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荼蘼花事
隱世樓二層雅閣，連城推開門走了進去，青鳥、靈犀、阿梨都被隔在門外守著，長長的曳地裙擺在地毯上劃過優雅慵懶的皺褶漣漪。
連城緩緩坐到太師椅上，閉目嗅著空氣中的沉香，她聽聞了，涼玉與相思公主三日後舉行大禮，一想到涼玉的溫柔即將屬於別的女人，連城的心就一陣陣的泛痛。
可卻無能為力···
龍誕香太重了，連城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夏末的風迎麵吹了過來，在這悶熱的空氣裏，顯得那麽涼爽，然後，連城就在陌上綠柳掩映中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府邸，土黃色的圍牆，朱色的大門，青色的石階，雄偉的石獅像，四四方方安靜的坐落在原處，那一瞬，連城恍惚又回到了半年前薑府還在的時候。
那一瞬，連城以為···自己還是薑嫄。
連城幾乎呼吸都停止了，她按著窗台的手微微的顫抖，她此刻恨不得瞬間站到薑府的門口，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路上的人隻覺得一抹白影飛過，未等定睛一看，白影便已飄遠。
連城站在青石階下，抬頭看，心中一陣落寞，兩個鎏金的大字：“雲府”
她抬腳有些遲疑，不確定自己是否要進去看看，這座新的府邸不知道有沒有住進去人，朱紅色的大門前並沒有人把守，連城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舉步上前，踏上青色的石階，仿佛從腳底都延伸出一股熟悉的溫暖。
連城每走一步，眼中就模糊一層，她走到大門前，緩緩伸手叩了叩獸頭口中咬的銅環，沒有人應，連城又叩擊了一會兒，依舊無人，而連城卻沒有勇氣私自進府。
就在她失望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響起了大門輕微的吱呀聲，連城眉頭輕輕一揚，身體僵直，一個平淡疑惑的聲音響起：“姑娘有事嗎？”
不知為何連城竟然鬆了一口氣，她轉過身望去，一個穿著墨綠色錦衣的少年打開了一扇門，麵容俊逸但是缺失表情，包括看到氣質脫俗的連城，也竟然連一根眉毛都沒動。
連城微笑道：“小女子林熹微，曾是貴府舊址薑家親戚，薑家出事後，府邸毀於一旦，如今小女子故地重遊，看到重修宅邸，雖然知道不是薑府，但念及薑府情誼，仍想進去看看，不知主人應允否？”
少年看了一圈連城，沒有猶豫太久，打開了另一扇門，道：“請進。”
連城頷首謝過，舉步進門，少年複又緊閉上大門，跟在連城左右，連城環視了一周，果然是薑府的布局，居然一模一樣，不知這家主人與薑府有何淵源。
“這裏隻有公子一人嗎？”連城走了一會兒，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這是和薑府最大的不同，以往的薑府上下雖然敬守禮法，嚴謹喧嘩，但是幾乎到處都是笑意盈盈的仆從，安靜中自帶熱鬧親和。
少年道：“姑娘客氣了，我隻是雲二爺身邊的仆從子淮，擔不起公子這聲稱呼，府邸剛修好，再加上二爺不喜人多，所以府上也就一二十個下人。”
連城了然點了點頭，“沒想到雲府的格局與薑府竟然一模一樣，你家主人和薑府有很深的交情嗎？”
少年搖頭，“並無交情，我與二爺是從別的都城搬過來住的，正巧這裏有一片空地。聽聞是當朝太傅的府邸舊址，二爺便出高價買了下來，並聘請了當年建造薑府的工匠們重建府邸，也算是慰藉當世巨儒薑太傅的英魂吧。”
連城和少年隨意聊著漸漸走到青棠院門口，青棠院門口的鐵門鎖著，連城站了許久，空中飄蕩著一股荼蘼花的香味，關於這個院子，記憶的大門頓時打開，那些鮮亮的畫麵翻湧過來，重重的打在連城的心頭，不知何時竟然淚流滿麵。
少年詫異的看她，似乎不理解她這一舉動是為何，猶豫了一下，道：“姑娘若是想進去我這裏有鑰匙，逝者已矣，請姑娘不要傷心了。”
