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寧都到處充斥著薑珩和寶華的流言蜚語,太傅也氣得抱病不去早朝,薑府裏氣壓很低。薑嫄在青棠院聽說太傅病了,便想著好歹去探望探望,去了太傅和夫人的院子,流嵐見了薑嫄,喜不自禁,“三少,您怎麽來了?”
薑嫄幹笑:“聽聞太傅病了,有些擔心,便來看看。”
流嵐親熱的拉著薑嫄的胳膊,低聲道:“哪裏是病了,這幾天外麵風傳大少爺和一個妓女之間不清不白,老爺沒臉上朝,這才稱病。”薑嫄哭笑不得,“如此躲著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流嵐靠近薑嫄神秘兮兮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啊,老爺和夫人商量決定派人去找寶華談判,讓她和大少爺斷了來往。”
薑嫄愣住,“這、這事……不太好吧……”
流嵐搖頭歎道:“這幾天的事,教坊裏的寶華姑娘也多多少少聽說了不少,她倒不是個孬種,聽懂了太傅和夫人的話中話,她當時沒說什麽,但是第二天便宣布……”說到這裏流嵐有些難以啟齒。
薑嫄急了,“宣布什麽?”
流嵐羞紅了臉道:“宣布接客……”
薑嫄不敢置信的看著流嵐,“不是說她一直……一直賣藝不賣身守身如玉嗎?”
流嵐掩了唇,“大約是為了讓大少爺死心吧。”
薑嫄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青棠院的,腦子混亂一片,她沒有愛過一個男人,所以她不懂,一個女人怎麽可以為了一個男人甘願失去清白,讓自己置身萬劫不複之地?
薑嫄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發怔,今晚便是寶華的……她該不該去告訴薑珩?不行!絕對不行,若是告訴了薑珩,他一定會不顧一切趕去大鬧,會闖下更大的禍。可是若不告訴他,事後他一定會痛苦萬分,依照他倔強的秉性,即使寶華不再是清白之身,薑珩也不一定會放棄這段感情……
太傅和夫人也太殘忍了!與逼良為.娼又有何區別?薑嫄不安的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沒發現自己與以前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林熹微已經不一樣了,變得愛操心,愛多管閑事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薑嫄去了薑珩的院子,薑珩看到薑嫄,納悶:“幹什麽?一臉陰沉,誰欠你錢了?”
薑嫄踢了他一腳,“你才一臉陰沉!我問你啊,你以後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薑嫄白了一眼不了解當下局勢的薑珩,“你和寶華準備怎麽辦?”
薑珩神情黯然,“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是我做不到和寶華斷了來往,絕對做不到……”
“可是太傅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娶她的。”薑嫄說的是實話。
薑珩慘淡一笑,麵容越發蒼白,“沒關係,那我就此生不娶,隻要能時常看到她,能和她說說話,聽她彈琴就夠了。”
薑嫄別過臉,歎了口氣,沉默半晌,道:“薑珩,寶華……她……”
“什麽?”薑珩扭過臉看她,“她今晚……要接客了。”
薑珩一怔,瞬間翻身下床,一把拽住薑嫄的衣襟,“怎麽回事?”薑嫄看著他從未有過的凝重震驚表情,忽然有一絲害怕和後悔。
“薑……薑珩……你冷靜——”薑嫄步步後退,薑珩劍眉深鎖,滿臉焦急,一把推開薑嫄,奪門而去,薑嫄被推倒在地上,撞到受傷的手臂,疼得鑽心,但是薑嫄覺得薑珩要比她更疼,“薑珩!”
薑嫄從地上爬起,慌忙去追趕薑珩。一路追著薑珩到了教坊,薑珩衝撞開礙事的人群,一把抓住老.鴇,“我問你,寶華呢?”
老鴇被薑珩眼中的暴躁嚇壞了,“哎呦喂,薑大少爺,今天你萬不能見寶華,她遇上了金主,正在房間伺候呢!”
薑珩怒火衝天,“你竟然敢強迫寶華接客!待會兒再找你算賬!”薑珩一個飛躍,跳上樓梯,周圍的妓.女和男人亂成一團。薑嫄跑得氣喘籲籲,在教坊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但實在擔心薑珩闖禍,便一咬牙衝了進去。
“呦,公子麵生啊?急匆匆地,是要找哪位姑娘啊?”立馬有穿著單薄透明紗衣的女子聲音甜膩的招呼薑嫄,薑嫄麵色一僵,一把推開礙事的姑娘,冷聲問道:“剛才進來鬧事的男人去哪裏了?”
也許是薑嫄的表情實在冰冷瘮人,姑娘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的指著樓上,“去了寶華姐姐的房間,左轉第一間。”
薑嫄忙衝上樓,一進房間,薑嫄就呆了,偌大的香閨,熏香嫋嫋,琴音空靈,緋紅色的紗簾隨風飄蕩,一身白衣的薑珩赤手空拳的和一個黑衣男子打在激烈,而寶華姑娘事不關己似的淡定撫琴。
尼瑪,果然紅顏禍水!
