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回到別館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街上太亂,還是官府派了官兵才清理出街道,勉強維護了秩序。
阿羅心裏有些擔心,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知明日能不能順利啟程。她憂心忡忡的去收拾手裏的東西了。
別館裏的人很快全知道了這則噩耗。
不隻是夫人小姐們,內部伺候的丫鬟奴仆也都有些很擔憂,這麽一會兒,出錯的事不少,別館的管事不好處罰那些人,但總有人非要做不好的事惹別人追究。
有的丫鬟婆子愛嘴碎,閑聊時不注意,倒是被別的夫人小姐抓住了狠狠教訓了一頓。
嘴碎亂說話的全部押起來,重重的打了二十大板關廚房,有些丫鬟沒熬過去,隻一晚便死了七八個丫鬟,其中有一個正是嘴碎、仗著自己‘資曆’老炫耀似的嚼過寧亦棠事情的菊存。
菊存死了,誰也不敢去給她收屍,還是丁香默默抹淚,拿出自己的體己買了一張草席,拜托趕馬的人把菊存裹了再扔亂葬崗。也算全了這段同鄉之誼。
第二日天灰蒙蒙亮,寒時就起來了。
這日的天氣比昨日還要陰沉些,外麵起了厚厚一層白霧。
漵朝也起的早,他睡眠淺,每天都醒的很早,起來的稍晚一會兒,因為起來也沒事可做。不過今日要啟程回錦州,自然要起來早一些。
阿羅給寒時挑了一件淺紫色加絨襖和一條略厚的月白色挑線下裙,腰帶隨便挑了一條不張揚的銀白的繡花腰帶,把香囊玉佩之類的一一掛好,因為要趕路,腳下的鞋子選了雙黑色加絨長靴。
慕容綺繡過來用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弄好了,她走三步打個嗬欠,不知怎的,昨日竟然有些失眠,睡地晚了。
用完飯,阿羅張羅著自家帶來的侍衛,把昨日收拾好的東西都搬上馬車。
寒時披了件白底紅梅嵌毛邊的大鬥蓬,把臉都縮在毛邊上,露出半張巴掌大的臉。
錦州的鬥篷大多是不帶兜帽的,所以阿羅找了一個白色毛絨絨的兔兒臥給寒時戴上,這樣一來也不用再在頭上戴多餘的頭飾了,既方便又保暖。
阿羅在馬車裏放了一盆炭火,上麵用銅絲罩罩著,整個馬車廂都很暖和,又貼心的準備了半袋紅薯在一角。
馬車緩緩的行駛,穿過大街,最後過了城門,走到官道上,梅都的繁盛都被拋到車後。
昨日雪停,官道上的積雪大多都被官府組織的人清理了,不過因為天氣寒冷,路上雖然沒有積雪,但卻有些結冰,車夫依舊不敢讓車走太快,怕翻車。
寒時拿出一本遊記翻閱,可是看了半響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昨日她去國公府出了見寧夫人外還想見雲畫岫,可惜,這人除了剛來時還在,這幾天就像是突然離開了一樣再沒出現。
上一次不小心聽到寧國公的密謀卻是因為他……寒時沉思,這會不會是他設計的?
雲畫岫是梅州王後的小兒子,又是寧夫人的親弟弟,即使脫離了王族,也應該知道這寧國公府有迷陣吧。
慕容綺繡烤好了一個香甜的紅薯,用手帕包著剝了皮,金黃軟糯的紅薯的甜膩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車廂,她拿到寒時跟前,“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快來嚐嚐我烤的紅薯!”
