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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執念

  打車裏出來一個人,站在黑暗裏,逆著光,看不清模樣。


  她倚在車上,似是嘲諷的哼了一聲。


  一個簡短含糊的音節,讓申屠葉朗的心跳瞬間亂得一塌糊塗。


  太熟悉。


  分明和那人是不同的聲音,但又和他最近夢裏的模糊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他向前走了幾步,手臂又被竇瑤扯住,急切地叫他葉朗。


  竇瑤也顧不得陳晨宸的胡攪蠻纏了,她認出來了,那個靠在車上的人,是顧子庭的幹妹妹,那個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伶牙俐齒的魏毓。


  申屠葉朗不耐地轉過身,抽手。


  竇瑤改為揪著他的衣服,他不能讓葉朗過去,鬼知道從那人口中會說出些什麽。


  “葉朗,你送我回去吧。陳晨宸老是嚇唬我,我有點怕。”


  “怕?”


  輕靈的笑聲響起,一個小姑娘走進光裏,環著手歪頭看她們,笑得天真又純情。


  “竇瑤,原來你也會怕啊。”


  申屠葉朗緩緩吐出一口氣,閉眼。


  不是她。


  怎麽可能是她?


  申屠葉朗自嘲地笑了。


  魏毓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腦子裏猶如在放煙花。“砰”的炸亮一朵絢爛,轉眼又迅速隕滅。往事浮上心頭,快樂的記憶總是短暫,那些含淚舔舐過的傷疤,倒是長久地留了下來。


  麵前閉眼微笑的男子,是她上輩子特別特別喜歡的人。


  他還是她一見傾心的樣子。四年的時間,他身上的稚嫩輕狂已全然不見,容姿愈發尊貴端麗。眉宇顧盼之間,倨傲似雪,犀冷如冰。仿佛還是那個踏著餘暉出現的絕色少年。


  這樣的容貌,不怪自己癡人說夢,妄想一世癡纏。不怪竇瑤妒忌喪心,對她百般為難。


  可是,都過去了,癡戀他的顧子庭,已經死了。


  魏毓笑出了淚,問竇瑤:“那兩千萬你用著很爽吧?”


  竇瑤一直在打量申屠葉朗,聞言正色道:“那是小庭交給我保管的,我怎麽可能會用。”


  申屠葉朗說:“既然她給了你,就是你的了。”


  魏毓也說:“最好如此。”


  申屠葉朗看向她,神色淡漠地看不出一點溫度,他問:“你是誰?”


  “顧子庭的幹妹妹。是不是比你這個前男友,比竇瑤這個假姐妹要親近得多?申屠葉朗,你最好趕緊把顧子庭的骨灰交出來。”


  申屠葉朗冷笑,說:“做夢!”。他又問魏毓:“幹妹妹?顧子庭什麽時候有個幹妹妹,我怎麽不知道。”


  魏毓心裏終於痛快了,輕笑著說:“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魏毓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申屠葉朗,你以為,你是誰?“


  申屠葉朗彎下腰,一雙勾魂蝕骨的桃花眼眯了起來,睫毛落下的一彎陰影可以把人溺死其中。他勾唇,笑得風光旖旎,

  “我是誰,不用你來說。走開!”


  話未落,臉已冷。這人的喜怒無常,她領教了4年。


  同樣,朝夕相處三年,她也知道怎麽戳他最痛快。她看他,說:“申屠葉朗,你憑什麽以為顧子庭愛你愛到非你不可?就憑你這張臉?”


  這句話,無論是對申屠葉朗還是她自己,都是最誅心的話。她受不得,對方也受不得。


  申屠葉朗全然沒了表情,魏毓一看就知道,他現在非常生氣。他生氣的時候不大控製得了自己,魏毓心驚,給陳晨宸打手勢,示意他撤。


  手腕一疼,她已經讓申屠葉朗鉗住了。他逼視她,說:“這話是她跟你說的!”


  魏毓不甘示弱,回瞪回去,嘴硬道:“你管呢。”


  申屠葉朗拽鉗著她的手加了力,聲音愈發冰冷:“這話是她跟你說的?”


  陳晨宸把魏毓護到身後,罵申屠葉朗有病。


  魏毓坐回車上,見齊澄他們還在,煩躁地讓他們下車。齊澄下車前又朝她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魏毓,你真了不起。”


  魏毓失笑,心想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二個全是神經病!


