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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6章 為我叩首

  崔琰話音剛落,一人緩緩走上了台。


  門子學頓時一陣的歡呼,此人乃是門子學的祭酒,故而這上場,就是引得眾人歡呼起來,崔琰眯著雙眼,看著面前的這個人,此人乃是從地方上升遷到門子學擔任祭酒的,據說,他是最有希望接替自己來擔任太學大祭酒的,這是一個年輕人。


  大抵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年輕氣盛。


  他喚作譙周,字允南,巴西西充人,他自幼勤奮好學,飽讀經書,知曉天文,曾拜學各地,在不到二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通過了考核,作為非太學出身的考生,他當時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通過考核之後,他還是沉迷在學業之中,擔任地方官吏的時候,政績並不算太好。


  故而,他最終還是被派到了學府內,他不適合在地方治政,可是在門子學內,他是發揮出了自己真正的才能,教導出了不少的優秀弟子,在門子學內,很受學子們的敬重,他聽到了崔琰的挑釁,便直接走了上去,恭恭敬敬的朝著崔琰一拜,認真的說道:「後生譙周,請崔公指教。」


  崔琰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兩人各自坐了下來。


  「穀梁重尊君,天子之威,世人當敬,聽聞崔公屢次詆毀穀梁,敢請教,崔公莫不是覺得,重君是不對的?還是說,公羊其實與穀梁一樣,也是要尊君呢?」,這譙周剛開口,便唬住了眾人,這是一個難題,崔琰曾多次說穀梁無稽之談,荒誕之言,那麼穀梁尊君,也是無稽之談麽?

  這是要借著天子之威,強行逼迫崔琰認錯啊。


  崔琰大笑,說道:「無稽之談罷了!」


  眾人大驚,紛紛看向了崔琰,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崔琰認真的說道:「我公羊讀春秋,讀出的乃是尊王攘夷,爾等穀梁,讀了一生,卻只讀出尊王二字,比我公羊,還少了兩個,你們的尊重,只是在言語里,口稱尊君,可是君王犯錯的時候,穀梁是如何做的呢?爾等言,君王無過,連個上諫的膽量都沒有,這是害君還是在尊君??」


  「公羊之尊,在於禦敵,無論匈奴鮮卑,敢犯大漢者,公羊當誅,縱身死不悔,這才是春秋之尊君,爾等不過是虛妄之言啊,外敵入侵,為天子隱瞞住,不讓天子心慌,這是你們的尊君??天子犯了過錯,你們不提,為天子攬過,這是尊君??」


  「孝桓皇帝索要獻禮,穀梁一派,卻無一人敢直言,以尊君之名,行害君之事!!!」


  「當閹人搶奪爾等利益之事,你們卻又結交為黨人,攻伐不休,以愛君之名,為己邀名!!!」


  「春秋之尊君,在我等公羊看來,乃是言行合一的!!你看看你自己,治理地方,連一個縣的百姓都喂不飽,你身為天子親派的官吏,你事如何尊君的?!我公羊皆能臣,下安黎民,外擊賊寇,為天子分憂,這方才是春秋尊君!!」


  崔琰壓根不給譙周片刻言語的時日,一時間就將尊王說的清清楚楚。


  譙周呆愣了許久,有些茫然的站起身來,周圍的大儒們嘆息著,他還是太年輕了,面對崔琰這樣的老賊,他頓時就被說懵了,如今自己或許都在想什麼是尊君,果然,過了許久,譙周還是陷入思索之中,他獃滯的朝著崔琰行了一禮,恍惚的走了下去。


  「崔公威武!!」,劉懿大叫道,頓時,那些不是公羊的太學生們,也是大叫了起來,太學大祭酒擊敗了門子學的祭酒,嘿嘿,早就說了,你們門子學絕不是我們的對手啊!

  崔琰眯著雙眼,目送他離去。


  「北海徐幹,請崔公指教!」,就在譙周走下去的那一刻,又一位走了上來,此人倒是比譙周要年長的多,年紀與崔琰相當,穿著儒生長袍,模樣俊俏,此公如今在邸報府里做事,曾書寫《中論》,得到曹司徒的稱讚,曹司徒說此人的《中論》是「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於后。」


  「《春秋》貴義而不貴惠,通道而不信邪。孝子揚父之美,不揚父之惡,先君之欲與!」


  「將以讓桓也。讓桓正乎?曰不正。」


  這位就不像譙周那般的好相與了,上台之後,他便是說起了春秋之內的一些段落,這是穀梁春秋內的隱公元年,也是穀梁與春秋的共同之處,穀梁在對春秋不載隱公的記載是「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為公也。君之不取為公何也?將以讓桓也。讓桓正乎?曰不正。」


  公羊是:「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


  總結起來,穀梁認為,不載隱公的原因是因尊卑之別,另外以孝子揚父之美,不揚父之惡為由,講述的是他們穀梁所認為的貴賤尊卑之別,以及親親相隱,公羊當然也是如此認為的,因為尊卑之分,子因母貴,母因子貴,這與才能無關,不能破壞了這種尊貴的分別。


