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寧負天下
“失約？”連城閉著眼輕聲重複，汗水粘著發絲，氣若遊絲，發髻淩亂，“傅影，若你···是一個皇帝，你會為了一個虛無飄跡女人···放棄你的後宮三千佳麗嗎···”傅影神情微微一動，微張了張嘴，卻又頓住了，最後道：“卑職···不是皇帝，更不會愛上一個人，所以，我假想不出來。”
連城淡淡一笑，虛弱道：“不是我···不信任他，隻是···我怕···這世上再深厚的愛情···也會敗給···殘忍的現實···時光太過···”她話沒有說完便被巨痛襲身，忍不住叫出聲，渾身如墜冰窖，仿佛千萬片薄刃緩緩剮去皮肉，“殿下！”傅影表情終於不再淡定，抱緊掙紮痛苦的連城，雙手源源不斷的輸送溫熱的真氣。
蘭信抱著被子跑了回來，身後跟著阿梨，“你進來做什麽？”蘭信扭頭皺著眉頭看她，阿梨顧不上回答她，搶過蘭信手中的被子奔向連城，“大人！大人！”蘭信在背後氣得幹瞪眼。
阿梨跪在連城身側抖開被子給連城圍住，可是連城的寒氣不是一床被褥能驅散的，那是陰寒之氣並著噬心之痛，八尺的大漢都受不了更何況連城一個弱女子，更糟的是體內的靈氣被蠱毒逼的四竄，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爆發傷到別人，她緊緊的握著雙手，指甲深陷入肉中，她在極度的壓抑。
“蘭信！將暖爐中的火燒旺！”阿梨緊緊握著連城的手，心疼又無可奈何。蘭信瞥了她一眼，走到暖爐旁加銀碳。“傅大人，這地下殿閣四麵是水，太過潮濕寒冷，暖爐太少，不如把殿下移至樓上？”阿梨詢問傅影，神情急切擔憂。
蘭信聽了，輕哼一聲，低聲嘀咕道：“現在知道地下殿閣潮濕寒冷了？你們以為我在這裏受的什麽罪···”
連城咬牙搖頭，“不···”之後便痛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阿梨忙把幹淨的軟巾放到連城嘴裏，防止她咬傷自己。看到年僅十三歲的連城受此折磨，別說阿梨淚落紛紛，就連傅影也皺緊了眉頭，不忍心看她，隻是一味的抱緊連城，毫不吝嗇自己的真氣。
“陛下太過狠心···如此折磨聖女，就不怕皇後娘娘在天有靈···死不瞑目嗎？不行，我去找皇上要解藥！”阿梨抹著眼淚，起身要出去，蘭信冷哼一聲，不鹹不淡道：“皇帝今晚宿在柳美人寢宮，莫說問皇帝要解藥，你就是想見他一麵都不可能，別到時候討不到解藥不說，還被杖斃了傳令長樂宮收屍。”
阿梨癱跪在地上，“可聖女···該怎麽辦才好···”蘭信將殿閣中的所有銀碳都放進暖爐中，最後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塵，輕歎一聲道：“以後隻要聽皇帝的話就行了。沒辦法，皇帝死了還有下任皇帝，聖女的命注定要和皇後一樣輝煌···但卻短暫！”
輝煌，但卻短暫——
阿梨閉上眼，流淚，這是靈珠帶來的災禍···
月上中天，明亮且圓，痛意和寒冷達到前所未有的境地，連城忍不住發出淒厲的痛呼，“不——”我林熹微的命運···何時由別人主宰！赫歸寧——這是你逼我的！
赫歸寧、古寧王朝、靈珠···我林熹微——定要親手摧毀了你！
連城盈滿淚的眸子被恨意充斥變得赤紅血腥，從此以後，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天漸漸亮了，痛苦漸漸消失，赫連城終於沉沉的睡去，傅影把她抱到臥房，安靜退下。桑荼捧著一盆溫熱的水小心翼翼的走過來，阿梨眼眶紅潤，接過毛巾沾了水給連城擦身，“阿梨姐姐，聖女大人···她怎麽了？”桑荼怯聲問道。
阿梨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桑荼，溫和道：“沒事，隻是累到了，不用擔心。”靈犀走過來接過水盆，道：“桑荼姑娘你先去休息吧，這些事我們來就行了。”桑荼被阻隔了出去，隻好退下。
“阿梨姐姐，夏侯禦醫到了。”青鳥走進來道。阿梨起身準備放下一層紗帳讓夏侯禦醫進來，連城在此刻緩緩睜開眼睛，“夏侯瑾軒？讓他離去，我不需要禦醫。”
阿梨忙俯下身子柔聲道：“大人，您大損元神，即使禦醫解不了蠱毒，但也能開些補藥補補身子，夏侯禦醫曾在——曾和您相識，比較了解您的身體狀況，再說他現在已是一等禦醫——”
“讓他走。”連城聲音雖輕但卻堅決，“以後都不許請夏侯禦醫來長樂宮。”阿梨愣住，無奈看了一眼青鳥，青鳥躬身退了出去跟夏侯瑾軒道歉。
青鳥送夏侯瑾軒出了長樂宮，“夏侯禦醫好走。”青鳥福身，夏侯瑾軒神情凝重失落，低頭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良久，轉身問青鳥，“聖女大人···究竟怎麽了？受傷了嗎？”
青鳥蹙著眉頭，表情迷茫，“具體的奴婢也不清楚，傅大人今天早上將聖女抱回來就是這樣了，臉色白的嚇人，身體冰冷，但額頭卻有許多汗珠，陪了聖女一夜的阿梨姐姐眼睛都哭腫了，不管奴婢怎麽問，她都不說到底怎麽了。真是對不住夏侯禦醫，讓您白跑了一趟。”連城的近身侍婢多多少少都知道連城以前的身份，而夏侯瑾軒作為薑嫄的專門醫師，他們的情分自然不在話下，所以有些事青鳥也不隱瞞夏侯瑾軒。
“叫蘭信來。”阿梨喂連城吃了碗參湯，連城漸漸有了些精神，揮退了所有人，包括阿梨。
過了好一會兒，蘭信進來，對連城行了一禮，“聖女現在好些了嗎？”連城應了一聲，淡淡道：“給你的那份名單中，哪個是戶部中能力最好的？”
蘭信記憶超群，稍一思索，便道：“崔尚，年過四十，能力佼佼，過目不忘，曾曆時半年疏通建江十年水患，熟諳古寧各處地勢環境，深得陛下信任。”
連城點頭，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書桌前，筆尖沾墨在信紙上落字，分成兩封，蘭信瞥了一眼，一封上麵寫著崔尚的名字，一封寫著名單上另一人的名字，董易，好像是一名諫官。
連城握著信封在空中漫不經心的輕晃了下，白色的熒光閃爍，兩封信幻成了兩隻美麗雪蝶，從窗戶飛了出去。蘭信不解，“聖女要做什麽？”
連城躺回床上，淡淡道：“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