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池塘流星
年宴接近子時才結束,薑嫄交代了一些事情給輕妝,便徑直去了仲夏庭。“以為你不來了呢!”夏侯瑾軒拎著兩壺女兒紅走到薑嫄身側,子時的月在中天,皎潔明媚,月光如水清楚的照映著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竹一石,薑嫄坐在倚欄上,看著廊下水流波光粼粼,聽到夏侯瑾軒的聲音,薑嫄笑著回頭望去,接過夏侯瑾軒手中的一壺清酒,挑眉道:“隻有好酒沒有好菜?”
“在正堂還沒有吃飽?”夏侯瑾軒坐到薑嫄對麵,撥開蓋子,仰頭飲了一大口,沾著酒水的唇更加潤澤迷人,薑嫄目光移向寂靜的流水,“怕你沒吃。”
夏侯瑾軒背靠著廊柱,閉上眼睛,輕舒了口氣,又仿佛歎息,薑嫄再次望向他,看他眉頭微鎖,忍不住道:“你傷未痊愈,還是不要喝酒。”
夏侯瑾軒睫毛一動,眼睛透出一條縫隙,看著薑嫄,笑道:“你和我母親一樣愛嘮叨。”薑嫄表情一窘,卻也沒有錯過瑾軒話中的落寞,“你是不是想家人了?”
古人曾吟:每逢佳節倍思親,如今萬家燈火,團聚一堂,不知瑾軒的母親是否像楊氏想念薑珩一般想念瑾軒呢?而遠在紫薇城的薑珩是否又像夏侯瑾軒這般落寞獨飲呢?
薑嫄一時有些心疼,既心疼瑾軒的落寞,又心疼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楊氏。
“想,我已經四年沒有回過家,沒有見過父母了。”夏侯瑾軒嘴角仍掛著溫潤的笑,而薑嫄看來卻是那麽的悲傷。四年,薑嫄想了想,瑾軒正是四年前被調派到薑府當了薑嫄的醫生,“那你為什麽不回家探望呢?”
夏侯瑾軒睜開眼眸,看著不解的薑嫄,道:“皇上派給我的工作,是沒有一刻假期的。”薑嫄愣住,也就是說,夏侯瑾軒要時刻不離薑府,不離自己。可是,為什麽呢?即使是宮裏的禦醫也是可以休假的啊!
為什麽呢?自己又沒有得什麽重病需要片刻不離開醫生,皇帝為何要讓瑾軒如此小心謹慎以至於四年都見不到家人?
薑嫄握緊了酒壺,愧疚道:“瑾軒,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薑嫄話沒有說完,便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頭,“沒關係,嫄兒,和嫄兒在一起,我也很開心啊。”他輕聲撫平薑嫄心中的皺褶。
薑嫄抬起頭,看著夏侯瑾軒,輕聲道:“瑾軒,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把薑府當做你的家,我便是你的親人,你也可以把父母接來住。”
夏侯瑾軒長久的注視著薑嫄,最終低聲笑著,“傻嫄兒···”
薑嫄不想讓夏侯瑾軒繼續這麽惆悵,拿出一直藏著的禮盒,遞給夏侯瑾軒,夏侯瑾軒一怔,隨即笑道:“還真的有禮物啊?”
薑嫄挺直了腰板,道:“本少爺說話一言九鼎,哪有糊弄人的。”夏侯瑾軒低頭笑著,拆開了禮盒,“原來,是一根腰帶啊。”夏侯瑾軒輕聲道。
薑嫄怕他不滿意,急忙問:“這個顏色和樣式你可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很喜歡,但是,嫄兒為什麽要送我腰帶呢?”夏侯瑾軒沒有抬頭,隻是撫摸著腰帶上的雲紋,仿佛隨口問的。
薑嫄一怔,羞赧道:“抱歉,我實在想不出別的了。”而且鳳凰錦也有限啊~
夏侯瑾軒抬頭,月光下,他的笑容越加溫潤,那雙眸子仿佛浸了酒水般醉人,“那麽,嫄兒想要什麽新年禮物呢?”
