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錦王宮除了錦州王的住所,後宮還算是一片祥和。
最熱鬧的還要屬白妃的奉陽宮。
喬妃依舊沒有複寵,她那裏倒是冷落了下來。
從白妃那裏,寒時知道錦州邊疆的戰事並不順利。
除了羽州暫時沒有出事,其它十五州都被海人族占領了一部分地方。
白妃也知道邊疆危險,但為了王位,她不得不讓獨女錦璿帶兵出征。
自從錦瑄失蹤的消息傳開後,幾家歡喜幾家愁。像白妃這種先得到消息的,很快就布置好了一切後路,支持錦瑄的那些大臣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滿城皆知,讓他們措手不及。
他們可是支持過錦瑄的人,放眼錦王的子女,之中能力得已與錦瑄相匹配的隻有大公主。若是錦瑄一死,錦璿被封為王女的指日可待。
白妃是一向討厭錦瑄的,當年若不是梅州公主,入主錦王宮的除了她,放眼整個錦都,有誰的身份能高得過她去?
梅州公主在世的時候,兩人就互相看不對眼,一個認為是另一個的出現才奪走了她的好姻緣,一個認為另一個不自愛,在錦州王已經和她訂婚的情況下依然自奔為妾。
錦州王是從來每說過喜歡白妃的話的,也許曾經欣賞過她燦若玫瑰的性格。
白妃對寒時自然也說不上喜歡,總是叫寒時進宮陪她,一來是想看看這位大名頂頂的安定郡主是和模樣,二來是彰顯她的態度。
看吧,她這麽善良,在錦瑄失蹤,生死不明的情況下,還對寒時張開大門,抬舉寒時。
寒時不喜歡白妃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是在施舍一般。
裏,一個月能遣嬤嬤來將軍府五六次,寒時也就去得一次。
白妃對於這件事頗有不滿,以至於每次寒時去的時候被她用各種理由挑一隊刺來。
大家都知道白妃囂張跋扈慣了,寒時做的很好,她就是無理取鬧,在雞蛋裏挑骨頭罷了。
到了六月,漸漸白晝長於黑夜,天氣也變得炎熱起來。
今年的天氣尤為奇怪,冬雪延綿,凜冬漫長,好不容易熬過了隆冬,春日好像過得飛快,一下子就步入了夏日。
還以為至少還要在錦都無所事事的待上幾個月,沒想到,一封邊疆急報徹底打破了錦都的繁華與寧靜。
轟咚咚——
一場瓢潑大雨傾灑而至,打落了一地殘花。
奉陽宮。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白妃正歪在美人踏上,一個宮女給她打扇,一個宮女給她捏肩,旁邊還有一個正端了一隻小巧白玉錯金嵌紅寶石碗,纖纖一手執起一隻金包玉的調羹,挖起半勺果子酪,然後送入白妃的紅唇。
端是白的愈白,紅的愈紅。
寒時已經打探完了上回從邊疆傳來的消息,正準備走,卻縫天公不作美,轟然下起大雨來。
大雨衝刷這外麵的芭蕉葉,聲音驚心動魄。
“真是不巧了。”白妃好像有些歎息,即使是這麽多次的召喚,她也不是很喜歡寒時。
兩個人都是心高氣傲的,誰也不想捧著誰。
寒時麵上有些無奈。
此時雖是午後剛過不久,卻因為陰沉的天,屋子裏有些暗淡了,白妃懶懶地揮了揮手,立在一旁的兩個侍女馬上出了屋子,在進來的時候手裏都半抱著一盞掐絲琺琅宮燈。
侍女把燈盞放在白妃觸手可及的小桌子上。
在暖洋洋的燈火下,白妃的容顏越發顯得嬌貴,豔麗無雙。
白妃看了一眼最近的那個侍女,侍女心領神會,進內間拿出一隻雀繞花枝的菱花鏡出來,捧著鏡子站在白妃前麵。
角度極妙,既不會擋住了燭光,又能讓白妃看到自己的花容月貌。
白妃撫上自己的麵龐,這麽好看的樣貌,怎麽會籠罩不住一個男人的心呢?
寒時隻偷偷看了一眼白妃就不再往她那邊瞅了,她大概能想到白妃現在在想什麽……
無非是攬鏡自憐,哀歎幽怨。
深宮的女人,尤其是不受寵的女人,待在這用高高的漆牆圍起來的囚籠裏,像極了被囚禁的寵物。
生活上自是錦衣玉食,但卻又與無邊的寂寞為鄰。
就算是她還能活很久,她也不會選擇把自己困在深宮裏。
白妃突然發現自己的鬢角好似有一點雪白爬過的痕跡,她摸了摸每抹掉,意識到是白妃後,有些生氣,然而不等她發作出來,便看到錦州王身邊的內侍進來了。
內侍臉上有些驚恐,他是沒打傘就跑來的,身上還在不停的往下滴水,每走一步都會形成一個水印。
白妃坐直了身體,問:“是什麽風兒,把大忙人給吹到我這猶如冷宮一般的奉陽宮了?”