少年上前打開了鐵門，連城站在原地卻遲遲不肯進去，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心痛到麻木。少年茫然看著她，等待了好久，連城終於舉步進去，角度變化，那座房子，那方小院，梧桐樹蔥蔥鬱鬱，紫藤蘿開的熱鬧繁華，幾乎滿院子的荼蘼花，粉紅色，白色，蝴蝶翩飛，美的讓人著迷。
布衣勤快的歲華，嘮嘮叨叨聒噪的輕妝，笑容溫雅的瑾軒，擁有著如夕陽般璀璨美好的眸子的夜白，玩世不恭處變不驚的白澤，陽光帥氣執著於愛情的薑珩，深夜送錦衣的楊氏，麵容肅穆眼神溫慈的薑巒···
這些溫暖、美好的記憶全部被葬在了小院中的荼蘼花下。
連城緩步走到院中的荼蘼花從中，有一張躺椅安靜的放在那裏，連城微笑著流淚，這哪裏是雲府，這分明就是薑府，是她這輩子相碰、卻不敢碰的薑府。
躺在躺椅上，看著蔚藍的天空，心頭所有的壓抑、肩上所有的重擔全部卸下，身心都變得如同浮雲般輕盈。少年看了一眼閉目假寐的連城，什麽也沒說安靜的退下。
意識漸漸昏沉，視線一片黑暗，那許久沒有在夢中出現的笛聲再次憂鬱淒怨的響起，纏綿悱惻，似近似遠，似真似幻。而這次不同於以往，腦海中漸漸浮出了畫麵，那是一團朦朧的光，由遠及近，由小擴大，漸漸清晰。
“你吹的真好聽！”夢境中的少女一身柳青色儒裙，梳了兩個花團子，兩邊拖著長長的辮子，腰間翠色腰帶上係著一串銀色精致的鈴鐺，腳步輕盈，聲音輕快，笑容俏皮，站在郊林中，好奇看著不遠處懸崖邊上的那抹玄色背影。
笛聲戛然而止，男子坐在懸崖邊上緩緩放下唇畔的笛子，目光看著遠處蔚藍的大海，墨發未束，隨意披散在後背，微風拂動他的發絲，背影顯得孤傲寂寞。
畫麵忽然跳轉，九重雲闕之上，到處充斥著清冽的仙氣，雄偉大氣的宮殿，神情冰冷的天兵推搡著一名白衣散發赤腳仙女走上墜仙台，女子神色恍惚，眼眶紅潤，唇畔的血跡，越發襯得她麵色慘白，她身形不穩的站在熾紅色的巨石上，目光呆滯的看著下方不斷有寒氣湧上的漩渦。
遠處的眾仙神情悲憫的看著那一抹單薄的影子，為首的神女烏發高盤，水滴般的透明珠子作發飾，一襲淡碧色長袍高潔不染，姣好的容顏肅穆端莊，她目光悲哀的看著墜仙台上的仙子，雙唇微動，不知說了什麽，仙子身軀一震，手緩緩握緊衣擺，閉上了眼睛。
“不要！”一聲恐慌震怒的聲音響徹大殿，眾神回首，一抹玄影急速飛過上空，直逼墜仙台，神女眉頭微皺，“神殿之上，豈容魔物放肆！”右手抬起正要施法，卻被一旁的紅衣白眉老人攔住，“天河上神且慢，那魔子單身闖上神宮，想必隻是為了和小漓兒告別，他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患。”
仙子聽到了那一聲呼喊，恍惚的神情終於破裂，她並不回首反而毅然決然跳下墜仙台，在那一刹那，玄衣男子跪伏於熾石上，緊緊的拉著仙子的袖擺，男子薄唇微微顫抖，終是喚出那一聲：“漓兒···”
“不要叫我漓兒！”仙子的身體在旋渦中懸蕩，仿佛折翼的雪色蝴蝶，她驀地抬起頭用赤紅含淚的目光射向男子，那雙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中愛恨交織。
男子一雙灰紫色的深眸痛苦的鎖在仙子身上，他說：“漓兒，那不是——”
眼淚從仙子的眼眶中墜落，她眉目冰冷如雪，哀傷無際，染了血的雙唇微動，說出的卻是薄寒刺耳的誓言：“帝嬴，如有來世，若非為敵，絕不相見！”
血珠從男子唇角滴下，烙印在仙子的眉心，就在這一瞬，仙子反手為刃，斬斷廣袖，白衣獵獵，仙子的身形在男子的呼喊中消失不見，男子手緊緊攥著一方白錦，灰紫色的鳳眸中溢滿震怒與決絕，“好一個若非為敵，絕不相見···”他低聲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的命運，何時由你做主？！”
話音落，他身形一動跳了下去，消失在洶湧的旋渦中。
【哇哢哢哢哢，終於要見麵了，微卿等的好心急啊！！！我的雲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