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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人一軍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


  但真正地看到這一幕時,


  鄭伯爺心裏,

  依舊難免澎湃。


  他就騎著貔貅,停在那裏,

  鄭伯爺清楚,

  在二人身後,

  根本就沒有燕軍的存在。


  靖南侯隻是對自己說,出去走走;


  簡單平常地如同是飯後遛個彎兒,事實也的確是飯後遛彎兒。


  遛個彎兒,

  順便逼退對麵的楚軍回家。


  一人,退一軍!

  這就是靖南侯,這就是田無鏡,人的名樹的影,當他出現在這裏時,對麵的楚軍連試探都不敢,直接選擇了撤軍。


  鄭伯爺舔了舔嘴唇,緩緩地閉上眼,手裏,攥緊著長弓。


  滿江紅的豪邁,是自己抄來的,大楚公主的跟隨,是自己騙來的;


  如果可以選擇,


  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和現在的靖南侯一樣,

  什麽都不要做,

  什麽都不要說,

  我來了,

  來了,


  就一切都好。


  今晚的氛圍,太過靜謐,哪怕前方楚人撤軍時的動靜並不小,那漫山遍野撤退時打著的火把,也如同一片星辰降落在了地麵。


  但鄭伯爺依舊覺得,今晚很安靜。


  安靜地不想多說一個字,不想多做一個動作,

  隻想繼續靜靜地在這裏,


  看著眼前的景色。


  可能是因為太過熟悉,自己和靖南侯之間的關係,也太過親密,所以鄭伯爺心裏並沒有生出“我可取而代之的心思,有的,隻是極為單純地向往和憧憬。


  田無鏡調轉坐騎,胯下貔貅走了兩步,在鄭凡身側停下。


  “回去吧。田無鏡說道。


  楚軍既然已經撤離了營寨,他們就不可能再回去的,對方主將哪怕後來發現燕軍大部沒有出動,也不可能再下令回去,這種大晚上的朝令夕改,最傷士氣。


  所以,楚軍是撤定了。


  鄭凡深吸一口氣,


  道:

  “侯爺,再待一會兒吧。


  這種感覺,鄭伯爺還想再享受一會兒,飄飄欲仙,真的是飄飄欲仙。


  靖南侯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地調轉貔貅,和鄭凡一起,繼續看著前方楚軍撤退的景象。


  晚風徐來,


  吹過二人身上,


  明明冷冽的寒風,卻讓鄭伯爺覺得和煦如春。


  鄭伯爺沒去問靖南侯,自己怎樣才能做到這般?


  因為這個問題,沒必要去問;

  因為答案,靖南侯早就告訴過自己。


  他已經告訴自該怎麽走了,也在幫著自己走,甚至是,攙扶著自己走。


  自己,


  還需要時間。


  魔王們,其實是沒有自家主上和靖南侯之間的那一抹超越了上下級的關係的。


  在魔王們看來,靖南侯更像是一塊石頭,壓在所有人的頭頂。


  如果說大燕是一片黑色的天,那靖南侯就是那座參天的高峰。


  你可以在蒼穹下麵恣意隨便,但山巒卻能夠輕易地滾下落石將你碾死。


  瞎子曾不止一次地感慨過,隻要靖南侯還在一天,那麽自己等人,就得多做一天的大燕忠良!


  這是事實,無可辯駁的事實。


  個人恐怖的實力,用兵如神的能力,可怕的士卒軍心凝聚力,這種存在,不光令對手膽寒,連手下人,都會絕望。


  終於,前方的楚人撤得七七八八了。


  鄭伯爺如夢初醒,晚食沒喝酒,此時卻有些微醺。


  “侯爺,咱回吧。


  二人,終於開始往回。


  依舊是靖南侯騎著貔貅在前頭,鄭伯爺騎著馬跟在後麵。


  靖南侯的背影依舊偉岸,


  反倒是跟在後頭的鄭伯爺,身子開始微微左搖右晃,一副上頭的樣子。


  貔貅止步,


  不用鄭伯爺勒住韁繩,其胯下戰馬本能地跟著止步。


  “累了?靖南侯問道。


  鄭伯爺搖搖頭,道:


  “是醉了。


  靖南侯伸手揉了揉胯下貔貅的鬃毛,

  道:

  “出息。


  鄭凡“哈哈哈笑了起來,


  道:

  “就這點出息了。


  “下來坐坐吧。


  “好的,侯爺。


  靖南侯下來了,席地而坐。


  鄭伯爺也翻身下馬,坐在靖南侯身側。


  四顧看了看,

  鄭伯爺有些惋惜道:


  “要是有口酒再來兩把幹果,就好了。


  靖南侯道:“有人會送來的。


  確實是有人送來了,

  來人一身青色的甲胄,在月光下反射著異樣的光澤,中年。


  其左手,提著一個很大的包裹,右手,則提著兩壇酒。


  隔著老遠,他先停了一下,然後又小跑著走過來。


  鄭伯爺一開始還有些警惕,但慢慢地也就放鬆下來。


  對方隻是一個人,


  而自己則坐在靖南侯身邊,

  說白了,

  他還真不信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在靖南侯眼前將自己給殺死。


  來人一看就是個楚將,走到靖南侯和鄭凡前麵數丈處,彎著腰,賠著笑臉,道:


  “喝點兒?吃點兒?


  靖南侯沒說話。


  鄭伯爺則主動招招手。


  “好嘞,來啦。


  楚將走過來,也席地而坐,他先打開包裹,裏頭有兩隻燒雞還有一些其他的幹果之類的,混雜在一起,但香氣撲鼻。


  緊接著,

  他又拍開了酒壇封泥,當即酒香四溢。


  隨後,他一樣一樣地先抓起來往嘴裏塞了,咽下去後,又將兩壇酒都喝了一口。


  最後,

  他將一壇酒送到了靖南侯麵前,將剩下的一壇酒放在自己和鄭凡中間,對鄭凡歉然道:


  “對不住,聽手下人報,以為是靖南王身邊帶著一個扛旗的,所以就隻帶了兩壇酒,兄弟不嫌棄的話,就你我共飲一壇吧?


  鄭伯爺心裏有些淡淡的憂傷,


  他覺得,

  先前靖南侯一人逼退一軍,

  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大場麵。


  而自己,

  居然是這個大場麵裏打醬油的,

  雖然,


  他也的確是一個打醬油的。


  “無妨。


  收拾情緒,鄭伯爺很是豪邁地舉起酒壇,眼角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靖南侯,見靖南侯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放心大膽地喝了一口。


  “痛快!

  酒壇放下,


  鄭伯爺用衣袖擦了擦下顎酒漬。


  “豪氣!

  這名楚將也端起鄭伯爺剛放下來的酒壇,喝了一大口。


  “唉。


  楚將向後頭看了看,


  道:

  “貴軍主力沒來啊。


  語氣中,有些惆悵,也有些自嘲。


  如果是靖南侯一個人出現,固然是三品巔峰武夫,卻也依舊不足以嚇退千軍萬馬的,若早知道這般,說不得就直接兩千甲士衝殺上前,用人命去填死這位燕人南侯!


  但楚軍不敢賭,他們以為燕人南侯的出現,是一種態度,因為這位南侯最喜衝鋒在前,每當其騎著貔貅衝鋒時,身後的燕軍騎士瞬間變得悍不畏死。


  所以,楚軍認慫了,放棄了營寨,撤了。


  因為今日白天的突進和擴張,本就遭遇了來自燕軍的打擊。


  酒喝了,肉吃了,

  這位楚將才想起來做自我介紹,

  他對著靖南侯拱手,又對著鄭凡笑了笑示意,

  道:

  “見過大燕靖南王,鄙人大楚皇族禁軍中郎將,姓景,名仁禮。


  靖南侯不為所動。


  景氏,可謂是楚國大貴族,其地位和影響力,不遜屈氏絲毫。


  當初出使燕國談判的使臣景陽也是景氏的人。


  身為大貴族子弟,敢孤身尋來這裏,還帶著酒菜,顯然已經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其實,我家年大將軍本來也想來的,但他怕死,問周邊諸將,誰敢來看看虛實,我就主動領下這個差事了。


  哎,也不能怪我家年大將軍膽兒小,實在是他聽說當初在雪海關外,野人大將格裏木就是在談判時被殺死的,就認慫了。


  實在是那位平野伯不講規矩在先,他那一手一出,以後誰敢軍前談判了?沒人敢了都!

  “………鄭凡。


  格裏木之死,不僅僅是對當初雪海關攻防戰起到了很大的影響,同時,也改變了後世戰爭的某種形式。


  起因就是當年鄭伯爺居然讓劍聖暗戳戳地當一個扛旗兵,當真是陰損至極,但別人想學其實也很難學得來。


  不過,


  靖南侯倒是可以學,因為靖南侯曾擊敗過劍聖的事,早就江湖廟堂皆知。


  所以,靖南侯注定會很寂寞,那種兩軍對峙雙方主將出寨會麵的事,有了鄭凡開了那個頭後,應該不會再發生在靖南侯身上。


  這樣子的對手,才更讓人煎熬,因為你連刺客,都沒必要派了,能殺死靖南侯的刺客,他為什麽要去當刺客?去當武林盟主什麽的他不香麽?


