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二娘
老夫人臨走前吩咐秦鈺、小五同她一起晚飯,秦鈺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五笑道,“小五,還不快叩謝奶奶賜飯。”小五要磕頭卻被老夫人拉住,心肝肉的誇孫女懂事兒。
府裏下人們再看五娘母女,那眼神就不一樣了,再想欺負這娘倆就得掂量掂量。
秦鈺謝過祖母,他告訴老夫人說晚上做一道拿手好菜請老夫人品鑒,把老太太歡喜的合不攏嘴。
五娘撿回一條命,被下人抬著經過秦鈺身邊,沒等她說什麽感謝的話,秦鈺將《三字經》的手稿塞給了她,有了這套“護身符”,她在府裏的日子還好過一點。
午後時分,秦鈺繼續說《西遊記》的故事,做戲要做全套,不能半途而廢。《西遊記》的故事膾炙人口,口口相傳,府裏上下好多家丁、丫鬟都知道了齊天大聖的事跡,聽說大少爺每天都會講一段,早早的就有人候在小院門口。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秦鈺並不介意拉近與家丁、丫鬟的關係,他骨子裏也不認為誰天生低誰一等。等著聽書的人多,略顯嘈雜,秦鈺用幾句定場詩成功穩住了局麵。
三姐兒去探望了二兄,等她到時《西遊記》的故事已講了大半,沒聽到前麵的內容,老大不樂意,心裏想著待會兒一定要讓大兄再講一遍與她聽。
秦鈺正講到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橋段,他意外的發現秦芳氏悄無聲息的站到了人群的最外圍。當她被發現時,眾丫鬟、家丁局促的起身,自動讓開一條通道,秦芳氏施施然走到秦鈺跟前,她手裏握著幾張紙,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鈺哥兒,你繼續,不用管我。”秦芳氏展顏笑道,她看向三姐兒,三姐兒忙不迭站起身來,更不消說葑芸她們,秦怡不明就裏,她也跟著站了起來。
秦芳氏坐了三姐兒的位置,沒有吩咐幾人落座也沒說不許落座,三姐兒她們終究沒敢坐下來。
秦鈺再看眾丫鬟、家丁,膽小的已經從門口溜走了,歎了口氣,他衝秦芳氏行禮道,“二娘,請屋裏坐。”
關於如何與人打交道,秦鈺曾受過專門的訓練,其精髓不外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秦芳氏出身四方閣,她的職責就是監管與引導,權利不可謂不大;另外,她也是父親的平妻,卻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樣的女人她有什麽訴求?秦鈺不知道四方閣為她們灌輸的什麽理念,想來總不至於滅情絕性。
秦芳氏聞言微微發怔,自她來秦府,聽到最多的稱呼就是二夫人,二娘卻是第一次被人提起。秦芳氏看向秦鈺,他俊朗的臉上透著真誠,她忽然覺得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被深深的觸動了。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日後無論另擇高門還是返回四方閣,她終究沒有機會再聽人叫她一聲娘。
秦芳氏表情微妙的變化,秦鈺盡收眼底,他知道他又一次賭對了。
“鈺哥兒,你是府裏的少爺,是主子,豈能與下人們一起廝混?”秦芳氏原本想嚴厲的訓斥,心境變化,雖依舊是訓斥的話語,卻多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責備。
“二娘教訓的是,兒子一定注意。”秦鈺開講《西遊記》動機本就不純粹,他當然不願意繼續當說書先生,借坡下驢,任誰也挑不出不是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秦芳氏臉色稍霽,她將取自五娘處的《三字經》的手稿在秦鈺眼前晃了晃,“鈺哥兒,你能否再解釋下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你覺得柳氏敢在二娘……本夫人麵前妄稱《三字經》是她所作?”
秦鈺笑說,“二娘,我承認,這《三字經》確是我編寫的,不過是哄小孩子識字而已……”秦鈺臉皮已經很厚,文抄公就文抄公,難道王應麟還能找他來要版權費不成?
哄小孩子識字?還而已?天才都這麽大口氣?秦芳氏氣的扭住秦鈺的耳朵,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三字經》對四方閣、對天下蒙學的重大意義?”
“疼…疼,二娘快鬆開……”
天氣漸熱,衣衫單薄,秦芳氏抬手時對襟衣衫的扣子頑皮的鬆開,秦鈺的角度恰巧能看到那一抹春光,他情不自禁想到一句詩——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秦鈺畢竟是過來人,在某些方麵當然不似懵懂少年的青澀,喉結鬆動咽了口吐沫。
秦芳氏隻是察覺肩扣鬆動,俏臉泛紅,忙放開秦鈺耳朵背過身整理衣衫,她也不禁自省剛才是怎麽了竟然會去扭秦鈺的耳朵。秦鈺望著秦芳氏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本夫人會將《三字經》呈報閣裏,待日後你名揚天下時不要忘了二娘。”秦芳氏借說話消弭尷尬氛圍。
秦鈺立馬接口道:“鈺年少德薄,懇請二娘為這《三字經》做序及注釋。”秦芳氏重名,秦鈺就投其所好送上這份大禮。
果然,秦芳氏瞳孔微微放大,她恨不得立刻答應,嘴上卻說不合適。秦鈺當然不會當真,他越是堅持,秦芳氏越是推辭,如此反複,秦芳氏免為其難應承下來,皆大歡喜。
秦芳氏離去之後,秦鈺長長的吐出來胸中濁氣,跟這種身份的女人打交道真是累心,他感到了疲憊卻還不能休息,還要準備給老夫人的晚餐。老年人牙口不好,真要鹵個雞爪子、燉個豬蹄子之類,秦鈺估計就成了全家人的笑話。
思來想去,秦鈺決定給老夫人做一道葵花大斬肉,也就是俗稱的紅燒獅子頭,口感鬆軟,肥而不膩,最適合老人食用;想想跟秦芳氏的接觸,即便不能做盟友,也別當成敵人,他覺得有必要也為她做一道菜。
聽說秦芳氏飲食偏清淡,秦鈺決定送她一個意境十足的湯品——文思豆腐羹。
這道菜尤其考較刀工,伊人按照秦鈺的要求去廚房取來嫩豆腐,她眼巴巴的看著秦鈺使刀。伊人知道大少爺新進收了九個學徒,她也想跟著學,現在除了給大少爺梳頭就隻剩下去廚房取餐了,她很害怕大少爺突然不需要她了。
秦鈺把豆腐切得跟漿糊似得,伊人瞧不分明,問道,“少爺,這是什麽菜?”秦鈺笑著將切成“漿糊”的豆腐放進清水中,筷子略略攪動,豆腐絲盤旋起來如同舞動的銀絲,輕輕一挑就可挑起單根。伊人頓時瞪大了眼睛,豆腐竟被切得像頭發一樣細,她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又喊秦怡過來看。
秦怡不懂伊人的激動,隻聽伊人問,“少爺,奴能學會這道菜嗎?”
“當然可以,苦練幾年刀工就行。”
幾年?伊人被嚇了一跳,她覺得她練十年也沒有少爺的水準;秦怡默默的看著,她牢牢急著秦鈺的話,成功沒有捷徑,她將來一定不讓少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