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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對話田無鏡

  曆天城,

  到了。


  有先鋒探路騎提前趕到,知會過這裏的官員,無論燕晉出身者,都不需出迎,甚至連曆天城內外各大營各司衙門,也不得妄動。


  靖南王在這裏,


  他平西侯,


  就懶得再去折騰出什麽排場。


  又或者說是,有重要的人要見,哪裏還顧得上去應酬。


  所以,

  和上次白衣縞素入曆天不同的是,


  這一次,

  平西侯將大部護衛留在了城外,自己領一眾飛魚服親衛,騎著貔貅,從曆天城東門入,徑直來到老侯府,也就是現在的京南王府前。


  翻身下來,


  門口的士卒全部向鄭凡行禮。


  鄭凡抬抬手,隨後直接進入府門,沒人阻攔,沒人問話;


  不是因為他是侯爺了,而是因為軍中上下都清楚,他是靖南王最信任的人。


  宣旨的太監不得進,但平西侯爺,進出自由。


  這座府邸,還是老樣子。


  一定程度上來說,老田確實是一個懷舊的人。


  府邸內,隻有最外圍的區域才有少量的仆人家丁和婢女,核心區域,幾乎是無人的。


  因為那位大燕的南王,

  並不喜歡被人打擾。


  鄭凡走進去了,

  看見了滿園蕭索,也看見了池塘深秋,


  但當目光掃到門檻上時,

  卻沒看見那道白發身影。


  略有些意外,

  再目光掃過四周,

  發現在池塘後頭的一座涼亭裏,坐著一個人,不是田無鏡又是誰?

  田無鏡麵前放著一個鍋子,正冒著熱氣。


  鄭凡走過去,看見鍋裏是紅湯,桌旁還擺著很多待下鍋的菜。


  “王爺……”


  田無鏡拿著筷子在鍋裏緩緩地攪動,不至於打底;

  隨即,


  他抬起頭,看向鄭凡。


  田無鏡沒有胡子拉渣,兩眼無神,身上,也沒太多深秋的悲意。


  “怎麽,沒看見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覺得不習慣?”


  “不是,不是。”


  鄭凡馬上坐了下來,這裏,已經擺上了他的一副碗筷。


  “這鍋子,記得你以前喜歡吃的,我試著調了一下,你試試,是否合你的口味。”


  “您做的鍋底,怎麽可能差了去了。”


  田無鏡搖搖頭,開始給鍋裏下菜。


  “晉東那邊,局麵如何了?”


  “回王爺的話,發展勢頭良好,盤子,已經拿穩了,接下來,就是著重於民生的整頓,總之,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最難熬的,就是去歲冬日到這個秋天,倒不是擔心饑民聚眾造反,也不是擔心還有其他什麽戰事,而是因為去歲一年是打基礎的關鍵,基礎下去之後,整個體係,就會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否則,就真的隻是駐兵在那三處地方,純粹的當大型的軍堡。


  “我一直覺得,你在民生方麵,比你打仗,似乎更要擅長,本王就不擅長治理地方。”


  “其實,外頭打服了,再治理家裏,就簡單從容多了,安內必先攘外,晉東能安頓下來,也是王爺您打出來的。”


  “是,對外,任何時候都不能低頭,低頭太容易了,低一次,就有兩次三次無數次,大燕以武立國,兵戈,就是大燕的脊梁;

  但其實,無論乾楚晉,其實都是以武立國的,曾讀過一些文章,文章上所言,施以王化,才使得蠻夷歸附,才有諸夏今日之遼闊版圖;

  然而,不先用刀槍鐵騎讓蠻夷臣服,把他們打怕,他們是不會仰慕你的文化的。”


  “您說的是。”


  “隻不過,我燕國立國艱難,維係也艱難,不像其他三國,稍微低個頭,也無妨,可偏偏大燕,一低頭,就容易被人騎在脖子上,隨後就是被掀翻在了地上。


  以前如此,


  現在,


  更是如此。


  打下的疆域越多,軍功越是豐厚,軍心越是旺盛,也就越是輸不起了。


  鄭凡。”


  “在。”


  “記著這些話,人,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甭管你有沒有,但實則都是有著自己的一份底線在的。


  你喜歡用權謀,喜歡走迂回,這是以前的你………”


  “我現在………”


  “你現在體會到,兵強馬壯的好處了?”


  “是。”


  “可以再張狂點。”


  “我知錯了。”


  “沒錯,我的意思是,就該張狂點,要想人前張狂,人後,為了讓自己不有朝一日跌下去,將那滿場的阿諛化作諷刺你的利箭,就更不可能也更不允許自己去懈怠了;


  這其實,也是一種鞭策。”


  “是,王爺。”


  “後日,咱們就啟程吧,明日,隨我去天虎山再看看。”


  “好的,王爺。”


  “立儲的事,你心裏有計較沒有?”


