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問道
「唰！」
一片虛無之處，滿身鮮血的孫恆陡然現身。
此時的他，可謂是凄慘無比，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完好之處。
金鎖鎧就如乞丐的百衲衣，零零散散的掛在身上。
最後一刻天雷轟擊，孫恆是實打實的接了下來，這導致他現在就如被人活活扒了一層皮！
鮮紅的血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隱見略有焦黑的白骨、內臟。
更有絲絲縷縷的電光閃爍，不停抽打著他的身體，併發出『噼啪』爆響。
一眼望去，可謂猙獰！
「我可以在這裡待多久？」
未等身旁的虛影開口，孫恆已經強撐著身子提前發話。
「一個時辰！」
多寶道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木訥，更是對孫恆的形象毫無動容。
一個時辰雖然不長，卻讓孫恆鬆了一口氣。
至少，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回話之際，多寶道人大手一揮，左側的那扇門扉再次緩緩打開。
「最後一次機會，選擇左邊，可帶著裡面的寶物安全離開仙府。」
「……」
孫恆盤膝跌坐，菩提神光自識海而生，蕩漾全身。
隨著柔和金光的撫動，他的肉身竟已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緩慢癒合。
「前輩莫不是打算以外物考驗晚輩的求道之心？」
既然暫時不打算離開，孫恆也就定下心來，朝多寶道人的幻影看去，並道：「若是如此，前輩大可不必，晚輩此行，只求功法！」
「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出乎孫恆的意料，多寶道人的幻影竟然開口回了話：「你可知此去傳法殿何等危險？修為高於你的又有幾人？」
「很可能，你半路身隕。」
「就算你到了傳法殿，那裡的功法也可能已經被人選走，落得個空手而返！」
「前輩說的是。」
聞言，孫恆輕笑點頭，又道：「但總是有些機會，不是嗎？」
「機會何等渺茫？」
多寶道人搖頭：「況且，我所修行的功法，算不得頂尖。」
「相比之下，我的煉器、煉丹之術，才算是真正的傲視同濟！甚至曾以此作為依仗，成為元神真人的座上賓。」
「前輩多才多藝，晚輩佩服！」
孫恆點頭：「但在下心性魯鈍，與煉器、煉丹一途並無多大天分，還是想求前輩仙法。」
「對於前輩來說，你的功法算不得頂尖，但在晚輩看來，卻很可能是生平僅有的機遇！」
「值得嗎？」
多寶道人回首，直視孫恆，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下一關名曰生死路，一入此關，必分生死，絕無中途而返的可能！」
「這一關，就算是金丹宗師都有身隕之險，更何況你一位區區道基？」
說話間，他伸手朝那敞開的門戶一指，道：「這個門裡面，放著的是一枚傳自上古的乾坤挪移令符，持之，心念一動就可瞬移至萬里開外，十年可激發一次，足可讓你身處險境而轉危為安。」
最後，他語重心長的開口：「你要明白，對於我等修行之人來說，活著，就代表著希望！」
「持寶安全離開，還是自陷生死之局，求取那虛無縹緲的希望，你如何選？」
「……」
孫恆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才緩緩抬頭，看向多寶道人：「前輩這些話，可是要跟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說？」
「也許。」
多寶道人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
「我不知道其他人會做何選擇，但晚輩……」
盤膝跌坐的孫恆面色平靜，回答的聲音卻是毫無迴旋餘地：「選的是求功法。」
「為何？」
多寶道人似乎大為不解：「也許，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傳法殿裡面的功法……」
「前輩說的很清楚！」
孫恆揮手，打斷了對方的話頭。
他頭顱微抬，眼神似乎閃現一抹恍惚。
頓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我是一個散修，因而見到過很多道途無望之人。」
多寶道人輕輕點頭：「曾經我也是一位散修，在修行界苦苦掙扎，因而更加明白活著的重要性。」
「那前輩定然明白他們為何掙扎？無非是想在大道之途上走的更遠而已！」
孫恆淡然道：「我雖壽元不長，但記憶里卻有著無數人臨死之際的反思。」
「其中，悔恨幾乎佔據了全部。」
聞言，多寶道人的表情似乎有了些許變化，不再一如既往的呆板、木訥。
而是透著股悲意！
「散修中，為求大道，有的人走了邪道，以童男童女煉製邪丹，妄圖延長壽命、增加修為。」
「有的人走了岔路，分心於煉丹、煉器之上，在壽元將近之際拚命彌補。」
「有的人天賦異稟，卻無仙緣，在偌大北域徒勞奔波，甚至為此不惜捨棄一切，捨身入魔，只求道途。」
「北域萬國，有靈眾生何止億萬萬！」
孫恆聲音一沉，道：「但其中有幸踏入修行之路的，能有多少？」
「入得道基的，又有多少？」
「而金丹宗師，更是屈指可數！」
「能走到前輩這一步的，千年來又有幾人？在這期間，有多少天資出眾、驚才絕艷之輩泯與眾人？」
他看向多寶道人，眼神不變：「修道之途的區區數步，就幾乎斷絕了眾生希望。」
「而若無傳承功法，晚輩也很有可能會步這些先人的後塵，止步道基巔峰。」
「我不願自己如我記憶里的那些人一般，在垂死之際為往事後悔。」
「但生命，只有一次！」
不知為何，多寶道人的語氣似乎有些著惱：「只有活著，才擁有一切，而你卻偏偏選擇了危險。」
「你選擇的這條路，坎坷崎嶇、九死一生，幾乎是自決死地！。」
「人生路，本就高低起伏不定，何來平坦一說，這並無什麼不對。」
孫恆淡然回道：「更何況，對我等散修來說，仙法難求，為其賭上身死也是常事。」
「那是愚蠢！」
多寶道人冷哼：「明知必死，偏偏要執意前行，非有智者所為！」
「真正生死關頭，晚輩自會做出抉擇。」
孫恆聞言淡笑：「但因為前輩的幾句話，就讓晚輩退出此行，卻是萬萬不可能！」
他伸手，攔住對方的話頭，繼續道：「我曾經聽人說過這麼一段話。」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在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碌碌無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在臨終之際，他能無怨無悔的告訴自己，自己的一生為何而奮鬥。」
「這雖然是凡人說的話，但對我來說，卻同樣重要！」
孫恆的聲音並不大，也無起伏波動，好似說著平常話語。
但就是如此，卻說明他心念之堅定，已入骨髓！
場中一靜。
多寶道人的眼眸微微閃動，最終，再次恢復了他一開始的木訥、呆板。
「希望，你不會後悔。」
「自然！」
孫恆點頭。
一個時辰后，他緩慢起身，舉步朝著右側的門戶行去。
在即將入門之時，他突然回首，朝多寶道人看去：「敢問前輩，可有人已經到了那傳法殿？」
多寶嘴角微動，木然答道：「沒有！」
隨即人影晃動，此地再次化為一片虛無。
而在幻影的眼眸中，同樣的抉擇發生在這片虛無之地的其他地方。
有些人選擇得寶離開，有些人則選擇一意孤行。
也許他們原因各異。
但若一個人連自身心念都無法堅定，在多寶道人看來，已是大道無望！
而他特意留下來的那些寶物，也並非如他口中所說的那麼好。
那些丹藥，確實可以延長壽命、增加修為，但副作用卻是讓一個人的修為再也無法增進。
陣圖威能不錯，但使用幾次就會崩潰。
乾坤挪移符確實可以一瞬萬里，代價卻是一個人絕大部分的精元。
使用一次，離死也已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