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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你要老婆不要?

  我孫女長得很普通,你又是個瞎子,豈不是天作之合?

  瞎子有些悵然,他喜歡算計別人,但並不是很喜歡自己被算計。


  “溫老,自古以來用聯姻這種方式所鞏固的聯盟,到最後,都基本破裂了。”


  當代燕皇後宮之中用來聯姻世家門閥的妃子很多,但也不耽擱人家馬踏門閥。


  聯姻,真的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因為關係不夠鐵,所以才需要聯姻,正因為關係不夠鐵,所以肯定會破裂。


  “你不一樣,老夫這輩子,看人,很少出錯。”


  瞎子歎了口氣,道:


  “我隻是個俗人。”


  溫蘇桐不說話了。


  “溫老?”


  “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麽?”


  “等你提條件。”


  瞎子北笑了,道:“這是何意?”


  溫蘇桐則將手放在牆垛子上,輕輕撫摸著,道:


  “你這種人,在麵對任何事情時,都不會去第一個考慮自己能不能接受,而是去考慮利害關係,這是你的人生方式。”


  “那溫老覺得,我該提什麽條件?”


  “我溫家的效忠。”


  瞎子搖搖頭,道:

  “不夠。”


  “日後這裏很可能是燕國的新收疆土,燕人能打下來這裏,卻短時間內無法繼續控製住這裏,老夫可以一直坐在這個節度使的位置上。


  別看現在衙門內嗚嗚泱泱的一幫泥胎廢物,老夫若真的想做事,這把老骨頭,還是能頂事的。


  造反不可以,但將滁州城和周圍十裏八鄉控製在手裏,問題不大,該裁撤誰,該扶持誰,該怎麽把事兒都運轉起來,老夫心裏,門兒清。”


  “繼續。”


  “忠誠,加上滁州城以及這塊地的忠誠。”


  “不要停。”


  “不是對燕國的忠誠,也不是對燕皇的忠誠,而是對你家主人的忠誠。”


  “有內味兒了。”


  “其實,老夫更想和你聯手,而不是和你家主人。”


  “我是個瞎子。”


  “但你的眼睛看得比旁人更清楚,在你麵前,老夫覺得,自己才是個瞎子。”


  “我不會背叛我的主人。”


  “好,那老夫也可以忠誠於你的主人。”


  “為什麽?”瞎子問道。


  “你是想問哪個為什麽?”


  “都想問。”


  “是,若是老夫忠誠於燕皇,莫說這滁州節度使的位置肯定能坐下去,日後被當作乾人的牌坊和榜樣,還能被供奉到朝堂上,高官厚祿自是不在話下。


  但說實話,老夫不看好大燕的長治久安。


  燕皇馬踏門閥之舉,固然酣暢淋漓,論魄力論手腕論大氣,東方四國其他三位君主,可能加起來都不是燕皇的對手。


  但是他太急了,太過於急切了。


  馬踏門閥將國內門閥勢力清掃一空,固然使得他燕皇的權柄得到了加強,口含天憲,當真是天子之威覆壓全國。


  但成也是他始,敗也由他啟。


  大燕鎮北軍和靖南軍,本就是兩支藩鎮,甚至在獨立性上,比我大乾的西軍要高出了不知多少。


  是,李梁亭和田無鏡在的時候,這兩支兵馬定然會聽從燕皇的號令,但,之後呢?

  馬踏門閥,燕皇得到的,是門閥世家的財富、土地、人口以及……人才。


  但他失去的,是人心。”


  “人心這個概念,就太大了。”


  “不,不大,真的不大,最簡而言之,大燕門閥,可曾負他姬家?”


  數百年來,


  每逢戰事一起,

  姬家皇帝禦駕親征,門閥士族緊隨其後,戰蠻人,戰東方其他國家。


  “門閥,對姬家,是有功的,沒有門閥的幫助,他姬家也不可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這麽久,可能,門閥對於國家而言,確實是毒瘤,但這一如我大乾士大夫一樣,太多了,於國無益,但大家還是支持趙家官家的。


  門閥未曾負姬家,姬家卻馬踏門閥。


  隨即開啟的大戰,就算燕軍節節勝利,就算燕軍勢如破竹。


  但門閥一空,自有新人新家會上來,無論是因軍功而起的還是因文治而起的,他們會重新取代門閥的位置,充實這個國家。


  然後呢?”


