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人言可畏
黑暗中,兩道人影對立而站,看其身形,應是一男一女,男子盯著她看了許久,雙拳緊握,似乎在壓抑這什麽,他一字一句的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女子冷哼一聲,不屑道:“我的能力,沒有人敢質疑。我說的,句句屬實,至於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
“可她為什麽要騙我?”男子神情冰冷憤怒,但仍有一絲殘念。
“當日,前太子赫瑉樓在心愛之人死後,將所有的悲傷轉化為憤怒和恨意對準了她,她騙你,大約就是怕你成為她的敵人,而你,心愛之人被她牽連致死,你在她的花言巧語之下,非但不恨她,反而對她忠心耿耿,為她所用,可悲至極,哦,對了,順便告訴你,你被貶,並不是她的意思,而是雲帝瞞著她下旨的,而你,天真的為了她好,跑去跟她告密,在得知雲帝動用私權的情況下,她非但不向著你,還用諸多借口來為雲帝說話,最後,你沒了權不說,還對她深信不疑,白澤啊白澤,你的一腔赤膽忠心被她肆意蹂.躪戲耍,你還能容忍的下去嗎?”
男子眼神一冷,恨意盎然,一拳打在石柱上,咬牙沉默了半晌,他緩緩抬起頭盯著女子,“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恐怕並不是單純的同情我吧?”
女子冷冷一笑,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因為我恨她。”
長樂宮,夜白攜帶煙朧前來見連城,兩人遠遠走進殿內,一身姿欣長,麵容英俊,一嬌小柔美,低眉順眼,看起來頗為般配,隻是兩人中間隔的距離,有些遠。
連城笑著讓他們坐下,詢問煙朧一些家長裏短,複又道:“夜白這次回來,朕便命他在帝都多待些時日,也好陪陪你。”
煙朧如今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活潑明媚的少女,變得愈加的平婉寡言,進退有禮,她起身躬身謝恩。
身側的夜白微微蹙了眉,起身道:“陛下,北疆戰事吃緊——”
“你總擔心那些事做什麽?朝廷養了一群武官,每天吃白飯的,這次也好派上用場,你的傷剛好,還是好好歇息一段時間吧。”連城擔心夜白的直言召來煙朧的不滿難過,遂皺了眉阻攔道。
夜白抬起了眼眸望向龍椅上的女子,留意到她眉心一閃而過的皺褶,心中頓時沉重了下來,眼底升起一抹黯然惶恐,她終究是介意他的出身了,所以,不讓他去戰場了···
她終究,還是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
韓府,“若真是如此,那女帝,確實是對你起了疑心,畢竟,你是薑老兄從烏夜國的戰場上撿來的,而且還生有異瞳,的確是烏夜國皇室的特征,也難怪女帝不讓你再上戰場。”韓老將軍坐在園中的石桌上,輕歎了口氣,“隻怕,以後,你都會因為這重身份,難得女帝重任。”
夜白神情黯然,卻堅持道:“女帝重情重義,她會相信我的。”
韓老將軍思量許久,道:“你方才說,你的身份,是雲帝向女帝揭露的?”
夜白眸中閃過一絲冷厲,道:“是。”
韓老將軍無奈搖頭,“這便是了,女帝雖然會看在你和她從前的情誼上,對你深信不疑,但是,依照朝臣的觀察,女帝對雲帝的感情深厚,幾乎百依百順,更是放心將朝政之事一並交給雲帝暫管,雲帝若有意除掉你,隻消在女帝枕邊多說幾遍你的壞話,女帝的心,便會動搖,繼而,對你日漸疏離。”
夜白驚訝的看他,“感情深厚?怎麽可能?雲國巫女滅了薑府,女帝不恨他就已經很奇怪了,又怎會對他百依百順?”
