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那年（四）

  雨下了一陣又一陣，很快就到了晚上。


  這裏沒有燈，伊芙好像有些害怕，景司一安慰著她。


  “我想去……”話說到一半，伊芙停了下來。


  “想去哪裏？”景司一說道：“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裏，想去哪裏都可以。”


  “我的水喝多了。”伊芙說道。


  一瞬景司一有些失笑。


  “有人嗎？”他大喊道，連續叫了幾聲，門被推開了。


  “怎麽了？”說話的是A。


  “我和她都要去盥洗室。”景司一說道。


  A似乎並未考慮到這個問題。


  “我去拿兩個瓶子。”他說道。


  “瓶、瓶子？”伊芙叫道，不可置信地又重複了一遍：“瓶子？”


  “……我知道了。”A說道：“我帶你去廁所，你也來。”


  他先鬆開了景司一手上的繩子，就在景司一思索著要怎麽逃走的時候，A將他的手和另一個東西綁在了一起。


  “玩過兩人三足嗎？你們兩個人的手和腳綁在了一起。”A說道：“和我來。”


  景司一的念頭被打消了。


  他可以抱著伊芙跑，但個她綁在一起，要跑出這裏幾乎不可能。兩個人的步伐差很多，如果他放慢腳步速度又慢了下來。


  他依舊被蒙著眼睛，就同真正的盲人一樣，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


  A走在前麵，伊芙為他指示著方向。


  兩人艱難地跨過鐵門，A忽然喊道：“先生，您怎麽來了？”


  先生，A用的是尊稱，沒有姓氏。從他語氣中可以知道他很尊敬這個人，或許這位先生就是主使。


  “先生，你想要什麽？”景司一想著便高聲道：“我可以給你，讓她走！”


  先生沒有回應，隻聽A道：“你帶他們去！”


  “哼。”景司一聽到有人朝地上吐了口痰。


  景司一感到伊芙好像有些顫抖，他摸索著用手指勾住了伊芙纖細的手指：“我在這裏，沒事的。”


  伊芙沒有回答，但她反拉住了他的手指，還用鬆開的那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兩人無法自如行動，花了大概半小時才從出來洗手間出來。景司一被綁回了椅子上，伊芙也是。


  “我看到……那個先生穿著黑色衣服，很長的大衣，但他被擋住了，我沒看清他的臉。”伊芙輕聲道：“大哥哥，我們還要在這裏呆多久，我好想離開這裏，我好想……”


  “伊芙，聽著，你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過去。”景司一盡量讓自己聽上去輕鬆而愉快：“你喜歡冒險故事嗎？”


  “我……我很喜歡小王子的故事。”


  “你是說那位飛行員寫的小王子？”


  “嗯。”


  “我讀過。”景司一說道：“我講給你聽。”


  於是在這個雨夜，景司一講述著宇宙中的一顆星球上的一位王子來到陌生地球的故事。


  他記得這本書上的每一個字，包括全部的頁碼和插畫，當他聽到伊芙陷入睡眠的呼吸聲時，他停了下來。


  伊芙開始還說椅子太硬她會睡不著，現在倉庫中隻有幾步開外的輕輕呼吸。細密的雨水落下來，景司一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感到自己是第一次為擁有超憶症而感到快樂。

  很快，他也睡著了，是他從來到這裏後第一次閉上眼睛。


  第二天來臨，景司一與綁匪起了爭執，抽煙的B打了他一拳，他無法還手。


  伊芙叫喊著讓B住手，B問她拿什麽交換，景司一試圖阻止，腹部又挨了一拳，還好這時有人來了，是A。


  B總是使用“我們”這個代稱，景司一認為可能不止兩個人。那日在巷口，他失去意識前聽到了至少四五個聲音。


  伊芙看著他被打，似乎很憤怒，他讓她冷靜下來，告訴她自己沒事。伊芙開始主動和景司一說話，問他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


  “我並不清楚他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他說道。


  “那……”她似乎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會死嗎？”


  這個問題讓景司一有些意外。他像伊芙這麽大的時候已見過死亡，但伊芙是怎麽看待死亡的，他不知道。


  他說道：“你覺得我會死嗎？”


  “……我不要你死。”伊芙說道，卻不像在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對她自己說話。


  “我不會死。”景司一哈哈笑了出來。你也不會，他低聲道，並沒讓伊芙聽見。


  “真的？”伊芙問道：“我……我不要你死掉。”


  “為什麽？”


  “我會傷心……”伊芙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人……死掉。”


  第三天，景司一靠著吃飯的次數來算時間。


  每天兩餐，分別在中午和晚上，早晨他醒得很早，隻能餓著肚子。他小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曆，忍著饑餓並不難，伊芙則很難適應，於是她會努力睡得晚一些醒來。


  兩人都是被綁在椅子上，每天能活動的時間隻有去盥洗室的半個小時，這時有人會用手銬將他們的手和腳銬在一起。


  景司一和伊芙有了默契，總會在這個時候多消磨一些時間，

  A是所有人裏脾氣最好的那個，話也少，若是請求他讓伊芙在倉庫裏走一走他會同意；B總是不耐煩，似乎還有些毛手毛腳，景司一會替伊芙擋住；C和B有些像，似乎總是想將伊芙帶走，景司一隻能威脅他們，同時安慰著伊芙；還有其餘幾人，在去洗手間的路上他聽到他們在房間裏說話，但伊芙說他們從來都沒露過麵。


  他們被關在這裏，直到第七天。


  那日又是個雨天，半夜的時候電閃雷鳴，由於雨太大，雨水從欄杆外打了進來，逐漸積起水灘。


  伊芙在半夜被雷聲驚醒，景司一同她說著話。他同她講自己小時候的事，他的生活，他說他有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妹妹，他正在找她。


  伊芙的情緒很低落，他不斷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快到白天時雨停了，伊芙睡了過去，這時有人走進了房間。


  “你可以走了。”說話的是A。


  “她怎麽辦？”他問道：“放她走！”


  A沒有回答，而景司一失去了意識，就像是打了一個盹，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家中的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