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車夫趕車趕得飛快,車廂內略有些顛簸。


  寒時用棉布帕子在霜瑜臉上揉搓,金粉紅胭脂全蹭在雪白的棉布上,渲染雜糅。


  阿羅給霜瑜身上的外衣全剝下來了,隻留了一間潔白的裏衣,略有些抱怨嘟囔:“不是說了要穿的素淨淡雅些的嗎……”


  花嬤嬤扔進馬車的兩套衣裳,一套是白色的裏衫外罩粉色金線繡白蝶的,鑲金邊,另一套是豆青色繡芙蕖的裙子,腰帶上墜了流蘇。


  茶煙有些瑟縮的坐在角落,捧著兩套裙子。


  阿羅抓了那套粉色的飛快地給霜瑜套上。


  早春時節,早上依舊很冷。


  寒時把霜瑜的發髻拆了,金銀首飾全部卸下來,打開暗格,從中取出一隻錦盒。


  “梳成兩個包包頭嗎?”阿羅問。


  霜瑜的衣裳全部套好了,整整齊齊的坐在一旁,聞言立刻不幹:“那多不好看呀。”總是梳那種發型,一點都沒新意。


  “今日我們雖然不需要爭奇鬥豔,但也不能太過樸素……便梳成垂掛髻吧。”寒時打開錦盒,露出一對芙蓉石打造的五瓣梅花。


  酒杯口大小的兩朵粉色的五瓣梅花,花蕊雕的極其精細,卻又不會給人一種搖搖欲端的感覺。


  “真好看,”霜瑜湊過去,“這時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花嬤嬤也放了首飾盒子在車廂裏,雖說絕不會差,但成色和品質絕沒有寒時拿出來的這對芙蓉石簪花好。


  “這時之前錦州王送來的,我不喜歡,送你,陪這套裙子。”寒時拿出來一左一右簪好。


  車上沒準備銅鏡,霜瑜不住的那手去蹭蹭,“多謝長姐!”


  正式改了名字,上了族譜,霜瑜的禮儀嬤嬤更加注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以前總愛喊寒時的名字,現在成了真正的霜府二小姐可就不能這般了,讓別人聽到會說二小姐不懂規矩,於是嬤嬤勒令霜瑜改了稱呼。


  寒時靠在車廂壁上,掀開簾子一角,放眼望去,邊疆再亂,錦都也依舊繁華著,沒人會認為海人族會勝。


  “你在看什麽呀?”霜瑜欺身過去,擠著看外麵,看了一會兒,自己又扭回去了,道:“熙熙攘攘的人有什麽好看的。”


  阿羅趕緊把霜瑜在寒時衣裳上壓出來的褶皺全部抹平,“小祖宗你可安靜點吧!”


  寒時身上的衣裳極易起褶子,但起了褶子就不好看了,亂糟糟的。


  好不容易到了錦王宮,馬車停在最外麵的宮牆裏。


  要去金殿還得自己步行,外宮受了許多丫鬟和內侍。


  寒時牽著霜瑜,在一個穿著得體,麵容沉穩的宮女的帶領下一步一步慢慢往深宮走。


  紅牆金瓦綠琉璃,無處不在張顯著王室的奢華。


  走了幾步,霜瑜覺得腳上的繡花鞋有些擠腳,身子便開始不安分的微微扭動。


  茶煙垂著頭沒見到霜瑜的不妥,阿羅眼尖,且一直盯著她,見她開始扭便走上前一步,扶著她的手臂,讓她的重量盡量靠在自己身上。


  霜瑜腳上的繡花鞋是才做出來的,這樣的鞋都是這樣的,盡量做的又小又窄,隻有這樣才能顯得腳好看。


  初時穿的人會不太習慣,但常參加各種宴會小聚的夫人小姐早就習慣了,所以一路上也有其她夫人小姐在往金殿走,但走的又穩又輕巧。


  寬闊的能奔兩列馬車的宮道上,雖然三三兩兩的夫人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走著,但一路上卻寂靜無比。


  寒時扭頭看了霜瑜一眼,見寒時已經把人扶著了,就放緩了腳步。


  霜瑜抿著唇,慢慢前進。早知道要參加這種宴要穿這麽窄這個硌腳的鞋,她才不來呢。


  秦王宮沒有錦王宮大,來去都乘車,可比這裏方便多了。


  寒時一行人到金殿的時候已經辰時末,宴會是巳時開始的,寒時的位子離錦州王的位子不遠不近,在中間,對麵是一襲月牙白衣袍的精致公子。


  玉冠俊顏,白皙的手拿著酒杯倒酒,動作瀟灑如雲。


  那人本來在斟酒自飲自酌,忽然發現對麵有人在打量自己,抬頭一看,從酒壺裏倒的酒立刻撒了一般在自己的袍子上,浸染出一片深深的痕跡。


  寒時回過頭。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那人立刻放了酒杯,退出了席麵。


  剛巧這時,錦州王在眾多華衣的簇擁下款款而來,麵色紅潤,看起來身體極好,全然沒有之前的傳聞中早已病入膏肓的樣子。


  錦州王見迎麵走來一月牙白袍子的年輕男子,微微一愣,“你是?”


