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冬去春來淡別離
李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見光了,她覺得很是不習慣,仿若這大漠如十六年前一樣,再次陌生了起來。
雙眸茫然的掃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李萍在略一沉吟之後,才恍然大悟。
這裏,已經沒有了那如同牛家村池塘柳樹被風吹動的聲音。
失落,可更多的是喜悅!
不過,李萍已經顧不得喜悅了,因為,她餓了。她很少會在起床的時候覺得餓,可那從房門外悠悠飄來的異香,卻是讓人不得不餓,饞得餓!
待李萍穿戴整齊,走出房門之時,正好見到殤休左手握著一柄彎刀、右手提著一隻烤全羊走進了蒙古包,而那奇異的香味,正是從那烤羊之上傳來的。
李萍咽了咽口水,愕然道:“阿休,這是誰家的烤羊?你怎麽把整隻都拿回來了?”
蒙古人將牛羊看得很重。尋常之時,他們隻是食用牛、羊奶製成的奶製品,若非有重要的節日、或者喜事,他們一般都不會殺牛宰羊的。
當然,部落之中的那些貴族,並不受這些限製。
李萍猜測,殤休拿進來的那頭烤羊,應該是那些貴族們準備在宴會上用的。不過,那是需要大家共享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將宴會上的整隻烤全羊直接抱回家的。
殤休麵帶和煦笑容的走近李萍,左手刀光一閃,眨眼間,十片薄如蟬翼、大小一致的烤羊肉片,就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那彎刀刀麵之上。
肉,是從羊脊背最上麵的那塊肉上麵片下來的。那是羊身上最鮮美的一塊肉,一定要敬獻給最尊貴的人。
“義母,不用擔心,這是我們自家的羊,也是我自己烤的,你嚐嚐,看看合不合口味!”殤休將刀刃向內,遞到李萍眼前,輕聲道。
李萍直愣愣的看著那彎刀之上的肉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刀功,也從未見過如此吃烤全羊的。太精致了!她都開始擔心,那羊肉到了自己嘴裏,會不會瞬間化掉。
當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撚起一片羊肉,將其放入嘴中之後,她就知道,自己的擔心一點都沒錯。
真的化開了!
那種感覺,仿若冰雪在瞬間融化,大地在瞬間回暖,而草原之上的青草,也在瞬間伸出了綠芽。
光!無處不在!溫暖,舒適。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將這一刻,永久的保留住……
可惜,春生、夏長、秋斂、冬藏,四季更替,萬物輪回,一刻都留不住!
所以,李萍清醒了過來,因為,她吃飽了,飽的得不想動彈,就想靜靜的躺靠在門口,最好要有一個躺椅、一壺茶,悠悠的看著遠方的牛羊,和練武的兒子。
不過,李萍實在是太飽了,已經走不動了。
殤休笑著將李萍扶到一邊坐好,然後在她戀戀不舍的目光之中,將烤全羊遞給了一直在旁邊咽口水的郭靖,說道:“帥郭,都是你的了。”
郭靖欣喜的接過羊,再次猛咽了口唾沫,問道:“二弟,你這羊烤的太香了,我可以拿給師父們嚐嚐嗎?”
殤休輕輕一笑,將彎刀放在李萍身前的桌子上,然後找了塊布擦幹淨手中的羊油,說道:“你自己決定,別問我,反正我和義母都吃過了。”
郭靖大喜,忙向李萍和殤休告辭,然後滿臉笑容的提著羊跑出了蒙古包。
殤休也隨著郭靖走出門外,片刻後,他便在李萍疑惑的目光之下,端著一個碗走了進來。
碗,被殤休放在了李萍麵前,裏麵是湯,最鮮美的羊雜湯。不過,湯裏麵看不到一片羊雜,因為此時的李萍,喝點湯還行,吃東西,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李萍滿臉欣慰的端起碗,發現那羊湯溫度正好,一口喝下去,不會因為太燙而燙嘴,也不會太冷而腥膩。李萍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小口抿了幾口湯,然後放下碗,抬頭看著殤休,讚歎道:“阿休,好本事!”
她並沒有問殤休是在何處學的這些本事,因為她知道,該說的,殤休在昨晚已經說了。
殤休從旁邊拿了點李萍做的奶皮子,擺在李萍麵前,微笑道:“義母說‘好’,那就必然是極好!”
