩行分支，但其他分類也有了解。」
魯休有問必答，聲音呆板：「修有兩門神通，身軀經過改造也銘刻著兩門秘法。」
「修行的神通是千里傳音術、斬神分念訣，手臂上銘刻的是雷火笈爆，雙腿銘刻的是神行萬里。」
「嗯……」
孫恆默默點頭。
短短的一問一答，他已清楚了很多事情。
此時的魯休，已經徹底死去，面前留下來的只是他的一團記憶。
記憶並不全，至少，他曾經所學的神通秘法就不能盡數複述出來。
但即使如此，依舊十分驚人！
也就是說，自此以後，孫恆只要殺了人，都可奪取對方的記憶。
即使對方神魂還未徹底消寂，落入這幻境之中，也無力反抗。
有這種手段，若是肆無忌憚的出手，定然不會缺少功法秘訣！
當然，有些限制。
就如一個人要想神魂自曝，他怕也攔不住，還有可能會破壞幻境。
這個幻境與他神魂相連，若是幻境受損，他自己也會因此受傷。
現實中，孫恆睜開雙眼，眼神中竟是透著些許的驚懼。
這門回夢仙法，在進階第二層之後，終於開始顯現出它的強大之處。
而且，這種強大遠超他的想象。
甚至，強的有些詭異！
若是修行這門功法之人一旦失控，他腦海里的那些意識極有可能會反客為主。
或者，成為無數修行之人的心魔！
沉默半響，孫恆才壓在起伏不定的雜念，反手取出一個儲物袋。
這是魯休的儲物袋，解開禁制的方法自然已經被孫恆所知。
幾個法訣下去，儲物袋自行打開。
孫恆探手伸入其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精緻飛舟。
這架飛舟與常見的飛舟不同，形似長梭，兩頭尖尖，中間刻有幾十個門窗，上下合攏，並無敞開之處。
此物名曰八方游龍舟，乃是水遁奇物，可變換大小，潛入千丈深淵依舊遁行無礙。
上有精妙級別的青龍七宿御水大陣，分有三層，幾十個房間。
這件八方游龍舟，也是魯休自己製作，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道友，陣法找到規律了！」
沉思中，謝魁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比我們想象的要快，估計五六天就能破掉陣法。」
孫恆抬頭，默默點頭。
…………
很明顯，謝魁的預估有些早。
直到第七天，石碑上的陣法才在兩位陣法高手協力之下緩緩打開。
「嗡……」
清光閃動之中，面前的門戶終於毫無遮攔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我先來！」
寧神音淡然一笑，舉步要率先先行。
「我陪仙子。」
謝魁急忙上前，笑著伸手一引：「仙子請！」
寧神音也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兩人一同邁入門戶。
片刻后，謝魁從中回返，朝著眾人點了點頭。
「沒問題，咱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