“我想要什麽你就給什麽嗎?”薑嫄眯著眼睛,笑容有些壞壞的。“說說看。”看到薑嫄這幅表情,夏侯瑾軒實在覺得太可愛了,不由笑容越深。
薑嫄眼珠子一轉,挑眉笑道:“我要星星!”夏侯瑾軒無奈搖頭,“你是存心看我出糗的吧,古寧國的夜晚是沒有星星的。”薑嫄看他為難的模樣忍俊不禁,“你說過的,我想要什麽你就給什麽,我可不管,我就要看星星。”
夏侯瑾軒輕笑了一聲,道:“天上的星星,我是沒辦法了,不過,水裏的星星,倒是可以讓你看看。”言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玉瓶,拔出塞子,將裏麵流沙一般的物質傾於湖中,沒過多久,薑嫄驚奇的發現原本黑暗寂靜的湖水中竟出現了無數抹黃青色的亮光,在湖中飛馳,仿若流星,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整個湖都熱鬧了起來,數也數不清的光芒充盈在湖水中,那幽幽亮光將整個水塘照亮,薑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不可思議的畫麵,“太美了···”
夏侯瑾軒側臉看著薑嫄眸中折射的幽光,微笑,“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嫄兒,可收下了?”薑嫄重重點頭,像個孩子般扯著夏侯瑾軒的衣袖好奇道:“瑾軒,你是怎麽做到的?”夏侯瑾軒笑著搖頭,“這是秘密,告訴你就不好玩了。”
薑嫄纏了瑾軒好久,瑾軒也沒有滿足她的好奇心,而薑嫄也的確如瑾軒所願,將那晚那一庭風景,那一池星光永遠的記在了腦海裏。
“瑾軒,我們做一輩子好朋友,好不好?”望著那滿池的光芒,薑嫄輕聲道。月光下,夏侯瑾軒的神色不辨,隻是薑嫄等了好久,才聽到他的回應。
“好。”
回到青棠院的時候,東邊露出的魚肚白,一輪紅日跳出,晨光熹微。“三少,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按你說的,把東西交給了夫人。”輕妝見薑嫄一身寒氣的回來,忙倒了熱茶,在室內的暖爐中添足了炭。
薑嫄站在暖爐邊取暖,手中抱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嗯,夫人怎麽說?”“夫人眼見鳳凰錦已經被做成品了,再生氣也無可奈何了,隻得將禮物以她的名義送去。”
“送給夫人的帕子,她可喜歡?”“三少送去的,夫人當然愛不釋手,隻是當時見三少自作主張不珍惜鳳凰錦,氣的差點要來找你算賬,還好流嵐在一旁開導安慰,這才消了氣。”輕妝回想起當時夫人一改平日端莊的形象,氣的頭上的步搖亂抖,她就一陣後怕。
薑嫄笑了笑,“沒關係,氣消了就沒事了。”輕妝不解道:“三少,我實在不理解你這麽做的道理,你既然為大家準備了禮物,為什麽不以你的名義送去,而是要多此一舉讓夫人送呢?”
薑嫄走進內室,一邊脫衣服上.床,一邊道:“我是一個小輩,哪有小輩送長輩新年禮物的?即使可以,我若當眾送了,那讓雪衣如何自處?雪衣若也準備倒沒什麽,若她沒有準備,我豈不是害她落個不懂禮數之嫌?我若私下送,夫人遲早有一日會看到雪衣和薑珩的衣服和側室的帕子乃鳳凰錦所製,若因此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好了。而昨晚宴席上,側室送了夫人和我厚禮,夫人為側室和雪衣也準備了禮物,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更知道夫人準備的禮物怕是不及側室送的禮物,匆忙之中夫人更是無法再更換更好的禮物,正室的財力反而不如側室,此等謠言一旦傳開,對夫人、對薑府都不好,我為夫人所出,我的東西便是夫人的東西,兩全其美,不是很好嗎?”
輕妝聽的一臉詫異和敬佩,“三少想得真是周到,可惜夫人不知三少一番心意。”薑嫄鑽進被子,閉上眼睛,懶洋洋道:“隻要目的達到了就好···”
輕妝看著薑嫄安靜的睡臉,心中有些感動,三少,你其實想表達的是,對一個人好就好了,那個人知不知道、回不回報都沒關係,因為你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隻是簡單的讓他(她)好,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