寒時一下子回神,伸手接過慕容綺繡手裏的紅薯,嚐了一口,點頭:“很甜。”
慕容綺繡笑道:“那是,這可是我烤的紅薯。”又拿出兩個紅薯打開銅絲罩放火盆邊緣上烤。
阿羅見了,忙道:“祖宗,你少烤一點罷,我們這才剛出城,你就烤了好幾根紅薯了,你烤完了,後麵幾天可沒有了。”
“那我烤完這兩根就不烤了。”慕容綺繡有些意猶未盡。
寒時道:“沒事,紅薯要是完了,就讓大虎去臨近的小鎮上買一些。”
慕容綺繡開心的笑起來,露出一個可愛的小虎牙,又拿了跟紅薯塞進炭盆。
這次回錦州不需要趕路,車道上也不允許走太快,但是因為梅州邊疆的戰事,馬車一直在向前走,隻有吃飯的時候才停片刻,晚上在鎮裏的客棧歇腳。
一路花費了五日才到來時的那個邊疆小鎮。
寒時吩咐阿羅找一家客棧休息。
阿羅有些不解,還未到午時呢,怎麽現在找客棧,稍稍趕一下路,就能在日落之前到達錦州境內。不過她還是下車找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
車夫把車趕到馬棚喂草,大虎二牛在車上看東西。
阿羅開了三間上房,兩件下房。寒時、漵朝、慕容綺繡各一間上房,阿羅自己住一間下房,兩名侍衛住一間下房,大虎和二牛不願意住房間,這幾天他們都是睡了馬車,怕丟了東西,哪怕寒時勸也不管用。
箱子抬上搬下都很麻煩,兩個人也是死腦筋,非要和行禮睡一起。
稍稍吃完午飯,寒時讓阿羅回房間休息,這幾天趕路太累,都是逮著床就恨不得睡得天昏地暗的。
阿羅點點頭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慕容綺繡吃完飯早就跑回房間睡覺了。
寒時打算睡個午覺,下午帶漵朝去海邊。
才換了件輕薄的衣裳坐到床邊就發現窗上有什麽東西在撲棱撲棱的作響。
寒時靸了鞋開窗,從窗外飛進來一隻翠鳥,腳上幫了一個小小的卷紙,這是雲畫岫養的。
可能是外麵的天氣太寒冷了,翠鳥拉慫著腦袋,無精打采的。
寒時將卷紙條取下,又在房中桌子上放的點心盤子裏拿了一塊點心掰碎放翠鳥麵前。
翠鳥見到食物,慢慢的啄食。
寒時打開卷紙,上麵隻有四個字——天下將亂。
什麽意思?寒時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紙條上也隻有這四個簡潔的大字。
海人族將與人族全麵開戰麽?寒時將紙條扔進炭盆裏,親眼看著紙條灰飛煙滅。
她再也無心睡眠,換了厚實的衣裳和靴子,披上鬥篷出門。
咚咚咚——
寒時敲響漵朝的房門。
門從裏麵打開,漵朝的身影略顯單薄孱瘦。
“現在走麽?”他道。
寒時點點頭,這次情況恐怕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
二人離開客棧向海邊走,在客棧外碰到大虎,寒時說自己隻是去海邊看看,讓他別驚動旁人。
大虎雖然本事大,但為人卻有些憨,聽寒時不要人跟也不要人知道,就憨厚的撓撓頭看著寒時走遠了。
一刻,寒時和漵朝走到岸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深海,湛藍深邃,寬廣遼闊。
北風凜冽,寒時裹緊了身上的鬥篷,看著大海,有些恍惚。自從去了錦都,已經有小半年沒再見到大海了,熟悉的鹹腥味充盈鼻間,連呼吸都是鹹鹹的。
寒時深吸了一口氣,歎道:“你……回到大海,就先躲起來吧,天下馬上就要亂起來了……”
漵朝點點頭,他轉頭看著寒時,眼中似有希冀,仿佛希望眼前人能說出挽留的話,隻要寒時說了,不管再難,他都會留下。
半響,無人應答。
漵朝眼中是光芒慢慢熄滅,雙眼無波。
寒時被他眼中的光折射的有些刺眼,咽下酸楚,她動動嘴角,終究沒說出話。
很難形容這是哪種感覺,胸中的酸澀不舍幾乎要把她給淹滅。
“我走了。”漵朝低聲道。
“嗯。”
漵朝在心底歎了口氣,跳入海中,在冰涼刺骨的海水作用下,他變成了海人的模樣,在岸邊遊了兩圈後遊向遠方,很快消失在寒時的視線內。
寒時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朝著大海盡頭喊道:“以後在海裏好好活著,不要再被人捉到岸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