可笑,雖然名字裏有個陽字,但實際上確和冷宮差不多。若真要說說與冷宮有什麽不同,那便是比冷宮更加富麗堂皇一點罷了。
內侍都忘了行禮,一開口就是:“娘娘,不好啦,大公主帶兵出擊,不幸重了埋伏,身受重傷!”
“什麽?”白妃幾乎失聲,她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嘴唇也在發抖。
那些字明明都認得,為什麽組合起來卻有些晦澀難懂呢?
白妃一整個人都在發抖。
上一刻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明麗動人的女人這一個狼狽的像個遊魂。
白妃全身都在顫抖。
寒時看著狀態恐怖的白妃,心裏有些同情。
戰火無情,這就是爭權奪勢的代價。
一旁的侍女立刻去攙扶白妃,卻被白妃一把推開。
白妃顫顫巍巍的,用手支撐在一邊的小桌上想起身,卻不小心踩了滑,跌倒在地,跌倒之前手在混亂擺動的時候打翻了一旁的燈盞。
啪嗒。
劃歸的掐絲琺琅燈盞碎了滿地,裏麵的蠟燭在侍女的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被踢到了那個角落。
“來人啊,不好了,娘娘暈倒了!”
奉陽宮亂成一團糟。
寒時乘亂抓住了錦州王身邊的內侍,把他帶到屋外芭蕉葉後的廊簷下,問:“勞煩這位公公告訴我一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內侍臉上的驚恐更甚,他見拉他出來的是寒時,連忙彎腰行禮:“安定郡主……”
“不必多禮,到底是怎麽回事?”寒時問。
內侍先抹了一把臉,這才道:“錦州邊疆的舒梁二城失守啦,而且大公主還受了埋伏,現在昏迷不醒,雲大人傳信回來,說,存活的可能性不到五成!”
內侍說:“前些日子,海人族突然出現了一個別著白劍的新將領,就是他,讓我們損失慘重,聽說,海人族們略帶百姓,邊疆的百姓們已經開始往錦都方向湧啦!”
簷外的雨下的越發急促,大有傾盆之勢。
寒時不知道怎麽回的將軍府,渾渾噩噩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她必須去邊疆。
“我知道是人族先對不起海人族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海人族真的揭竿而起,奮起反抗,你必須站在人族這邊,抵禦外敵。”
霜風眠很早的時候就對寒時說這句話了,那時候他重重的歎了口氣。
每次寒時去錦王宮都是一個人,阿羅在銜霜閣門口接到寒時的時候,大吃一驚,“郡主你怎麽了?怎麽沒打傘,被淋的濕漉漉?”
寒時抬起頭,墨發貼在臉頰上,眼神有些迷茫、掙紮,之後滿是痛苦。
阿羅半攙半抱的把寒時挪進銜霜閣,把人帶回屋子裏,找了幹淨的衣裳給她換上,又去拿了條很大的幹手帕給寒時擦拭頭發。
弄完後阿羅又去廚房端來早已經煮好了,放爐子上煨著的薑湯。
黃褐色晶潤的液體在碗重微微搖晃,寒時一口喝下去,暖暖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到胃裏,溫暖了整個人。
“花嬤嬤在哪?”寒時問。
阿羅道:“可能在帳房,今年聽說北邊因為天太冷,很多地種的糧食作物都被凍死了,現在一片荒蕪呢。”說道最後有些唏噓。
錦州北邊的地可都是良田呢,那是出了名的糧倉。每年的收成不知道有多好,羨煞其餘十五州的人,以前幹旱的時候,錦州可是從來不會有流民的現象出現的,而且寒時的封地就在那邊。
寒時淡淡點頭:“今日我淋雨回來的事可千萬不要和她說。”
阿羅點頭,有些不解:“郡主今日怎麽了?怎麽淋雨回來的?”