“你長期不在帝都,有許多事你並不知情,女帝成親那日,我也在場,所有大臣,文武百官跪下求她回頭是岸,更有涼帝千裏迢迢趕來阻止,甚至天生異變都沒能讓她收回成命,可見她對雲帝的感情有多深,你自認能讓她即使與世人為敵也要相信你嗎?”韓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道:“夜白,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夜白僵立在原地,神情恍惚,沉默了許久,輕聲道:“也罷,隻要她幸福,即使疏離了我,也沒關係。”
韓老卻不住的搖頭,“眾人誰不希望女帝能坐穩江山,隻是,雲帝那人,城府太深,女帝遠不是他的對手,他名義上說江山以女帝為主,他為輔,但事實上,究竟是誰做主,還不一定,就怕女帝早已淪為傀儡,再加上近日我聽聞,皇城一半的守衛,都由雲帝掌管,依照女帝對雲帝的信任,我恐怕,在這麽下去,這江山馬上就要換人了。”
夜白神情漸漸冷凝,“我絕不允許……”
長樂宮,已到子時,連城仍舊難以成眠,她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映出的,就是最後看到的雲墨的神情,她說不上來那是怎樣的神情,隻是覺得心裏難受。
連城歎了口氣,索性起床穿好衣服走出九重樓,整個皇城都安靜著,偶爾有一隊青衣衛巡邏走過,兵器撞擊著鐵甲,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連城特意繞過了崇德宮,走向禦花園,想一個人待會兒。
繞過假山,繞過花樹,繞過水池,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神情疲憊淡漠。
覺得有些累了,恍惚記起附近有一座小亭,便想去歇會兒,踩著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一路走去,有些出神,原本道路上都是光滑的大理石鋪成的,自從她和雲墨成親後,便讓人將所有道路墊上鵝卵石,這樣,即使他一個人,也會安全的往前走。
連城有些愣怔,怎麽又想起他了,不是說好來放鬆心情的嗎,她歎了口氣,已經到了石亭前,剛抬腳上了一階,便頓住了,石亭中,坐了一個人。
他閉著眼,倚著亭柱,仿佛睡著了一般,月光灑在他英俊立體的臉龐上,讓連城久久移不開眼。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睜開了眼,連城慌了一瞬,而後又鬆了口氣,他看不到她。
她轉身準備無聲的離開,卻聽到背後他低沉的聲音,“林熹微?”
連城僵住了身體,回過頭看他,那雙眼睛依舊沒有焦點,她看了看四周,子淮並不在此,她無法讓自己不回答他,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該和他有過多牽扯,因為這個男人,太容易讓人沉淪。
“你怎麽知道是我?”她看著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漠一些。
雲墨緩緩站起身,扶著亭柱下階,神情一如往昔的平靜,連城的視線落到他的腳下,直到他走完了石階,站到了自己麵前,她後退了一步,試圖和他拉遠距離,他淡淡回答:“我聞到你的香味了。”
他們曾經日夜纏綿,對於彼此的體味,熟悉而敏感。
連城垂下眼簾,不知和他還有什麽話題可說,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麵前停留了三秒鍾,而後又微微錯開身,和她擦肩而過。
在他錯過她身體的那一瞬,她抬起眼簾,眸中似有失落之色,下意識的抬起手想握住他的衣袖,卻在碰觸到他手背的那一刻,突然退縮了,倉惶的收回了手。
雲墨停住了腳步,伸手握住了她,原本冰涼的手頓時被溫暖包圍,連城心中一震,竟任由他握著,緩緩側臉看他,卻見他神情依舊,並且很快鬆開了她,她眸中再次有流光一閃而過,垂下了長睫,心底莫名的一陣失落。
肩上微微一重,她詫異的低頭,一雙修長的手,從背後穿過她的頸側,為她緩緩的係好披風的帶子,那披風是那麽的大,將她完全包裹,屬於他的體味,淡淡的沉香,混著他的溫暖,縈繞在連城的周身。
連城怔怔的看著,那雙手收了回去,輕輕的,撥動到了她的耳飾,然後,就有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不覺之間,早已淚滿盈眶,心底彌漫著悲傷,她,是多想、多想……拉住他的手,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依賴他的溫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