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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喂馬的男人

  夏日其實已經過了,金秋也早已到來;


  但晉東這個地方,四季真算不得分明,體現在春秋很短,寒暑很長;

  熱乎熱乎著,忽然就涼了,凍著打哆嗦著,忽然就熱了。


  曾任大成國宰輔的徐有道,曾有一段和司徒雷的對話流傳出來。


  是司徒雷問:為何晉地文脈,比不得乾國?


  徐有道答:乾地四季分明,而晉地不得,體會不到四季分明,相當於體會不到酸甜苦辣,尤其是少了春之盎然秋之蕭瑟,缺了這兩味,這詩,還能做得起來麽?


  所以,

  當日落黃昏,王爺走入隔壁劍聖家的小院子後,劉大虎給王爺端來的,是家裏的酸梅湯冰飲子。


  冰自然是王府冰窖裏的,肖一波每天都會安排人去給劍聖家裏送相對應的份額。


  總之,


  劍聖家裏過得很簡樸,但和拮據,那是半點不搭,相當於是後世人們所想象中的那種……田園生活。


  一隻鴨湊到了王爺的跟前,挺著鴨脖,弓著腰,似是要表現一下自己。


  王爺指著這隻鴨對劍聖道:

  “麻辣鴨脖吃過麽?”


  “……”鴨子。


  院子裏,有一個嬰兒床,劍聖的小兒子正扶著欄杆,大眼睛盯著鄭凡在看。


  “又要出門了?”劍聖問道。


  “對。”


  不過,很快鄭凡就又道;


  “這次不用麻煩你跟著了,事兒不大。”


  畢竟剛讓人陪著出征回來,家裏才待多久啊,再讓人家陪你跑一趟,不好。


  劍聖看著鄭凡,


  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


  道:

  “要不……還是陪你去吧?”


  “好。”


  劍聖習慣了。


  鄭凡伸了個懶腰,道:“這次不會去太久,去雪海關,去完了雪海關,得再去趟鎮南關,底下人的心有些野了,得我親自去一趟給他們除除草。”


  “哦,這樣啊,回來這些日子,我聽說因為這次出征沒帶晉東兵,下麵怨言不少。”


  “這是難免的。”鄭凡喝了口酸梅湯,“咱這套製度最早打造時,就是為了應付頻發戰事的。”


  平西王府治下的製度,最早在盛樂城就初具形態,在雪海關時徹底成型;


  擁有另一個時空裏,秦軍戰功的精神內核,還有仿八旗製度的生產軍事製度;

  最上頭,再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百戰百勝”名頭在,晉東軍民聞戰則喜,是必然的。


  鄭凡放下了碗,


  感慨道;

  “但接下來,大概五年吧,大方針是休養生息,所以,得我親自去把現在這股風氣給刹住。”


  “休養生息好啊。”劍聖有些敷衍,但隨即,劍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至少,不少孩子,可以有一個安穩的童年。”


  晉東之地,標戶的日子自然是極好的;


  標戶之外的普通黔首,其實相當於當年燕國門閥林立時代的傭農,隻不過在晉東,唯一的門閥就是平西王府,王府的稅抽得不算低,但沒中間商賺差價,日子談不上富,但稱一句安穩,是沒問題的。


  再加上王府還在不斷地開墾新的田地,進行更大規模的授田,底層百姓接下來的日子,必然會過得更好。


  在這個時代,不打仗外加一個有效率的衙門,基本就可以直奔盛世去了,但這兩點,何其難哉。


  這時,劍婢推開門走了進來,見鄭凡在這裏,眨了眨眼,對鄭凡很敷衍地一福,就主動跑過去逗孩子了。


  但鄭凡卻留意到了,劍婢的腰間,掛著一把劍。


  曾經汴河畔拽著自己師父屍體的小姑娘,如今已經長大了,女孩的發育本就早一些,這體格,配一把成人的劍,倒也不算違和。


  “佩劍了?”鄭凡問道。


  “她可以練劍了。”劍聖說著,還意味深長地看了鄭凡一眼。


  劍婢扭頭看向王爺,伸手擺弄了一下佩劍,道:

  “王爺,你怕了沒?”


  劍婢曾說過,她會為她師父報仇。


  鄭凡不屑地笑笑。


  劍婢生氣地嘟了嘟嘴,哼了一聲,又道:


  “王爺,我劍術可是會進得很快的!”


  這句話,鄭凡是信的。


  當初劍婢還是小丫頭時,都能因按耐不住被迫入了品,如今蟄伏好幾年,由劍聖調教,可謂厚積具備。


  “好啊,本王等著你來殺我。”


  “這可是你說的,王爺。”


  “對,是我說的,本王初見你時,你多少斤?你現在,又是多少斤?殺本王前,先把賬算清楚。”


  劍婢皺了皺眉,馬上道:“吃你的喝你的,我折銀子給你!”


  “本王不要銀子呀,本王又不缺銀子,本王,隻要你的肉。”


  “荒謬,不吃你的飯,我在別處就不吃飯了?就不長個了?”