  溫蘇桐手掌輕輕拍打著牆垛:


  “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相惠的,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其實也是互有所求,就像是市井上談買賣,總得講究個買賣不成仁義在。


  但當燕皇把這份仁義給掃進水溝裏去後,就隻剩下了披著一層皮的……強買強賣,甚至是,掠奪了。


  臣子不會再信任燕皇,尤其是掌兵的大將,新起來的將門,因為燕皇已經用行動證明,他不是一個可以值得信賴共富貴的君主。


  大燕之亂,由此而種。


  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燕皇還能再活個幾十年,除非田無鏡李梁亭也能跟著一起長壽。


  除非燕皇的繼任者及其繼任者身邊,也有著類似於李梁亭和田無鏡這般的人物,

  否則,


  燕皇薨,天下崩!”


  “溫老。”


  “嗯?”


  “你孫女,聰明麽?”


  “我孫女長得雖說不好看,但畢竟是老夫的嫡親孫女,自是聰慧的。”


  “哦。”瞎子點點頭。


  “北先生同意了?”


  “不,溫老還是沒有說,為何會把籌碼,算在我們身上?”


  “其實,這個答案,你之前已經給過老夫了。”


  “嗯?”


  “先前老夫問你時,你說你,糧食多。”


  “是。”


  “老夫孫女,也多啊。”


  “………”瞎子。


  瞎子咳嗽了一聲,道:

  “溫老這是打算廣撒網了?”


  “別人不清楚,北先生難道還不清楚麽?我這個人乾國降人,無非是牌坊一座罷了,表麵光亮。


  其實,誰會拿你當回事兒?

  逢年過節,神像神廟裏,香火何其之盛,但平日裏,又有幾個人會將神明放在心間?


  再者,人老了,就喜歡神神叨叨的,老夫不信神佛,卻信命。


  乾國煉氣士多,張口閉口就是落子,就是格局,仿佛天地在他們眼裏都隻是一座棋盤。


  老夫也愛下棋,就當老夫下子了吧。”


  “就是孫女的話,忽然比你要小兩輩。”


  “老夫還有一個寡居兩年的女兒,倒是生得秀麗,北先生若不嫌棄,老夫………”


  “罷了。”


  瞎子北搖搖頭,他終究做不到主上那種口味。


  “北先生今日可隨我入府將人帶走。”


  “是不是太急促了一點?聘禮什麽的,就算不能大張旗鼓地辦,但也不至於這般寒酸?”


  “北先生想拖?”


  “非也,眼下大軍還未歸來,若是歸來的是乾軍,溫老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夫不通兵事,但老夫會看人,看到你之後,老夫就覺得,回來的,肯定是燕軍。


  與其在這裏等一個必然的結果,不如趁著結果沒出來就將事情敲定,倒還能讓我溫家顯得誠意更足一些。”


  “溫老言之有理,隻是我還是怕虧待了佳人,人家出嫁都風風光光的,她就這般被我領走,像個什麽事?”


  “因為老夫清楚,明日,你們應該就要走了,是要繼續南下。”


  “溫老剛剛還說自己不通兵事。”


  “老夫沒騙人,是老夫看出來的。”


  “既然溫老知道我們要走,為何還要執意?”


  “因為,你們還會回來的,你在城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之後回來做鋪墊。”


  “通透。”


  “聘禮什麽的,老夫不在意,雖說我溫家不是大富大貴,但還不至於要靠賣閨女來養家糊口,唯有一條,北先生倒是可以滿足老夫。


  領走老夫孫女時,和孫女一起,向老夫磕個頭,可否?”