寒時歎了口氣,“……錦州連失兩座大城。”
阿羅雖然麵露吃驚,但任然是反應淡淡的,她從沒經曆過這事,隻是覺得這消息可怕,內心卻覺得這些事依舊離她們很遠。
寒時很小的時候見過流民暴動的,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畫麵宛若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大概是五六年前,霜風眠受命去鎮守邊疆,那時候才剛剛結束與海人族的征戰和與其他十五州的爭霸,越往邊疆而去,路上的餓殍越多,禿鷲揮動著大大的翅膀盤旋在半空,銳利的眼眸不停的巡視著來人。
等到了邊疆,那裏的禿鷲更是肆無忌憚的站在人的屍體上,喙上沾滿了黑紅的血。
除了禿鷲,有的屍體旁還能看到不少的鬣狗在分食。
滂沱的大雨下了快兩個時辰才勉強停了下來,空中還漂浮著打量濃如黑墨的烏雲。
下午錦州王召集了幾個朝中重臣去王宮。
本來世子失蹤這事已經鬧的人心惶惶了,現在能力唯一可以媲美世子的大公主也折算進去,一時間眾人氣勢有些頹靡。
錦州王見大臣們頹靡的樣子,憤怒的在桌案上一拂,上麵的走著香爐筆架毛筆全部被摔倒了地上,劈裏啪啦散了滿地。
大臣們連忙跪倒,頭磕在地上,齊聲道:“王上息怒。”
“息怒?”錦州王冷笑:“孤看到你們就氣不打一處來!”
大臣們都恨不得貼在地麵上,教錦州王忽視了才好。
“王尚書。”錦州王突然叫道。
王尚書的身子很恨一抖,心髒撲通撲通的跳著,仿佛要跳出來,胸口劇烈的起伏,他頓了一下,才跪直了腰板,麵色淡然,但聲音有些發抖,出賣的他心底的不平靜:“老臣在。”
“你願意帶兵出征嗎?”錦州王問道。
然而眼底有些冷意。
不僅王尚書感到背後冷汗涔涔,其餘幾個跪在地上,頭壓著地的大臣都覺得冷汗淋漓。
“這……這……”王尚書是脖子像是被誰掐住了一樣,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別的話來。
錦州王麵色一黑,“孤記得王尚書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名衝鋒陷陣的好將領……罷了,王尚書也老了啊……”
“是……”王尚書顫抖著回答,這時候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
去了是十成十的敗,錦璿是誰呀?早在三年前的一場剿匪之戰就聞名整個大陸了,有天賦有實力,雖然剿匪比不得去邊疆與海人族交鋒,但當時的剿匪行動,王尚書不敢打包票能做的比大公主更好。
之後的大大小小的剿匪行動大公主都做的很好,簡直就是一個傳奇。
現在不僅連神通廣大的世子失蹤了,就連不敗神話大公主也失敗了,王尚書何德何能去帶領士兵與海人族抗爭?
不去的話會得罪錦州王……王尚書在心裏直呼倒黴,好幾個武將呢,怎麽偏偏叫了他?
其他的人抖得更厲害了,伴君這麽多年,他們都知道錦州王生氣了,但是就算錦州王生氣了,這回他們也無能為力。
錦州王麵容陰沉的看著底下俯首跪了一地的大臣,真是廢物,遇到急事就靠不住!
錦州王坐下的凳子上,內侍早就有眼色的把被拂了一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重新擺放在了桌案上。
錦州王拿起朱筆,翻開奏折開始批閱。
內侍趕緊上前研墨。
大臣們就那樣跪在地上。
大殿的地是用的黑曜石砌的,被打磨的極其光滑,光滑到那些大臣能在石板麵上看到自己哀戚的麵容。
黑曜石打造的地板麵不僅光滑的能映照出人的容顏,還能在炎熱的夏日裏不停的往外冒著寒氣。
跪了一會兒,眾位大臣都感覺腿底有股寒意在不停的深入骨髓。
哎呀,眾大人心道不好,是腿要廢的感覺!
可惜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不敢開口說話。
背後的冷汗和退下的寒意……眾大人覺得再沒有比他們還苦逼的大臣了。
大臣們起碼在黑曜石石板上跪了一個時辰。
等到錦州王擱筆,抬頭扭扭脖子的時候,他突然訝異道:“眾愛卿怎麽還在這裏?”
眾大臣:“……”
“事情太多,忙忘了,都退下吧。”錦州王大手一揮,趕人。
眾大臣:“……謝王上。”他們能怎麽樣呢。
跪的太久,腿腳早就麻了,更何況還是在黑曜石鋪成的地麵上,寒氣入體,眾大人有點起不來了。
錦州王沒讓人去攙扶那些大臣,大臣們隻好自己慢慢的站起來,一個個因為腿疼麵容扭曲成了苦瓜。
從宮殿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又是一陣折磨。
大臣們出宮的時候雨停了,等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看到了寒時從車上下來。
王尚書冷冷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