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他的深情

  兩個孩子太鬧騰，連城的精力也越來越匱乏，上官瀟瀟不管她同意與否，強製性的讓兩個孩子晚上跟著乳娘睡。


  兩個孩子和乳娘住在九重樓的三樓，連城住在七樓，可每當夜深人靜，連城陷入淺眠時，隻要孩子有一點點哭聲隱約傳來，她便立刻披衣下樓去探看。


  尤其是長好，剛開始的那幾天，晚上見不到娘親，哭得撕心裂肺，怎麽哄慰都不聽，而幼子，雖然一直乖巧聽話，既來之則安之，但是身體一直很弱，受不得一點寒氣，每到半夜，便咳嗽個不停。


  所以，每晚連城都無法安寢，上官瀟瀟很驚訝赫連城現在能變得如此的有耐性和溫柔，照她上官瀟瀟的暴脾氣，孩子這麽折騰，她早就一腳踹湖裏去了。


  熬了三個月，孩子終於安生了一些，連城也沒以前那麽辛苦了，可是，她還是不可抑製的虛弱了下來，變得很嗜睡，看孩子、看書、批閱奏折……她都會漸漸疲憊睡去，處理朝政，開始變得力不從心。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什麽，但，都和她一樣，選擇沉默。夏侯瑾軒給她把脈，欲言又止，神情凝重。連城淡笑了笑，說：“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於是瑾軒的神情開始變得格外悲傷。


  第一百天，連城去了雲宮。


  子淮帶著她去了合歡宮，穿過道路兩邊遮天蔽日的梧桐樹，看到那一片凋殘的荼蘼花叢中那一角墨色衣擺，梨花木搖椅上，那個男人閉著眼睛，垂在一側的手中握著一條銀白色的絲帶，緩緩摩挲。


  連城強壓著悸動，緩步走了過去，踩過地上枯黃的梧桐葉，雲墨緩緩睜開眼，那雙漆黑的鳳眸在斑斕的陰影下，越發的好看。


  那隻手終於頓住，他看著連城走到他的身側，“雲墨，這是你的女兒。”她輕聲說著，俯身將長好放到雲墨懷中。


  雲墨將視線移到繈褓中的長好身上，他雙手輕輕抱住長好，而後坐起身子，低頭看著長好，一直不喜歡生人的長好，睜著烏黑澄澈的眼睛看著雲墨，雲墨低頭看了許久，忽然低聲問道：“叫什麽名字？”


  “尚未起名，我隻叫她小字阿好，你是她父親，自然有你來起名。”想起懷孕時，平日沒少和他因為取名字而爭吵的場景，連城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雲墨微勾了唇角，鳳眸刹那溫柔，他看著長好，道：“名字我尚未想好……待我想好後，再告知你吧。”連城看著他，自從長好交到他懷中，他便一直沒有再移開視線。


  心中有些澀澀。


  長好看著雲墨，忽然咧嘴一笑，眼睛笑成了月牙，天真無邪，實在好看。她伸出嫩白的小手，一把握住雲墨的一綹發絲，口中呀呀歡快的叫著。


  雲墨笑意越深，低頭吻在長好額心，“阿好，我的阿好……”那般柔軟的語氣，讓連城心中一酸，別過了臉。


  他輕聲歎了一聲，似是喃喃，“什麽時候，能聽到你叫父皇呢？”他抱著長好，是那般的生疏卻小心翼翼，仿佛捧了一個水晶娃娃一般。


  他對自己，從未如此疼惜溫柔……連城心底不禁對自己的女兒生了一層嫉妒，但很快，她便為自己有這種念頭感到羞恥，但她確實難受，倉惶的轉過身，低聲道：“我把你的女兒交給你了，我走了。”


  說完，她近乎逃一般疾步離開，背後沒有聲音，雲墨隻是低頭看著女兒，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隻是抱著繈褓的那雙手，漸漸收緊。


  長好忽然爆發出一聲啼哭，連城的心一緊，腳步一滯，她站在那裏，不知自己該不該回去，甚至該不該回頭，她怕自己看了，會舍不得走。


  沒關係，他會照顧好女兒的，畢竟，他是那麽的在意這個孩子……連城閉上了眼，咬了咬牙，疾步走出了合歡宮。


  聽著背後漸漸歸於寂靜，雲墨神情冷峻沉鬱的看著懷中的長好，低聲道：“你母親真狠心……”


  聽不到身後的哭聲，感覺自己離他越來越遠，連城不覺淚滿盈眶，林熹微，你放下臉麵會怎樣？！你順應自己的心意抱住他會死嗎？！今日一別，你還有多少機會可以見到他？！

  她邊走邊哭，踉踉蹌蹌，心痛至極。


  模糊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她倉惶的拭去淚，是子淮，子淮神情悲憫的看著她，“女帝，您，又要走了？”


  連城別過臉，“嗯。”


  兩人沉默，子淮走過來，道：“女帝，臨別前，請隨子淮去一個地方。”


  連城猶豫了半晌，無法拒絕子淮懇求的目光，跟在他身後。


  子淮領著連城，走過許多宮殿、庭院、花園，一路都是參天的梧桐樹，地上是斑斕的陰影，矮牆上是漸漸凋殘的荼蘼花，赤紅似火，似血，美麗中帶著繁華的憂傷。


  走到了一處宮殿，子淮在一棵巨大參天的梧桐樹下停住腳步，他抬起頭，看著這棵樹，伸手拍著樹幹，低聲道：“自陛下向女帝請求聯姻後，便命人將整個雲宮的所有樹木換成了梧桐樹，所有花牆上都栽上了荼蘼花，尤其是這棵寢殿前的梧桐樹，是陛下用靈力灌溉了一個月才長得如同千年古樹一般，陛下說，您喜歡梧桐樹、荼蘼花，若是把雲宮栽滿了梧桐和荼蘼，您會不會愛屋及烏的喜歡上雲宮……”