  瞎子北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道:

  “講究。”


  ………


  真正講究的人,反而最不喜歡做講究的事。


  溫家的大廳內,


  站著一眾男子,這些都是溫家的二代和三代子弟,還有兩位和溫蘇桐同輩的兄弟,雖是坐著,卻也隻敢搭著半邊屁股。


  溫蘇桐雖說時下已然是滁州城的節度使,但看著廳堂外站著一排排的燕人甲士,溫家人心裏可還沒忘記那日甲士持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


  其實,本沒有這般多的甲士的,雖說因為溫蘇桐特殊身份的原因,溫家宅子外麵確實有一支燕軍兵馬在看護。


  但現在進來的這一批,卻不是看護的兵馬,而是瞎子和溫蘇桐從城樓上回溫府時,路上碰到了阿銘和薛三。


  阿銘和薛三剛剛平了一個小亂子,正好出來。


  見到瞎子後,薛三當即上去打招呼。


  誰知,


  瞎子接下來的一句話,


  差點讓溫蘇桐氣得將自己山羊須給攥下來!


  瞎子居然直接開口問了一句:

  “老三,你要老婆不要?隻要你一開金口,等會兒我就幫你把老婆送過來。”


  薛三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都是魔王,


  平時會不會算計人那得看有沒有心情,但心眼兒心思是絕對不少的。


  薛三當即就明白了什麽,馬上拒絕。


  然後,


  忙不遛地派人去通知了四娘和樊力,帶著手下人馬,來到溫府看戲。


  魔王們都很開心,也很期待,哪怕一直很懶散的阿銘,此時嘴角也帶著笑意。


  能瞧著平日裏一直喜歡算計人的瞎子,把自己的肉體都算計出去了,


  嘖嘖,


  舒坦。


  雖說他們知曉這是一場聯姻,但對瞎子可沒有半分同情。


  畢竟,你娶了老婆,你吃啥虧了?


  按照魔王的思維模式,


  親情、友情什麽的,那算個什麽事兒?

  就是聽說,那女子長得不咋滴。


  瞎子站在溫蘇桐的身旁,閉著眼,雙手放在身下。


  溫蘇桐咳嗽了一聲,

  道:

  “喊月馨出來。”


  有下人下去喊了。


  而聽到這句話時,在座的不少溫家人臉色都一變。


  很顯然,他們大概清楚,自家家主要做什麽了。


  到底是高門子弟,見識上肯定是比普通百姓高出太多。


  一時間,


  廳堂內的溫家人,

  有人羞愧,有人惶恐,有人慶幸,也有人……不安。


  羞愧的,是還有點兒良心的。


  惶恐的,是渾渾噩噩的。


  慶幸的,是沒腦子的。


  不安的,倒算是聰明人。


  知曉城外出現了王師的消息,此時溫家嫁女,若是等稍後王師回來光複了滁州,那溫家上下,豈不是真的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瞎子依舊不說話,

  但門外的甲士們,也讓廳堂內的溫家上下也不敢說話。


  場麵,


  很安靜。


  但有人不喜歡這種安靜,


  一陣嗩呐聲傳來,


  喜慶,


  吉祥,


  雖然隻有兩道嗩呐之音,卻在一唱一和之下,絲毫不顯孤單。


  吹嗩呐的,是老肖頭和他的徒弟麻子。


  用薛三的話來說,瞎子娶親,這麽大的事兒,得來點牌麵。


  隻可惜時間太趕,沒來得及調教出結婚常用的那種曲子,但這樣也好,更顯當地風味。


  嗩呐的聲音,讓溫蘇桐很是愜意地眯著眼,手指放在茶幾上,輕輕地打著節奏。


  老爺子,是挺開心的。


  卸下心理包袱和負擔後,


  反正已經決定一條道走到黑了,


  既然大乾忠誠和身後名是指望不上了,那還扭捏個什麽勁兒,別真到時候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少頃,


  在仆人的帶領下,

  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走了過來。


  在見到這名女子時,

  薛三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他很沒有禮數地指著這個女人,

  結巴道:

  “她……很醜?”


  女子十六歲,在這個年紀,其實十四五歲嫁人是常態,更早也不稀奇。


  但放在後世,十六歲,還是個小姑娘,距離嫁人,還早得很。


  女孩兒很高,才十六歲,卻已然有一米七五的樣子了。


  臉上帶著一抹嬰兒肥,眉目之間,卻自有一股子還沒成熟的媚態流出,身材不瘦,卻絲毫不顯肥膩。


  雖然十六歲,但已然出落成一個美人了。


  薛三心裏一萬匹樊力奔騰而過,


  這他娘的哪裏是醜女了?


