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靜姝回頭，看到一個銀發卻雌雄莫辨的人拿著一片卷起來的蓮葉走過來。款步而來，白衣翩翩，容顏俊逸，說是仙姿佚貌也不為過，眉眼唇畔帶有溫潤的笑意。
“裏麵是可以喝的水。”那人把蓮葉遞給靜姝。
靜姝呆愣的接過荷葉，荷葉舒卷差點撒了裏麵的水，見那人溫溫柔柔的看著她，慌亂了一瞬，把荷葉湊倒嘴邊喝下裏麵的水，嗆得直咳嗽。
那人蹲下來，輕輕拍靜姝的後背為她順氣，動作和人一樣輕和柔緩，話語間也盛滿了溫和笑意：“慢點喝。”
靜姝滿臉通紅，身子小心翼翼的往旁邊傾了傾，問：“你看到了和我一起的女孩嗎？”
那人道：“在我阿姐那裏，她撞到了頭，還沒醒。”
一聽妹妹撞了頭，靜姝立刻變得焦急，“她沒事吧？”
那人搖搖頭，“應該沒事，我阿姐可是很厲害的醫師。”
“我叫歸辭，你叫什麽？怎麽會在海裏？還有那個女子。”那人一下子就拋出好幾個問題，聲音依舊柔和。
靜姝剛想說自己叫靜姝，但想到自己和妹妹的名字是那個忘恩負義的帳房先生取的，又立馬改了口，低頭看到手裏的蓮葉，道：“我…我叫蓮娘，不下心被人拐賣，坐船的時候逃出來了，那個是我的妹妹，她叫珍娘。”
靜孌的小名叫珍珍。
歸辭點點頭，見她不害怕自己，甚至敢打量自己，突然有些惡趣味的問：“你就不怕我是壞人麽？”
蓮娘搖搖頭，“你不像壞人。”能救起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人怎麽會是壞人。
歸辭就抿唇笑了，他湊近蓮娘，說：“我是海人。”
蓮娘突然呆滯了，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突然臉色緋紅，轉過頭，略略有些不自在，心跳的很迅速，說：“海人，海人又如何……”海人比人善良。
歸辭突然很有興趣的看著蓮娘，這人和以前遇到過的人族不一樣，從來人族見了他，不說人人喊打，那也是眉目間充滿鄙夷，可這人卻不一樣，眉宇間也有幾分矜傲，但別扭的神色卻顯得十分可愛。
這是一處荒島，上麵原本隻有歸辭和她姐姐姐夫三人，現在多了兩個人族。
歸辭的姐姐也是一個溫柔的海人，長得溫柔，性格也很溫柔。長長的銀發被一根木簪鬆鬆的挽在腦後，眉眼彎彎，看人帶三分笑意，素衣翩翩。
姐夫看起來有些凶，白發用一根繩子全部束起來，五官俊朗，輪廓分明，總習慣微微抿著唇，不笑的時候好像帶有一絲殺氣。他性格較冷，但也是純善之輩。
珍娘醒來看到海人有些懼怕，知道是他們救了她後，強忍著懼怕和三個海人道了謝。
歸辭見妹妹軟糯，笑道：“你們真是親姐妹嗎？你姐姐膽子就很大。”
珍娘聞言，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我姐姐習過武，可厲害了，膽子很大，能打跑壞人。”
“習武？我也會。”歸辭笑道。
他的身手自然比沒有實戰經驗的蓮娘要好很多。在島上，兩人時不時就切磋一番，因為歸辭習武幾十年，一開始蓮娘在他手裏過不了五招，但蓮娘悟性好又肯吃苦，很快她就能與歸辭過上五十招，這放在人族中也是高手的存在了。
在島上的日子是蓮娘一生中最美麗燦爛的日子。雖然是兩個不同的種族，但是彼此都沒有惡意，平淡的就接受了彼此。
姐姐雖然看著年輕，其實有近二百歲了，姐夫更大一點，遇到姐姐時早已化形，那時他已經有一百二十多歲了，雖然但化形，但依舊沒有遇到自己心儀之人。歸辭已經九十九歲，不久就會回到海裏選擇性別化形了。
在歸辭一百歲生日那天蓮娘滿懷酸澀惆悵的躲在一旁目送他入了海水，看著他甩著體型優美的魚尾，揮舞著手臂和岸上的人告別，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向海洋深處遊去，白色的魚尾消失在海麵。
陽光照射在海麵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輝，蓮娘的眼淚就這麽被滿目的波光粼粼刺的掉落下來，同時心裏的酸澀再也藏不住，她想，是時候離開了。
歸辭這一支隻剩下他和姐姐，這座島就是她們這支的占據地。每個海人一百歲的時候，為了成功化形，必須回到海裏，化形的機緣就在他遇到了海人裏。
中午吃飯的時候姐姐沒看到蓮娘，她拿著蓮葉包了食物，走了大半個島才在一塊礁石縫找到蓮娘，她以為蓮娘是擔心歸辭，便溫柔道：“阿辭這一去可能花費數年時間，也可能明日就回來了，你不必太過擔憂。”
蓮娘搖搖頭，姐姐一說歸辭，她的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留，紅著眼眶一言不發的隨姐姐回去了。
姐夫看的實在，他知道蓮娘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了，卻不知道怎麽勸解。
又過了兩天，蓮娘突然拿著包袱來，對姐姐說：“打擾這麽久，也該離開了……何況，珍娘也長大了……等阿辭和……回來，姐姐幫我跟他說聲謝謝……”