  那男子彎腰行禮:“鄙人慕容白。”


  “你是慕容白?”錦州王有些錯愕,得了魁首的人居然是個這般年輕的後生。


  短暫的錯愕後,錦州王問他:“宴會就要開始了,你怎麽離席了?”


  慕容白微微欠身,恰好露出自己被酒浸濕的衣袍,道:“不小心弄濕了衣裳,不想殿前失儀,隻得抽空去換身幹淨的。”


  原來如此。錦州王微微點頭,他還以為這個慕容白因為年輕,又得了魁首,有些輕浮急躁,原來是衣裳不小心被打濕了,於是他揮揮手,大度的說:“去吧,早些回來,宴會就要開始了。”


  慕容白又行了一禮才退下。


  錦州王便更加開心了,能得到這般年輕有為的人助陣,可真是老天的厚愛啊。


  慕容白沒有找內侍領路,反而十分熟練的七拐八繞,來到一座巍峨矗立的宮殿門前,手搭上門環敲響。


  門從裏麵打開,露出一個小內侍的臉,那人見到慕容白,快速打開門,請他進來。


  慕容白一進殿門。小內侍又快速把門關好,還特意瞅了瞅附近有沒有人見到。


  慕容白輕車熟路的走進內殿。


  一襲白衣手裏拿著一隻的雲畫岫從殿內走出來,見到慕容白,道:“你怎麽現在來了?”


  今日慕容白應該在金殿出盡風頭的,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的璿璣殿內。


  慕容白走進,一把撈住雲畫岫的衣襟,“那個人是誰?!”


  兩人長的分明是雲畫岫略高,且穩重內斂,少年身姿略低,且麵容稚嫩,但慕容白此時的氣勢卻讓人自動覺得雲畫岫更加弱小。


  小內侍進來,恰好看到慕容白動作粗魯的抓著自己主子的衣襟,馬上走過來想分開二人,卻被慕容白一掌拍飛,撲在地上。


  “誰?”雲畫岫依舊氣定神閑,仿佛被慕容白掐住脖子的人不是他一樣,他淡淡的笑道:“誰?霜瑜嗎?”


  霜瑜?慕容白湊近雲畫岫,滿臉的警告之色:“為什麽有個女孩長得那麽像我慕容氏的先祖?”


  “那是霜家的二小姐,霜瑜。”雲畫岫道。


  慕容白擰眉,“不可能。”


  雲畫岫輕輕在慕容白的手上點了一下,慕容白立即吃痛放手。


  “你原來也知道她的,”雲畫岫灌了一口酒,語氣冰涼的在慕容白耳邊吐出一個名字:“慕容綺繡。”


  慕容白皺眉:“怎麽可能是她?”


  “她姓慕容不過是……”慕容白突然住了嘴。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秦州大長公主秦素樊,曾暗戀他大伯慕容斐未果,但約莫十年前慕容斐莫名失蹤了,再之後兩年左右慕容家的人在靠近楚州的一處荒島上找到了慕容斐的屍體。


  那段時間,秦素樊恰好帶著一個嬰孩回了秦州。


  難道慕容綺繡是他大伯的孩子?

  “世人皆說,慕容綺繡之所以姓慕容,是因為秦素樊挑的是慕容妃的女兒榮安公主做繼承人的緣故。看來……”雲畫岫勾起嘴角,笑道:“另有隱情。”


  慕容白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像是在思索什麽事。不對。不對,就算慕容綺繡是他大伯的女兒,但也不應該長得像他慕容氏先祖啊。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慕容白眯著眼看雲畫岫。


  雲畫岫歪頭,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我能幹什麽?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謀士。”


  鬼都不信!如果真的是個謀士,怎麽會相出這麽陰損的法子,讓他慕容白混入錦州,乘機攪亂這一州之水呢。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雲畫岫笑道:“那個霜瑜,也就是慕容綺繡,她與你一樣,十分愛財,特別是喜歡金子。”


  慕容白又怔愣了。片刻,他道:“也許隻是巧合。”


  那頭金殿上,誰也沒注意到慕容白的突然離身,出來霜瑜。


  她東張西望,瞅著金殿上的夫人和貴小姐,無聊的要打嗬欠。


  殿上並不安靜,夫人小姐們都和自己相熟的人在小聲聊笑。


  霜瑜湊到寒時耳邊,小聲道:“剛剛那人你看到沒?”


