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雪蓮
聚會到了要結束的時候,畢竟在座的大多數人明天還要上學。自魏毓去洗手間後,劉玄同就拚命灌自己酒,沒一會兒,就給自己喝趴下了。
齊澄在喝酒這件事上一向很克製。喝酒跟抽煙不同,抽煙是讓人保持清醒和理智,喝酒則會讓人最大程度地喪失這兩樣東西。
齊澄注意到,距離魏毓離開這裏去衛生間,已經過去了將近30分鍾。這地方會在意魏毓安全的人,一個已經喝掛了,一個正在和漂亮姑娘搖骰子,還有一個,就是他。
齊澄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在意魏毓,他發現魏毓最近對他們這群人的態度冷淡了不少,要不然,劉玄同的生日,也不會需要用魏冬威脅她才肯來。
是他之前拒絕的她,又是他說要拔掉心裏那棵瘋長的毒草,到頭來,他還是在意她。
齊澄敲響了女洗手間的門,問:“魏毓你在裏麵嗎?”
沒有人回答,極大可能說明裏麵沒人,但他還是找來了一個請勿打擾的清潔牌立在門口,推門進去了。
萬幸魏毓沒躲到隔間裏,或者有什麽尷尬的情況發生。她就是安靜地坐在洗手池上,瞪大雙眼看著他。
她臉上的潮紅已經褪去了,眼神也沒有酒醉者的混沌迷茫,但齊澄知道她醉了,她從沒這樣專注地看過他,仿佛眼睛裏藏著一團火,尋機就要把火燎到他身上。
齊澄摸上她的臉,興許是溫度很低很舒服,魏毓忍不住蹭了蹭。齊澄身子在一瞬間繃緊,然後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他把手指插進了魏毓的發絲,輕輕按了按她的頭皮,魏毓舒服地眯上了眼,讓齊澄想要擁抱她。
他從來沒對一個人,會有這麽強烈的想要觸碰感。
他也確實這麽做了,他把魏毓摟進了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上,他的手撫著她的背,用他從來沒有過的輕柔聲音騙她:“魏毓,我送你回家。”
喝醉的魏毓乖巧得不得了,她不反抗,也不出聲,就是在你低下頭時,會發現她正看著你。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你。
齊澄想要把她抱起來,魏毓卻開始掙紮,她的手指死死摳著水台邊,小聲說:“不要。”
“不要什麽?”,齊澄問她
“我不要離開這,我會死的。”
“為什麽呢?”,齊澄抱著她,輕撫她,像是在逗弄一隻名貴的貓咪。
“我好不容易活了七百年,再有三百年,我就可以變成人形了,你不要拔掉我好不好?”
“拔?”齊澄問她:“你是誰?”
“我是長在天山上的一株雪蓮。”
齊澄嗤笑出聲。他見過太多人喝醉酒的模樣,有大吵大鬧的,有悶頭大睡的,也有反複強調自己沒醉的。醉酒後改變物種的,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低頭吻了吻魏毓的發頂,讓自己跟上對方的思維,說道:
“這裏已經被汙染了,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你要是再在這裏呆下去,可能就長不好了。”
魏毓歪頭看著他半晌,難為地點了點頭,然後自己把胳膊環上了齊澄的脖頸,說了句:“走吧。”
齊澄心底軟得一塌糊塗,現在的魏毓收起了一身的尖刺,軟軟糯糯地歪在他懷裏,有他喜歡的所有模樣。
齊澄抱著她出門,半道上發現魏毓哭了。他問:“為什麽哭?”
魏毓把臉埋進他懷裏,蹭了蹭眼淚,很久,低聲說了句:“下雨了。”
齊澄抱著魏毓打了輛車,跟司機報了魏毓家的地址。他不能再把魏毓帶回去了,這次沒有小夥伴在旁邊看著的魏毓,很危險。
他摟著魏毓,讓魏毓靠在他懷裏,魏毓歪著頭看窗外飛快淌過的霓虹燈光,眼裏有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司機頻繁從後視鏡裏打量他倆,心道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養眼的一對小情侶。
“你身上一直在震。”魏毓突然開口。
“嗯,是電話響,我們不管它。”
打剛才起,他的電話就一直再響,有夏盈盈打來的,也有談健和其他人,無一例外,他一個都沒有接。
他知道他們想問什麽,無非就是他去了哪,魏毓去了哪,他和魏毓有沒有在一起?