  兩者的核心思想都是尊卑,無視才能。


  徐幹說完,方才問道:「若這為無稽之談,公羊之學又當如何呢?」


  崔琰回道:「穀梁曰:將以惡桓也。其惡桓何也?隱將讓而桓弒之,則桓惡矣。桓弒而隱讓,則隱善矣,公羊曰: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同樣的時期,在你們穀梁看來,卻是因懼怕相殘,而在公羊眼裡,卻是治國的大事!」


  「公羊講尊卑,乃是因國本而講,恐生出禍患,動搖家國,治國不當,為民,為國思焉,而穀梁呢?眼裡可有百姓,可有家國,穀梁之尊卻是怕有損君王之顏,這兩者豈能並論呢?」


  「損君王之威,固然動搖國本,穀梁只是不提罷了。」


  「既然不提,公何不提筆註釋?加上一句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哦,對了,如此註釋的話,那穀梁就要成為公羊了!」


  「你!!」


  「怎麼?公羊尊卑之分與君王,穀梁之尊卑與天下,按著穀梁之學,你就不應該坐在這裡與我辯論,畢竟,你出身乃是寒門,我出身可是世家啊,你如何配呢?是公羊讓你有資格學習知識,讓你能夠讀書,如今你卻替著穀梁與我辯論,犬且知恩,你呢??」


  徐幹的臉色時而青,時而白,猛地揮起了衣袖,離開了此處。


  「崔公威武!!!」


  「平原華歆,請崔公指教!!」


  「北海管寧,請崔公指教!!」


  「彭城嚴畯,請崔公指教!!」


  「北海邴原,請崔公指教!!」


  「汝南和洽,請崔公指教!!」


  「太原孫資,請崔公指教!!」
……

  天色已黑,周圍點著無數的燈火,眾人一次次的嘶吼,到如今,他們全然都沉默了下來,他們安靜的坐在下方,茫然的看著台上那個倔強的老頭,崔琰雙眼充血,雙手都已微微的顫抖了起來,他也不知自己辯退了多少人,從早上,到如今,他一口飯菜都沒有吃,甚至說,他連台都沒有走下去。


  「左傳的跳樑小丑也敢上台?顛倒是非,也敢言春秋?給我滾下去!!」


  「只談君王當重儀,穀梁卻不給出個標準的禮儀來,還需要公羊來提供,穀梁再以公羊的標準來表述自己的看法,好啊,拿我公羊的劍來砍你穀梁的反對者?你如今還敢將長劍對準我??」


  又一位大儒瞪大了雙眼,看著面前的老頭,說不出話來,起身一拜,走了下去。


  崔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直接插在了地面上,拄著長劍,看向了台下。


  大儒鍾繇,閉著雙眼,坐在下方。


  這廝已是擔任了荊州牧,為了這次的舌戰,他向天子上奏,方才趕到了雒陽,與他一同趕來的,還有涼州牧毛玠,這兩人算得上是底下諸大儒里,地位與知識最高的兩位,崔琰搖搖晃晃的,看著他們兩人,「你們,尚來罷,再不上場,我嗓子便要啞了……」


  鍾繇看了看面前的倔強老頭。


  「我不欺你,明日再論。」


  「上來!」


  「你已疲乏,勝之亦不武。」


  「少說廢話!給我上來!!」


  鍾繇緩緩站起身來,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他走上了台,看著面前的崔琰,他搖了搖頭,坐了下來,崔琰拄著長劍,也是緩慢的坐了下來,鍾繇開口問道:「這些辯論,其實都沒有必要,無論是公羊,穀梁,還是其他,都是對儒的不同理解,不必拼個孰強孰弱。」


  「縱然贏了,那也只是因人的強大,與經學無關。」


  「在我看來,所有的經學都是對的,沒有強弱對錯!」


  「呵呵呵……」,崔琰咧嘴笑著,他說道:「不對,公羊學是最正確的,最強大的,其餘學派都是放屁!」


  「呵?」,鍾繇心裡頓時起火,他問道:「孝憲之時,大漢正強,貴霜一戰,使得涼州經濟倒退,百姓受苦,國庫空虛,三十之積累,蕩然無存,新政無法施行,之後的十年裡,大漢再無昔日的勢頭,敢問崔公,國好戰必亡,可是對的?」


  「貴霜之戰後,涼州沒有了外敵,西州開始了發展,鮮卑之戰後,幽並三州安穩,交州之戰後,揚荊無憂患,別的廢話不說,你就直接去問問當地的百姓,他們是願意富裕的活在屠刀下,還是願意貧苦的活在安穩之中,在沒有這些戰爭之前,百姓再富裕,也與肥豚無疑!!」


  「是我們公羊,為他們除掉了懸挂在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就要砍下來的屠刀,讓他們能夠如此活著!」


  「若無公羊,按鮮卑之強,草原諸族的興起,北方愈發寒冷的氣候,草原再無糧食的時候,就是諸賊入侵的時候,那時,只怕你的子孫後人,都要活在他們的屠刀之下了.……為奴為婢為妓……你應當給公羊跪下來叩首.……而不是來指責公羊挑起征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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