  “誰?”


  “那個人和我長得有點像。”霜瑜道。


  寒時記得她對麵的年輕男子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飛眉入鬢,神采張揚,仔細看,眉宇間的確與霜瑜有兩三分相似。


  便道:“他大概就是今年的魁首慕容白。”


  “慕容白?”霜瑜念了兩遍,“怎麽姓慕容呢?”


  “天下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霜瑜滿不在乎道:“可惜秦素樊從未告訴過我我爹是誰,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說不在意自己的父母,但心底仍舊對他們留了兩三分念想。


  錦州王入座後,旁邊的內侍說了其它一些話,什麽表揚之類雲雲,宴會真正開始是從慕容白換了衣裳回到宴會上。


  錦州王激動的站起來迎慕容白,還鄭重其事的向在場眾位介紹慕容白。


  眾位大人都符合的誇讚慕容白少年英雄。


  奪得第二的吳雲蘭和第三杜十今年一個三十五,一個四十,一個依舊當爹了,一個連孫子都報上了。


  往屆的選拔賽前三從未出過這麽年輕的人,這回不僅出現了未及弱冠的,這人還榮登榜首!吳雲蘭本就出身富庶沒什麽好嫉妒丟臉的,但第三的杜十卻有些心存不滿,這人不是打他的臉嗎?

  杜十出身一般,兒子都比慕容白大許多,他平日裏又好臉麵,此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慕容白那邊,連錦州王都對慕容白賞識有加,更加惹得杜十妒火中燒。


  介紹完慕容白,錦州王就坐下了,由身邊的內侍宣讀對其餘兩人的嘉獎。


  吳雲蘭淡淡的接受了錦州王的嘉獎,倒是杜十陰陽怪氣的,內侍陰惻惻的瞪了他一眼,杜十回敬一個輕蔑的眼神回去。


  寧亦棠一襲紅衣款款而來,一邊快速的走一邊朗聲道:“失敬失敬,亦棠來晚了。”


  他站在宴會中央,拱手行禮,“恭賀王上喜得三名猛將。”


  錦州王擺擺手,讓他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寧亦棠卻又彎腰道:“之前安定郡主失蹤的事有關我梅州大祭司令西,我們王上已經下令革職查辦,並全州通捕令西。”


  殿上頓時一片嘩然。


  錦州王皺眉,他是想讓梅州祭司下台,可也不是這時,而且,寧亦棠說的好像是因為懷疑梅州祭司與安定郡主失蹤才革職查辦,毫無證據,好像是錦州咄咄逼人一般。


  錦州王帶著打量的木光看向寧亦棠。他原先想的是對梅州施壓,默默地辦了梅州祭司。


  大祭司對於一州來說算是信仰,出了秦州是以烏靈女為信仰。此時寧亦棠無疑是把錦州王架在火上烤。


  今日之事不出一日,整個十六州怕是要傳遍錦州王仗勢欺人的,因為懷疑梅州祭司與安定郡主失蹤有關,邊勒令梅州處理他們的大祭司……這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其它州對錦州的不滿。


  錦州王此刻進退維穀,遍體冰涼,額間冒出了許多虛汗。


  自從他執政以來,從來沒有被人逼的這般狼狽過。


  如果是錦瑄在,他做會怎麽呢。


  “肅靜!”錦州王身邊的內侍高吼一嗓子,整個金殿便安靜下來,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清晰的聽到。


  寒時從袖袋裏拿出一隻袋子,裏麵裝的鼓鼓的,霜瑜一看就知道是俞薑末送來的留影靈石。


  寒時起身,霜瑜拉了她一把,對她搖頭。讓她別出風頭。


  寒時推開霜瑜拉在她袖子上的手,站起身,走到金殿中央。


  “回稟王上,寒時有事啟奏。”寒時彎腰,兩手交疊著行禮。


  “什麽事?”錦州王見寒時站出來,心底莫名鬆了一口氣。


  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寒時的身上。


  寧亦棠似笑非笑的轉頭看著寒時。


  隻見寒時拿出一隻袋子,聲音不卑不亢,明亮清晰,道:“梅州祭司害我的證據,我有,但是信服力比較差,但是……”她話鋒一轉:“我這裏有錦州祭祀其它犯罪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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