姐姐不明白在這裏過的這麽開心，為什麽蓮娘非要帶妹妹要離開，一起生活了將近一年，她有些舍不得她們。
不顧姐姐挽留，蓮娘執意帶妹妹走了。
姐夫沒有勸，攬著姐姐送二人離開。
砍了竹子做成竹筏，帶著姐姐送的幹糧，蓮娘和珍娘坐在竹筏上順著東一直漂流，蓮娘想回楚州，先找到那幾個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村民報仇，然後找個地方和妹妹一起好好生活。
蓮娘走後第二天歸辭也回來了，沒有帶回任何人，也沒有化形。
姐姐驚訝的問歸辭怎麽了，歸辭咬著唇，問蓮娘在哪。
姐夫歎了口氣，說：“你，她……既然互相喜歡那就去追吧，她昨日帶著珍娘離開了，你向東遊，應該能把人攔回來。”
姐姐遲鈍的看著姐夫，不明所以。
姐夫搖搖頭，讓姐姐莫管。情之一字誰能說得清呢？他們海人族和人族不一樣，人類可以一夫多妻，可是海人族是一生一人，終身不悔不變。如果歸辭真的愛上了那個人族，便也隻能說這是他的緣了。
歸辭一頭紮進海裏，用力的向東遊。
歸辭在海麵上把人攔住了，抓住竹筏的一頭，讓竹筏停止前行，把珍娘嚇了一跳。又在蓮娘和珍娘訝異的眼光中，俊臉微紅，聲音堅定：“蓮娘，碧海之波初見，勝卻世間顏色，驚鴻一瞥，吾心悅之。”
蓮娘愣在原地，然後紅著臉不知所措。
歸辭擺動魚尾，見她不答複自己，有些慌亂，“你嫌棄……”
“不嫌棄！”蓮娘打斷歸辭的話，眸中含著淚，眼角眉梢卻掛著笑。
珍娘早就被兩人的話給嚇得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歸辭身上突然籠罩了一團溫和白色的光，然後雌雄莫辨的臉突然變得明朗俊逸。
歸辭把手伸向胸口，拿出一枚白色的不足嬰兒手掌大小的鱗片給蓮娘，“這是信物，每個海人褪下的第一片心鱗通常會交給最愛的人。蓮娘，我是因為你而變身的。”
歸辭帶著蓮娘和珍娘又回到了小島。
姐姐看著已經化形的弟弟就知道了，她看著兩人，萬千話語到唇邊都化作了一抹歎息。
姐夫道：“隻要你們是真心想在一起的，就沒有什麽能阻擋。”
爾後歸辭隨蓮娘帶著珍娘回了楚州。
蓮娘的家鄉鬧了饑荒，本以為會手刃仇人以解心頭隻恨，沒想到帳房先生被盜賊殺了，村裏的人幾乎都被餓死了，留下的都是餓的一把骨頭的病殘。村裏被強征的壯丁也都音信全無。
蓮娘母親的屍首聽說被同村的花嬸子家撈了起來，埋在後山，就在自己墳旁邊。
蓮娘站在父母墳前歎了口氣，既然如此，生前之事，死後便一筆勾銷罷。
歸辭也不願意蓮娘沾染太多殺戮，見蓮娘放下了，高興了將她攬在懷中，安慰道：“別難過，餘生有我陪你。”
蓮娘牽起唇，往日孤傲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溫柔的笑。她帶著歸辭和妹妹在父母墳前磕了頭，之後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遊曆的同時，蓮娘也在忙著給妹妹相看人家。
珍娘已經十七歲了，她和蓮娘不同，雖然也是嬌氣的，但她的性格更和軟一些，和她們的母親很像。
在珍娘十八歲生日來臨之際，他們在楚州的邊境處遇到了一個二十歲的大夫。
大夫長得憨厚老實，性格也是憨厚老實，遇到的時候大夫正好給一個髒兮兮的乞丐看完病。
因為珍娘不小心沾染了風寒，所以他們在大夫給乞丐看完病後請大夫給珍娘看病。
大夫見到珍娘正臉時候，自己的臉突然漲的通紅，手也在發抖。把完脈說話也結結巴巴，弄得三人皆以為珍娘得了什麽怪病一樣。
“這，這藥，我家，我家有，就在，就在四裏外，可以在，我家，熬藥……”大夫結巴道。
看這大夫老實巴交的樣子，量他也不會使花招，何況他願意幫忙熬藥那當然很好，於是一行人去了他家，隻是若是早知道兩人會看對眼，自己妹妹會嫁這麽個老實蛋，蓮娘一定不會隨大夫回家。
和大夫一起住了幾天，妹妹便執意要嫁給大夫。
蓮娘也算知道了這大夫是個真憨憨，果斷拒絕。
珍娘便說姐姐和海人一起她沒反對，現在她和自己心儀之人在一起，姐姐還要棒打鴛鴦，氣的蓮娘要揍她。
歸辭忙攔下蓮娘，道：“韓大夫也是一個好人……既然他們互相喜歡，你為什麽不同意呢。”
此時他們都知道韓大夫的底細，原來還是韓之清的後代。就是因為韓大夫是個爛好人，所以她才拒絕！她擔心道：“如果夫妻兩個都是憨憨，我怎麽能放心……”
珍娘還是如願以償的嫁給了韓大夫，蓮娘同意的原因是韓大夫配了一樣可以隱藏歸辭海人特性的藥，並且發誓凡事以珍娘為主……
婚禮結束後蓮娘想要踏遍十六州，歸辭自然陪她浪跡天涯。這也算是蓮娘之前拒絕那些來提親的人的原因，那些男人都不同意蓮娘成親後亂跑，隻想讓自己的妻子乖乖待在家中，孝順公婆，有愛親鄰。以蓮娘矜持倨傲的性格自然不能答應。
蓮娘以為自己和歸辭會一直這麽幸福下去，卻沒想到戰爭來的那麽突然那麽慘烈，讓她失去了自己此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