  甚至連沙場前單挑,似乎也變成了一件純粹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事。


  靖南侯喝了一口酒,沒說話。


  景仁禮見靖南侯不理自己,也不覺得尷尬,反而主動地看向鄭凡,道:


  “敢問兄台是?


  景仁禮自然清楚,能和靖南侯一起席地而坐的,肯定不會是普通人。


  鄭伯爺直接回答道:


  “鄭凡。


  鄭伯爺沒什麽家世,

  嗯,

  他自己就是世家。


  誰成想,

  一聽到“鄭凡兩個字後,

  景仁禮先是一愣,

  隨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仁禮一邊笑一邊用力拍著大腿,

  然後忽然停下來,

  看著鄭凡,


  道:

  “當真是平野伯?

  鄭凡點了點頭,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

  景仁禮繼續大笑起來,

  然後他見鄭凡沒笑,


  忙手指著天上,


  不住道:

  “那個姓屈的,屈培駱,屈培駱,屈培駱,哈哈哈啊哈!!!


  鄭伯爺點點頭,也跟著景仁禮的節奏笑起來:


  “哦,啊,哈哈哈哈哈!!!!!


  “屈培駱那個狗東西,仗著自己長得好看,一直瞧不起個人,覺得自己是白蓮之花,我等都是汙濁之物,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平野伯這一次幹得講究,漂亮,痛快,過癮!


  很顯然,

  景氏和屈氏的關係,並不好。


  景仁禮和屈培駱,是同輩人,彼此更是互相看不上,這和家國尊嚴無關,因為景仁禮這次過來,本就不是為家國的事兒,隻是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牽扯到家國層麵,

  他早就應該被靖南侯爺一巴掌拍死了。


  今夜,這裏,隻有酒肉和萍水相逢。


  鄭凡忙抬起手,


  道:

  “不能笑人家屈兄,不地道,也非君子所為也。


  “哦?


  景仁禮有些意外。


  鄭伯爺伸手拍了拍景仁禮的大腿,


  道:

  “畢竟,屈兄,是鄭某這輩子所遇到過的,最好的人了!


  景仁禮先是點頭,隨即,嘴巴緩緩地再度張開,


  “哈哈哈哈哈,對,屈培駱是個好人,大大的好人,來,平野伯爺,為大好人,幹!

  鄭凡端起酒壇,


  虛應了一下,

  道:

  “敬屈兄,幹了!

  一口飲下,

  景仁禮接過酒壇,舉起虛應道:

  “為屈氏古仁人之風,幹!

  隨即,


  暢飲一口。


  “為屈兄之心胸,幹!

  “為屈培駱之豪爽,幹!


  “為屈兄之慷慨,幹!

  “為屈培駱之成人之美,幹!


  “為屈兄崇高品格,幹!


  靖南侯就坐在那裏,


  看著鄭凡和景仁禮你來我往地一大口一大口不停地幹,像是在看,兩個傻子。


  一壇酒,


  很快就喝見底了。


  景仁禮晃了晃腦袋,有些迷醉,道:

  “直娘賊,平生第一次發現,這屈培駱,竟然是世間第一等的下酒菜!

  鄭凡也點點頭,道:“有屈兄佐酒,這酒,是越喝越有味道。


  “是極是極。景仁禮點頭稱道:“喝個三天三夜,都不過分!


  言罷,

  景仁禮看向靖南侯,


  緩緩地起身,

  恭敬地跪伏下來,

  道:

  “王爺,我家年大將軍讓末將捎來一聲問候,我家年大將軍的意思是,咱們打累了,也該歇歇了吧?

  貴軍後撤五十裏,我楚軍也撤回鎮南關一線,這是我家年大將軍的意思,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靖南軍不是真的要攻城,


  這一點,

  年堯看得出來,楚軍裏的高級將領,也能看得出來。


  但即使靖南軍不攻城,但在田無鏡率領下,不停地壓縮鎮南關的防禦空間,雙方還得不停地排兵布陣對峙,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燕人還好一些,仗著野戰優勢和騎兵優勢,可以來去自如,但楚軍卻因為田無鏡的存在,每次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對。


  你如果真的來攻城反而好了,但卻總是這般光打雷不下雨,真的是要把人給嚇疲了。


  田無鏡指了指鄭凡,


  道:

  “既然他回來了,那就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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