“薑珩!別打了!”薑嫄在一旁急得大喊,那黑衣人有武器不說,還武功高強,薑珩背負重傷,遲早不敵對方,薑珩打的不可開交,大喊了一聲:“嫄兒!回去把哥的龍吟劍拿來,哥要宰了這隻烏鴉!”
薑嫄氣得握緊了拳頭,恨不得宰了這個不知死活的薑珩。
“崩——”弦斷音垮,寶華眉心微鎖,垂眸看著滴血的指尖。
紗簾內忽然傳出幽幽一歎,“寶華姑娘,心不在琴,又如何彈得出佳音?”聲音低沉有磁性,透著絲絲溫柔和慵懶,最是勾人心魄。
薑嫄下意識的側目望去,視線卻被緋色的紗簾所擋,隱約可見一抹朦朧的身形,仿佛正在悠閑的品茗。
“讓公子失望了。”寶華起身對著紗簾內的模糊人影一拜,雖是道歉,臉上一絲歉意都沒有。
薑嫄回過神,皺著眉頭看了眼背部傷口開裂的薑珩,大步上前,拔出束發的銀簪,尖端對準寶華細白的脖子,冷聲對著打的傷口出血的薑珩道:“薑珩!再不住手,我就殺了她,想必太傅也想她死!”
“死嫄兒!你跟誰一邊呢!我可是你哥!”薑珩被打的節節敗退。
薑嫄毫不猶豫的手上用力,立馬有鮮血順著簪子淌下,“我不是你,做不到對美人憐香惜玉。”
薑珩大怒,“薑嫄——”一分神,被黑衣人踢了一腳,狼狽墜地,黑衣人麵色冷厲,執劍刺來。
“住手!”薑嫄和寶華異口同聲喊道,薑嫄丟下簪子,一個旋身護在薑珩麵前。劍未停,薑嫄冷冷的注視著黑衣人的眼睛,左手迅速握住劍身——
時間仿佛停止,窗外的風吹動著薑嫄的發絲,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雖然隻有十三歲,但她此刻身上散發的氣勢完全不輸任何人,那般冷的深瞳,那般薄情優雅的遠山眉。
“嫄兒!”薑珩大驚,想要站起來,但是後背的傷口全部開裂,他的力氣都透支了,薑嫄和黑衣人沉默冷靜的對峙,緊握劍刃的手指間滲出鮮紅的血液,一滴滴砸在地上,但薑嫄連眉頭都沒皺,她沒有時間疼痛。
黑衣人進而不得,卻有不肯退開,就在雙方對峙的時候,紗簾內的公子出聲:“予濃,莫要與小姑娘置氣。”劍上這才沒了力道,薑嫄鬆手,黑衣人收劍。
薑嫄冷瞥了一眼紗簾,沉聲道:“公子,我是男的。”回頭扶起薑珩,薑珩拉起她的左手,“你的手在流血……”
薑嫄淡淡道:“我沒瞎。”薑嫄扶著薑珩準備離開,薑珩卻看著寶華不肯走,那目光繾綣不舍,讓薑嫄氣不打一處來,寶華聲音平靜道:“薑公子,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寶華從不奢望不可能的未來,請你離開,就算是為了寶華最後的一點安穩處境。”
薑珩神情悲傷,一雙星眸仿若浸透了水,閃著波光,“寶華,你當真……不肯和我在一起?”室內一陣寂靜,雖然薑嫄很想罵他,但還是別過臉忍住了。
“薑珩。”寶華出聲,那張冠絕群芳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愛情從來都不屬於勾欄女子,掏得起銀兩,你便是我寶華的入幕之賓,和任何男人一樣。”
“你——”薑珩眼眶潮紅,眸中噴出怒火,那黯然神傷的表情實在讓人心疼,但寶華淡然的看著他痛苦。薑珩深吸了口氣,甩開薑嫄的手,大步轉身離去。
薑嫄看著寶華,神色不辨,寶華對她微微一笑,“三少爺,是否滿意?”
薑嫄發現她的眼睛是那般的空靈寂靜,毫無波瀾。
薑嫄用發帶好紛飛的頭發,對寶華冰冷一笑,“很滿意。”為了薑珩,為了薑府,壞人,她當定了。
轉身準備離開,身後響起神秘公子的聲音,“弄汙了在下的畫,閣下就準備這麽走了嗎?”
薑嫄回首挑眉,看到桌上的畫紙,走到桌前,好一副惟妙惟肖的仕女撫琴圖,果然傳神,美中不足的是邊角被墨水濺到,應是方才薑珩與人打鬥時濺到的。
死薑珩,就會給她惹禍!薑嫄著實惱火無奈,思索了半天,薑嫄皺著眉頭提筆落字覆於汙跡之上。
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紅姻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斜人靜。寫完冷哼一聲,扔了筆,轉身離去。
黑衣男子關上了門,一個紅裳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撿起地上的銀簪,在修長的指尖打轉,紅潤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緩步至桌前,目光落在那幾列清新飄逸、秀麗頎長的字跡上,薄唇輕吟,微微一笑。
“好一個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眸光一轉,望向寶華,“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魄力與書法,方才那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寶華淡淡一笑,“公子感興趣了?可惜呢,他是男子,是薑府的三公子,單名一個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