  子淮說：“陛下的身世很苦，苦到女帝都想象不到，所以，他對這個世界冷漠，並且，從不多看女人一眼，直到遇見了女帝，陛下與女帝第一次見麵，女帝便成功的讓他記住了您，他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興趣，甚至不惜任由傅影救走您，而後，在您不知道的情況下，時常順道在薑府待一會兒，直到您遇到了涼帝，陛下便不再去薑府……”


  “而雲府，也確實是雲帝吸引您進去的陷阱，但他唯一的目的，就隻是為了接近您，更多的知道您，並且，讓您認識他，您的性情、您的溫柔，打動了雲帝，您的一顰一笑都在不經意之間影響著雲帝的心情，在那短短的一百天內，雲帝所說的話、所展露的笑容，遠遠超出了他這二十多年的積累，他漸漸沉淪，而您，心裏始終裝著一個涼帝。”


  “陛下和涼帝，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極端，陛下不善言辭，更不會說柔情蜜意的情話，所有的心意，所有的苦楚，從不展露與人。所以，子淮一直默默的看著他艱難的愛著您，可您，一直都不回應。”


  “還記得，您為陛下做的第一碗粥，您無從想象陛下那時的神情，那雙眼睛，溢滿了喜意，但是，他還是拒絕了您，因為，當時屋中還有第四個人，巫女雲黛月，她得知了您被軟禁在雲府的消息後，趕了過來，唆使陛下殺了您，正在這時，您來了，陛下為了不讓雲黛月看出他對您的特殊情感，他便故作冷漠的拒絕了，而待敷衍了雲黛月走後，粥已經涼了，陛下還是喝了，那份喜悅的感情，他雖不曾過多的流露，但是，我能看到，他那雙眼睛中的笑意與溫柔。”


  “那晚桂花樹下，我和陛下，都看到了藏身在樹下的您，那段時間，你一直因為他對您的曖昧而感到苦惱，甚至極其疏離陛下，您的心情，陛下看在眼裏，那晚他抱在懷裏的女人，是雲黛月，他是故意讓您看到的，好讓您，不再為他失控的輕薄而感到心煩意亂，陛下的苦心，您一直都不知道。”


  “送您去青樓，是陛下的惱火之舉，您前腳剛去，陛下就在對麵的房間看著您的一舉一動，白綾斷裂，並非偶然，其實他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些後悔了，隻是，心裏仍有些生氣，直到看到您被欺淩，那一刻，他的眼神，冰冷憤怒的讓我亦感到心驚肉跳，聽到您的呼喊，他再也無法安坐，瞬間衝入您的房間，他鋪天蓋地的憤怒，在您的眼淚中消失遁形……”


  “那日在暮央殿，陛下對您出手，女帝看到的是他的冷酷無情，而子淮看到的，是他對您的深情，當您注意力都在與陛下對峙的時候，雲黛月朝您的背後射了毒針，陛下打開了您，數十枚毒針全刺在了陛下身上，您可知，您那一劍刺在他的心口，傷的有多重嗎？寒蟬是上古神劍，其性陰寒，以陛下那般深厚的靈力，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您去了涼國，待他傷愈蘇醒，知道這件事後，已經來不及阻攔，他甚至等不及您回宮，直接在路上攔截了您，子淮承認，陛下把您圈禁在雲府那幾天，的確過分，但是，請您諒在他愛您愛到骨子裏的情分上，原諒他的衝動和霸道，您不知道他的過去，更無法想象他承受過什麽，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寵愛自己心愛的女人，生性冷傲的他，更學不會像涼帝那般低聲下氣的討好別人，他隻知道用強硬的方式，來宣泄自己濃稠到極致的感情。”


  “即便知道自己被先帝利用、拋棄過的陛下也從未對先帝起過殺念，但那日，雲黛月受先帝之命來取您性命，害您動了胎氣，回到雲宮，他幾乎是遇佛殺佛，遇魔殺魔，毫不留情的結束了先帝和雲黛月的性命，完全不在意被天下人斥罵，女帝還在懷疑他的心意嗎？”


  “他也的確為了娶您，自廢了雙目，直到成親那日，天罰的開始，便有神力擅自治愈了他的眼睛，妄圖破壞這起婚事，當您和陛下走完了所有石階，登上高台時，那個時候，他已經能完全看清這個世界，但是他怕，怕您知道後，拒絕成親，於是，他便裝作失明的樣子和您相處，他有想過萬一被您發現後的下場，也無數次決定再次廢了雙眼，可是，他一看到您，就無法下手，您恨他騙了您……可他卻隻是單純的想……多看看您。”


  子淮每說一句，連城的心就像被刀狠狠的剜了一塊般，她神情詫異恍惚，淚如雨下，終於忍不住崩潰的捂住臉，嗚咽聲從指縫溢出，“他為什麽不說！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如果告訴了她，她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心口上撒鹽，更不會懷疑他的一切所為，想到自己以前對他的絕情，連城痛不欲生，如果他們早早的相愛，也能多一些在一起的時光，可如今，她已是殘燭之軀，還有伴他幾天呢？


  子淮看著參天的大樹，唇角帶著淡淡的苦澀，“因為陛下，想得到的，是您的愛，並不是感動和愧疚。”


  【這章是我很喜歡的一章，也希望大家能夠喜歡我家二爺，也許有人說我家二爺不夠冷傲無情，我想說，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完全冷血的人，從一開始二爺的性格設定就不是暴戾無情的，我隻恨自己沒有好文筆把我心中的二爺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呈現出來，他不無情，隻是沒有配讓他深情的人罷了……力挺我家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