奶皮子,蒙語稱“查幹伊德”,“烏如木”、“烏日莫”。漢語的意思就是“白色的食品”。是把馬、羊、牛和駱駝鮮乳倒入鍋中慢火微煮,等其表麵凝結一層臘脂肪,用筷子挑起掛通風處晾幹即為奶皮子。屬鮮奶中的精華奶皮,蒙古語稱“烏如木”。
李萍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嘴裏卻故作埋怨道:“唉喲~,阿休,你這是想撐死我啊!”
話雖如此,可她卻依舊拿了一小塊奶皮子,美滋滋的放在嘴裏含著。待那濃鬱的奶香擴散開來,她的笑容更美了。
殤休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刀開始擦拭,同時說道:“義母,等我回來,天天給您做飯,您吃多了,就習慣了。
李萍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隻見她眉頭緊鎖,凝聲問道:“回來?你要走?去哪裏?”
殤休用刀指了指南方,笑道:“我的武功陷入了瓶頸,需要去大宋找我昨天所說的‘練氣之法’,以尋求突破。”
這,隻是殤休的目的之一。
而最主要的是,殤休已經看出來了,李萍的身體虧損很嚴重、而且千瘡百孔的,若是再這樣下去的話,隻怕用不了幾年,李萍就會油盡燈枯而亡。可單純的進補藥膳,對此時的李萍而言,有害無益。
所以,殤休便想利用高深的內力,幫她洗筋伐髓,從根本上改善體質,才能讓她徹底恢複健康。
可殤休卻並不想將自己的這個目的告訴李萍,因為,兒子為母親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根本沒必要多說一句廢話。
“這樣啊!”李萍對武功一竅不通,可也能聽出殤休語氣之中的堅決,便問道:“那你能不能幫義母殺個人?想來,以你的武功,應該很容易就能做到的。”
殤休自然知道,李萍想要他殺的人,正是那對李萍有著毀家殺夫之仇的段天德,遂點頭道:“沒問題!不知義母有沒有他的畫像?”
“有!”李萍點點頭,不顧腹脹,迅速的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大木箱子邊,開始翻撿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李萍就翻出了一張畫著人物頭像的紙張,並將其遞給了殤休,說道:“他叫段天德,當年就是他,害死了你的義父。這麽多年來,我本希望靖兒能學武有成,替他爹報仇。可既然你要先走這一趟,那我就將這件事情托付給你了。”
仇,李萍一刻不敢或忘!等,她早就等不下去了!而且她很清楚,殺這麽一個嘍囉,對殤休來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所以,她根本不擔心殤休會因此而出什麽事故。
殤休掃了眼那畫像,便卷起來,遞還給李萍,柔聲道:“義母,我已經記下來了!以後,您不用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了,隻要想著我這個英俊瀟灑、威武不凡的兒子,就行了。”
李萍聞言,頓時心中一寒,隨即又突然一暖,接著,她竟不由自主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笑著笑著,她又哭了。
殤休溫柔的拍了拍李萍的背,輕聲道:“義母,這個仇,您就別再和郭靖提了。他心性質樸純善,是練武的上佳材料,若是背著這仇恨的話,隻怕會念頭不純,影響他的武道前途。那練氣之法,我到時候會帶給他和江南七俠的,您且讓他們不必著急返回大宋,免得我們到時候錯過。”
李萍身體一顫,淚眼婆娑的盯著殤休那張清秀的臉,不由心下一安,點頭應道:“嗯!”
殤休微一點頭,朝李萍笑道:“請義母見諒!我性子急,也不喜歡與人告別。所以,我這就出發了。”
“怎麽這麽急?義母還未給你準備幹糧呢!”李萍拉著殤休的手,無奈道。
殤休輕輕的拍了拍李萍的手,示意她放鬆,然後解釋道:“義母,且放寬心!我精通廚藝,而且武功尚可,這一路上,盡是野味,我是餓不著的。”
李萍神情一愕,隨即恍然,遂不再阻留殤休,隻是囑咐他要注意安全、天冷加衣之類,倒也是說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
殤休也沒打斷她,就那麽麵帶微笑的聽著,時不時的還應幾聲,一點也顯不出之前的急躁。
待李萍說得口幹舌燥,實在是沒話可說的時候,才依依不舍的鬆開了殤休的衣袖,看著殤休轉身走出了家門,走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