  “額……”


  鄭凡是真的沒想到,話題一下子轉得這麽快這麽直接。


  “還是沒計較麽?”田無鏡問道。


  “其實,我這次來,腦子裏想的,就是站在您身後,您說什麽,我就附和什麽,您想做什麽,我就搭把手。


  所以,就沒費那個腦子。”


  田無鏡用筷子指了指這鍋底,

  道:

  “你喜食辛辣,但如果真的餓了,就是清水煮菜,你也是會吃得下去的。”


  “您說的是,現在是真的有些覺得,誰當太子,似乎並不是很重要了。”


  誰當太子,短時間內,都是以穩定局麵為主,隻要不是朱允炆附體都不會急匆匆地去削藩。


  無論是小六子還是太子,都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種會輕易被忽悠的人。


  隻要不削藩,地方藩鎮和朝廷的關係,必然還是會過得去的,無非是不停地來回拉扯打太極般的試探。


  這一點,和龍椅上的繼任者是誰,沒直接關係。


  因為,燕皇一旦駕崩,繼任者,那種雄主帝王的威望,在繼任者身上必然會大打折扣。


  所以,為何小六子對鄭凡的冷淡,很能理解,也沒生氣,原因就在這裏。


  因為皇位的爭奪,對他,對他的家小而言,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但對於現如今的鄭凡而言,已經算是半個題外話了。


  正如老田所說的,你是不餓了。


  鄭凡夾起一塊肉,送入嘴裏,一邊咀嚼一邊道:


  “不瞞您說,很早以前,我就想著要有這麽一天了,我這人,您是知道的,喜歡自在,喜歡灑脫一些,不是很喜歡被人掐著脖子。”


  這話,很大逆不道了。


  但在老田麵前,鄭凡是真沒什麽不敢說的了。


  “人,還是該給自己找些敬畏的東西才好,否則就容易憊懶。”


  “有呢,這個您放心,我一直想去江南看看,但又不敢微服私訪地偷偷去,怕那邊的銀甲衛拿我;


  但我又極為向往江南風物,


  您放心,

  有朝一日,

  我必然會提領大軍,去江南逛逛,也聽那花魁唱唱曲兒。”


  鄭凡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繼續道:

  “還有啊,這陣子接觸了幾個西方商人,我也想去西方看看,去見識見識他們的魔法和鬥氣,和咱們的煉氣士武者有什麽不一樣。


  去把……


  去把咱們大燕的黑龍旗幟,


  插他們的城頭上去。”


  這話,其實是真心話,並非是為了拍馬屁,但在此時說出來,其實無形中,也是在表忠心,不是對君主,而是對曾經在帥帳下,自己拿著黑龍旗所立下的誓言。


  “想看的風景,還有很多,哪裏能真正憊懶得下來?以前打仗時,時間一長,就想家了,想家裏的婆姨,想家裏的湯池;


  但在家裏待久了,慢慢地也就開始覺得身子癢癢的,又想著出去轉轉,習慣握刀的手,也有些發酸,總想再揮舞揮舞,不是那種空蕩蕩的練武,而是想要在衝鋒時,一刀削下前方敵將的腦袋。


  做人,一輩子的事兒,不容易,所以才總是想著折騰,隻有折騰了,才不枉人間這一遭。”


  田無鏡聽到這話,


  緩緩地放下筷子,

  道:

  “你是在教本王?”


  “不敢,不敢,一直以來,都是王爺您教我的份兒。”


  “天天,會走路了吧?”田無鏡再度換了個話題。


  好在,鄭凡已經習慣了。


  “能跑了,每天在後宅裏,跟著幾個玩伴一起玩耍,孩子很乖,很懂事,也很聽話,就是喜歡吃沙琪瑪,那東西甜,不敢讓他多吃,怕壞了牙。”


  “你費心了。”


  “我是他幹爹,王爺,您說這話,就沒意思了。”


  “也是。”


  這時,


  田無鏡像是想到了什麽,

  開口道;

  “對了,上次與你說過的那件事,本王………”


  鄭凡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腦海中當即浮現出田無鏡那一日在郢都大火之中對自己說話,

  他說,


  他以後如果想解脫,會和自己商量一下,選一個最合適的解脫方式。


  “吧嗒!”


  鄭凡手中的筷子,落了下來。


  “王爺,這麽快麽?”


  田無鏡看著鄭凡,

  道:

  “都這麽久了。”


  鄭侯爺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是啊,都這麽久了,您還惦記著呐?”


  “本來忘了的,一算,你該來了,就記起來了,就想著讓你幫忙一起品一品。”


  “我……”鄭凡點點頭,“您都已經想好了?”


  “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是,不是難事,我也答應過了您,但您可不可以別說得這麽輕巧?”


  “很難麽?”


  “對我而言,很難。”


  “嗬,那你上次,不是做得挺好的?”


  “我那是被您逼的,我次次都是被您逼的!”


  我不想死,我一直想苟,想種田,想發育,是你,一次次地把我推前麵去拚命!

  “被逼的?”


  “算是吧。”


  “哦,本王這個,倒不是被逼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早就想好了的,行,行,行,我就不該火急火燎地趕路過來,我來錯了。”


  鄭侯爺說著說著,伸手擦了一下泛紅的眼眶。


  “你不來可不行,你不來得話………”


  田無鏡伸手,

  向身側一抓,

  亭子外,有一個小爐,爐子上架著一個蒸屜。


  當即,


  蒸屜被拘了過來,落在了桌麵上。


  田無鏡伸手,拿去了蓋子,裏頭躺著的,是一圈熱騰騰冒著白氣的饅頭。


  拿了一個饅頭,

  遞給了鄭凡,

  “你不來,我怎麽知道這帶餡兒的饅頭我做得正不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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