  “哈哈哈哈,可是,當初你若是不吃本王的飯,你壓根就沒命去其他地方吃飯長個了。”


  “……”劍婢。


  劍聖隻能打圓場,道:“可以哄哄的。”


  “哄什麽啊,小姑娘家家的,該放下的,就放下,總惦記著過去,這不好。”


  劍婢瞪了一眼鄭凡,

  她本意隻是開個玩笑,誰知道這位王爺竟然跟自己較真算計起來,且反過頭,還說自己放不下。


  其實,


  鄭凡還真不擔心劍婢。


  這女孩子,也算是打小養在跟前了,就是後宅,她也能隨便進,天天也跟著她屁股後頭玩兒過,大妞她也能抱。


  若是無法確定其心性,她根本就進不得後宅的。


  至於說師仇什麽的,那是戰爭。


  “這次,你也陪我去?”


  “去!”


  劍婢沒覺得不好意思,

  但到底覺得心虛,實誠孩子,倔強卻又老實,


  又道:


  “在我沒殺你之前,你可不能被別人殺了。”


  這話暖心,


  可以,


  這些年,倒是沒白養。


  自打閨女降生後,

  王爺心裏某個地方倒是變得柔和了不少,

  當即拍著大腿,


  道:

  “就憑你這話,以後阿力要敢對你不好,我這個做主上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啐!”


  劍婢俏臉上紅。


  見狀,


  劍聖歎了口氣。


  王爺則指著劍婢:

  “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


  範城總兵府內,


  苟莫離指著站在其麵前的謝家使者,發出了大笑。


  一邊笑,還一邊抹著眼淚;

  “封我當柱國?封我入大楚貴族序列?哈哈哈哈哈!”


  苟莫離站起身,


  叉著腰,

  來回踱步;


  “哎喲,哎喲,你們楚國,真是越活越不像樣子了呀。


  範城現在的駐軍,是野人軍,你們應該曉得的;


  範城現在的總兵,是我,我也沒做什麽遮掩,世人不知,但你楚國的鳳巢內衛不可能摸不出我身份的蛛絲馬跡。


  唉,

  我是個野人呐,


  我都能被你們楚國邀請做柱國做大貴族了。


  當年我求爺爺告奶奶的,在你們楚人麵前裝孫子,再在燕人的壓力下,才湊成了咱們野人和楚國的聯手。


  可就是這樣,你們楚人依舊是瞧不上咱的,這咱也明白。


  可現在呢,


  咱占著一個範城,當一把匕首,就抵在你楚國腹心之地。


  怎麽樣,

  難受吧?”


  其實,何止是難受,苟莫離的軍事才能,比當初的範正文,甚至是比屈培駱,高出了可不止一籌。


  各項手段加起來,直接將範城的局麵,給經營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對內整肅,對外的滲透,雖說沒掀起大仗來,但足以讓以範城為影響散發點的一大塊名義上還屬於楚國的地盤,陷入了糜爛。


  再加上先前的三國大戰,晉東兵馬未曾出動,所以,範城這個地方,楚人根本就不敢攻。


  強攻是不敢了,那就來懷柔的。


  麵對這般奚落,


  麵前的謝家使者直接昂首道;


  “我家公子讓我給您帶句話。”


  苟莫離聞言,伸手掏了掏耳朵,搶先道:


  “是不是說我曾英雄一世,如何甘心眼下屈居人下?為別人做狗,放著雪原放著野人百年大計直接不管不顧了?


  你家謝公子是否還在為我叫冤鳴不平?


  省省吧。


  我苟莫離這輩子,不做狗的時候比做狗的時候多得多,但我確實不喜歡做狗;


  不過,


  這世上真正能當人的,又有幾個呢是吧?


  乾國的上京都被我家主上給破了,乾楚之盟,嗬,兩大國結盟,硬生生地被打得從攻勢變成了守勢。


  五年,


  最多五年,

  五年之後,


  乾楚二者,必滅其一!


  我他娘的腦子進了雪,才會在這個時候反水。


  你是不知道我家主上那個脾氣啊,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背叛他;


  偏偏主上,又是個不喜歡講大局,誰跟他講大局他就跟誰掀桌子的主兒。


  我這邊要是背叛了,

  他能不惜一切調集晉東甚至燕地的兵馬,一股腦地殺來,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我這狗頭摘回去。


  我當然可以溜,


  但沒了範城,沒了手底下這支兵馬,


  我他娘的去你們楚國真的連野狗都不如了,

  爺爺我圖什麽?

  圖你楚國風水好人心向善當條也夠也有人喂半碗餿食兒?”


  苟莫離擺擺手,


  道;

  “來呀,把這家夥給我砍了,禮收下,腦袋醃好了,送奉新城。”


  “喏!”


  “不,不,不要……”


  謝家的使者大喊著求饒,卻依舊無法改變苟莫離的決心。


  眼下的日子,來之不易,苟莫離很是珍惜。


  待得手下人來報人已經砍了後,

  苟莫離這才坐在椅子上點點頭,


  笑道:


  “老子從地窖裏一步一步混到今天,容易麽我?”


  “那是,跟著王爺,咱們以後的日子,會更好,說不得您以後也能封侯呢。”


  說話的是苟莫離的親衛,也是個野人,腦子不錯,做事也機靈,算是自己人了,自然可以隨便一點。


  苟莫離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罵道:


  “出息。”


  “是是是,卑職目光淺了,淺了。”


  “封侯算什麽。”


  苟莫離笑道:

  “爺以後,可是要在客棧馬廄裏喂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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