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捉太歲
趙小雨出現的那天，是個久旱逢雨的中午。
大雨下了一上午，把財神廟的花壇泡成了水池，為了撈自己最寶貝的幾盆花，靈石道長頂著大雨跑出去，卻在轟鳴的雨幕裏看見蜷縮在財神廟一角飛簷下的趙小雨。
一頭黑長直，抱著膝蓋坐在簷下的蒲團上，又瘦又小，看上去也就十幾歲。
那天財神廟一個香客都沒有，靈石道長一邊納悶這小姑娘哪來的，一邊走過去打了招呼，問她要不要進財神殿避避雨。
小姑娘卻扭過頭仰臉看他，尖尖的下巴，一雙大眼睛空洞洞地，開口就是：
“這廟要完。”
靈石哪受得了這個？
他忍了又忍，才壓下跟這小姑娘掰頭一番的衝動，強笑著再次問她要不要進財神殿避避雨。
這小姑娘卻一言不發，起身就朝雨裏走，嚇了靈石一跳，他一個健步衝過去，抓住小姑娘的手臂。
當時大雨傾盆，雨水像高壓水槍呲出來似地，幾步開外都看不清人，就算是個壯漢在雨裏都站不穩，這小姑娘瘦成一把柴，跑出去一個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你這小丫頭瘋啦？要走等雨停了再走！”
“這廟要完。”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讓靈石怎麽也無法忽略過去，他氣急敗壞地拽住小姑娘纖細的胳膊，連拉帶扯地把她帶到財神殿的偏殿裏，丟給她一塊幹淨毛巾，這才冷笑道：“來吧，說說，我這廟怎麽就要完了。”
今兒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可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他心想。
小姑娘卻沒急，接過毛巾瞧了瞧，才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被雨水淋濕的頭發，一綹一綹，擦得仔細極了。
這偏殿是平時廟裏的人值殿時候休息用的，一應家什備得齊全，趁這功夫，靈石燒了一壺開水，給自己和這小姑娘泡了一壺茶。
“這地方被太歲汙穢了。”
茶水卷著氤氳的水汽在玻璃杯裏滾幾滾，跑開了茶葉的時候，小姑娘忽地開了口。
這句話，讓靈石心頭一驚。
從事宗教事業多年，太歲他可太熟悉了。
每一年的歲末年初，各大寺廟都會張貼各種宣傳標語，不遺餘力地宣傳化太歲事宜，財神廟自然也不會例外。
這裏頭說到的太歲，指的是值年太歲，乃是天上的六十位星君，每年一位，值守人間的禍福，為人間評定善惡。
有些生肖與當年的太歲相衝，稱作犯太歲，是要倒黴一年的，為了祛除黴運，就會化太歲，來祈求這一年順順當當。
若是財神廟衝犯了太歲，倒確實有可能倒黴，但是要說能到“完了”的程度，也實在太邪乎了點。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下一秒，小姑娘嘴裏的話就讓他這個笑容死在了嘴角。
“我說的可不是值年太歲，那是騙人的東西。”
不是值年太歲。
靈石直接忽視了後半截，皺眉去看小姑娘。
“你的意思是……”
“這地方被太歲汙穢了，撐不了多久了……”
靈石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
“……四天前，大門旁邊定然生過一叢黃白色的蘑菇，那是太歲遊行地下的應象，如今四日已過，它已經遊走到了大殿前的院子裏，再有幾日，便會到達正殿，等到正殿也生了同樣的蘑菇，便會有雷雨經天，到時候財神廟就會被落雷擊中，化為灰燼。”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平鋪直敘，沒有一個字帶著感情，冰冷冷地比外頭的大雨還涼。
字字不錯。
“這麽說，是那種太歲？”靈石找回自己的聲音，驚駭地問。
那種太歲，也叫肉靈芝。
《本草綱目》記載：“肉芝狀如肉。附於大石，頭尾具有，乃生物也。”
這種東西，在傳說中乃是天星凝結所化，據說出現之地必有災禍。
小姑娘點了點頭，伸手取過滾燙的茶水，邁步到了門廊前，朝牆角生出的幾個星星白點潑了上去。
那些白點毫不起眼，被熱水一燙，頓時迅速變黑，漸漸萎縮成了一個小黑點。
“你瞧，已經長到偏殿了。”
小姑娘歪著頭，沒有表情地示意靈石看。
再有幾日，便會到達正殿，等到正殿也生了同樣的蘑菇，便會有雷雨經天，到時候財神廟就會被落雷擊中，化為灰燼……
小姑娘剛剛的話單曲循環似地在靈石腦海裏回響。
許是大雨濕漉漉的水汽撲進了偏殿，淬了寒氣，他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你能捉住這東西？”他問。
小姑娘點了點頭，突兀地指了指自己。
“趙小雨。”
太歲一事屬實匪夷所思，靈石雖然信了大半，但是也不敢驚動別人，隻好自己挽起袖子燒了幾壺開水，按照趙小雨的指點，分別澆在了偏殿附近的幾塊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設計的，這幾個澆水的地方恰好形成一個圈，把中心一塊空地牢牢圍在中間。
滾燙的熱水在沁了寒意的涼風裏騰起大團的白色水汽，把偏殿搞得像是西遊記裏的天宮，偏殿地上墊的是篩過的沙土，細密綿實，熱水很快就滲透了下去，在沙地上隻留下一團團略深些的痕跡。
很快，中間的沙土地就有了動靜。
約莫有臉盆大小的一塊沙地，先是漸漸拱起成一個小小的沙丘，旋即如同有呼吸似地緩慢起伏著，沙土滾滾而落，慢慢露出淡黃色的肉質身軀，散發出淡淡的，無法形容的怪異腥氣。
這是一團肉，一團能活動的肉。
如果非要給它一個比喻，靈石隻能想到沒有殼的鮑魚。
趙小雨眼疾手快，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塑料臉盆，衝上前把這團足球大小的肉抄進了臉盆裏。
整個動作快如閃電，出人意表。
“快把這玩意兒扔出去！”靈石一拍巴掌，壓抑住心中狂喜。
他萬沒想到竟然真的抓到了太歲，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立刻把這災星扔了，從此天下太平永無後患。
可趙小雨卻並沒有聽他的話，反而扯了扯嘴角，開了口。
“道長，你們道士常說修仙得道，你可想長生不老麽？”
靈石愣住了。
趙小雨的語氣裏難得生出幾分歡喜的情愫，眼角眉梢也生動了幾分。
“你可聽過吃肉靈芝可以長生不老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