  光是這雙大長腿,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


  四娘則“嗬嗬嗬”笑了兩聲,道:

  “按照時下人的審美,女子長這麽高,就是醜了。”


  後世女人身材高,模特身材,大長腿,等等,其實是一種美。


  但在這個年代,女人長太高了,是真的嫁不出去,因為妻子這般高,男子何以振夫綱?

  嫁不出去的姑娘,自是醜姑娘了。


  擱在燕國還好,燕國風俗粗獷,但在乾國,乾國人很講究小家碧玉那一款,富貴人家女足纏足更是一種常態。


  這個女子,沒有纏足。


  嘿,

  長得又高又沒有纏足,

  當然是“醜”女啦。


  薛三的心,在滴血。


  聯姻啊,

  誰聯不是聯啊,


  為了主上的大計,犧牲一下自己又怎麽了啊!


  一想著先前瞎子還特意問自己“老三,你要老婆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於說再問瞎子自己能不能替換,


  你他娘的真當人家瞎子瞎啊!


  樊力嗬嗬地笑著,他覺得這女子,挺好看的,給瞎子當媳婦兒,中。


  阿銘倒是無所謂的態度,這女子要是真醜,他說不得還得高興高興,但明顯不醜,他就沒興趣了。


  作為七大魔王裏,和梁程並列的冷淡男,他們對女人有多美,似乎真沒什麽感覺。


  四娘則是從自己手中摘下一個鐲子,等女子走到她跟前準備進廳堂時,


  伸手抓住女子的手,將鐲子戴在了她的手上。


  女子雖驚卻不慌,

  大大方方地看著這個美得讓女人都覺得嫉妒的四娘,


  微微一福,道:

  “謝謝姐姐。”


  四娘點點頭。


  女子走入了廳堂,向四周行禮:

  “見過爺爺,見過諸位叔伯。”


  溫蘇桐伸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側的瞎子,


  道:

  “月馨,爺爺替你找的夫君。”


  女子主動走到瞎子麵前,行禮道:


  “見過夫君。”


  行完禮後,就直接站在了瞎子身後。


  沒有扭捏,沒有彷徨,沒有哀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理所當然。


  “嘖,這女的不會是銀甲衛吧?”薛三小聲道。


  “那溫老頭沒那麽傻,隻不過是人家姑娘聰明,不矯情罷了。”


  “哎喲,哎喲……”薛三心疼,“好好的一個姑娘,居然要配個殘疾人,唉。”


  四娘伸手,放在了薛三腦袋上,

  道:

  “乖,沒人瞧不起你殘疾。”


  “…………”薛三。


  沒有聘禮,沒有媒婆,一切的一切,就這麽簡簡單單,甚至是有些過於簡單了。


  瞎子開口道:

  “我走了。”


  溫蘇桐點點頭,也沒留飯。


  瞎子北往外走時,

  那個女子則開口對溫蘇桐道:

  “爺爺,我跟夫君走了。”


  說著,


  女子就跟在了瞎子後頭。


  且主動地伸手,攙扶住了瞎子的右臂,


  “前麵有台階,夫君慢一點。”


  薛三咬牙道:“虐狗!”


  等到小夫妻倆剛要離開廳堂時,


  溫蘇桐開口喊道:

  “頭呢,沒磕啊。”


  瞎子沒回頭,直接道:

  “留著,以後到你墳頭上給你磕。”


  溫家人聞言,紛紛麵色一變,這個“喜慶”的日子,居然說這種話!

  不過,溫家人今天,一直在詮釋著“敢怒不敢言”,且一直在重複著。


  溫蘇桐卻一點都不生氣,

  反而笑著拍打著茶幾,


  喊道:


  “記得帶上桃花釀!”


  ————


  在參加起點年會,聚會比較多,更新可能會有些不穩定,請大家見諒一下哈。


  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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