真是麻煩。
他掏出手機給談健發了條信息:我送魏毓回家。
然後果斷關機。
Y市是一個環湖城市,路過湖濱公園的時候,齊澄叫停了車。
他帶著魏毓下了車。
過了淩晨的湖濱公園,寂靜得隻聞風聲和蟲鳴聲,他帶著魏毓坐到了路燈下的一把長椅上。
夜晚的湖邊還是很冷的,衣著單薄的魏毓受不住冷,直往他懷裏縮。他把外衣脫下來罩在魏毓身上,然後抱住她。
他想到一句話,肌膚相親,耳鬢廝磨。擁抱其實是最親密的接觸方式。
魏毓身上有股淡淡的牛奶香,那是嬰兒身上才會有的,寶寶霜的味道。想起她總嫌棄夏盈盈的香水,他問道:
“你覺得什麽香水最好。”
魏毓沒有說話,半晌,齊澄兀自言語:“是了,你現在是一株長在天山上的雪蓮,自然聽不懂我的話。”
魏毓在他頸窩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闔上了眼。
“沒關係,那我說,你聽著。”
“魏毓,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如果有,那我想回到幾個月天的那天下午,你把我堵在學校廢棄樓的門口,揚言我不答應跟你交往,你就把我抽煙的事告訴老師。我當時是怎麽跟你說的?好像什麽也沒說,我就走了。其實我當時覺得特別好笑,因為你那時穿得像一棵聖誕樹,劉海又厚又長,根本看不清模樣,靠近我的時候身上有一股特別俗氣的脂粉味,我真是不喜歡。”
齊澄回頭去看魏毓,見魏毓閉著眼,抽了抽鼻子,毫無動靜。笑了笑,繼續說道:
“後來你還特意寫信來罵我,說我不尊重你,把你向我告白的事四處說給別人聽。我當時不想解釋,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你,魏毓,那不是我說的,當時的情形是被夏盈盈看到了,然後她當做笑話說給別人聽,這筆賬,你可不能算在我頭上。”
齊澄頓了頓,仰天歎了口氣,又道:“魏毓,我不知道我心裏的那顆毒草是什麽時候種下的,等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長得很高了。我警告過你,在我拔掉她之前,希望你不要招惹我。可是現在我發現,這棵毒草已經紮根在了我的心底,和我的血液,和我的四肢百骸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魏毓,這棵毒草,我好像,拔不掉了。”
淩晨的出租車很難打,齊澄給自家司機打了電話,把魏毓給送回了家。
剛背著魏毓下車,就見路燈下的黑暗裏躥過來一個人。
是談健。
他剛才蹲著的地方積了一地的煙頭,也不知道他在這蹲了多久。
“距離你發信息給我說送魏毓回家,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這路有多遠,需要你送兩個小時?”
齊澄淡淡地看他,說:“談健,這事不歸你管。”
談健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拚命抑製住狂湧而上的怒意,
“齊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提醒你,小同正在追求魏毓。”
齊澄不以為然道:“你也說了,隻是追求。”
談健愣了幾秒,像是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良久,壓低嗓門道:“你不要忘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知道,你可能會說,隻是女朋友而已。但是,齊澄,你問過魏毓嗎?你問過魏毓她願意嗎?你問過魏毓現在還喜歡你嗎?”
齊澄眼睛微眯,氣息下沉,良久,他說:“我先送她回去。”
敲響房門的時候,齊澄第一次見到了魏毓她媽,是一個長相福貴的胖子,和魏毓沒有半分相像。
楊秀蘭一看魏毓喝醉酒被一個陌生少年背回來,氣得臉色通紅差點背過氣去。
“阿姨好,今天同學過生日,魏毓隻喝了一口啤酒,就醉了,我送她回來,打擾您了。”
楊秀蘭見麵前的少年英俊挺拔,說話得體,一副好教養的樣子,怒氣消下了三分。
從他手裏接過魏毓,楊秀蘭道謝:“謝謝你了同學,你要怎麽回去?要不要阿姨送你?”
齊澄退出門外,微躬道:“不了,我家司機就在門口等著,就不勞煩阿姨了,晚安。”
說著就要關門,楊秀蘭叫住他:“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齊澄。”
楊秀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古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裏頭。齊澄來不及多想,房門就在他麵前闔上了。
出了門,談健還等在那裏,齊澄說:“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找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