  申屠葉朗小心地捧出一個玻璃罐子,底下有一層灰白的細灰,上頭赫然就是幾段骨頭茬子。


  申屠葉朗趴在桌子上望著她:


  “那些人今天又來要你的骨灰了,特別煩人。他們下次要是還來,我就把那個黑漆漆的匣子給他們,反正我不喜歡,那個匣子又黑又冷,你肯定也不喜歡。還是這個好,我看得見你,你也看得見我。”


  申屠葉朗笑得一派天真,說:“顧子庭,今天來了個小丫頭,說是你幹妹妹,還跟我吵嘴,說你沒有那麽愛我,隻是喜歡我的臉。怎麽可能呢?他們都在騙我。”


  竇瑤在深夜敲開了高昌家門,高昌剛從睡夢中醒來,正是不爽的時候,但見竇瑤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忙讓她進來。


  “怎麽了?”高昌問。


  竇瑤捂著臉倒在沙發上,良久,說:“顧子庭和她那個幹妹妹的事情要趕緊處理,我總是放心不下。”


  高昌給她倒了杯水,說:“顧子庭已經死了。”


  竇瑤歎氣,道:“我當然知道她死了,我親眼看著她的屍體推進了火化爐,被烈火焚燒。高昌,你說我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總擔心夜晚有鬼來敲門?”


  高昌勸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放心,顧子庭燒成了灰,那個醫生也讓我遠遠打發走了,這輩子都不會回國。我們做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竇瑤捧著水杯摩挲,問他:“你說,我真的有把柄在魏毓那裏嗎?”


  高昌搖搖頭,道:“我以前覺得顧子庭把你的一些東西交給了那個小姑娘保管。但是你看顧子庭的遺囑,她給了你兩千萬。我不覺得你當年的檔案她會留下來。”


  竇瑤仰頭看著天花板,有兩行淚從眼角滑落。她扭頭看向高昌,說:“我不欠她的。”


  “是,你不欠她。”


  竇瑤抬手拭去眼淚,說:“我還是不放心,那個魏毓,就算不處理,我也要她有把柄抓在我手裏。”


  高昌勸道:“現在不行,《廣陵潮》已經到了選角的最後階段,各方眼睛都盯我們盯得緊。先緩緩,等你進組了之後,我立馬處理。你放心。”


  竇瑤當然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她就是放心不下。那個魏毓每次看她,都像把她扒光了一樣,仿佛她所有的事,她都知道。


  她曾經的檔案,她的父母,這兩件事無論哪個曝光,她從此就會在演藝圈裏抬不起頭。她好不容易把顧子庭盼死了,葉朗身邊沒人了。她會有她奢想的愛情,會有她夢想中的家庭,她不能讓這一切煙消雲散。


  “我讓你打點韓行川身邊的人,怎麽樣了?”


  既然顧子庭給她留了兩千萬,那她要對得起她的良苦用心,把這錢用在刀刃上。


  高昌為難地說:“你知道,韓行川身邊的人,跟銅牆鐵壁一樣,砸進去的錢跟投了水一樣,就聽見一聲響。我說往徐畏的路子走吧,人和顧子庭跟拜把兄弟似得,壓根不搭理我們。”


  竇瑤把手掐得生疼,說:“繼續給我砸,我就不信了,她一個靠陪睡上位的董微微,和一個窮學生孫夢婷,能拿出多少錢打點這些關係。《廣陵潮》,隻能是我演。”


  竇瑤不知道的是,《廣陵潮》的第二輪選角,已經啟動了。


  負責這次選角的梁曉聲哭喪著臉,


  “還不滿意?大哥,我叫你大哥了!不是,這半年來國內大大小小的電影學院,戲曲學院,舞蹈學院,音樂學院,我連藝術職高都去了,按照您的標準我也給您尋摸了小一千人,就這樣您都挑不出一個滿意的?”


  徐畏把煙灰抖落,說:“我不是聽虛林說已經有人選了?“


  韓行川淡淡應了聲,沒有搭話。


  梁曉聲把自己眉尖都掐出一道紅印,聞言怒道:“有人選你還折騰我。”


  陳虛林拎著瓶二鍋頭慢悠悠地晃過來說:“仇岩嫌竇瑤年紀大,長得過於閨秀。嫌孫夢婷悟性差,口齒不清。董微微倒是各方麵都差不多,我和仇岩也覺得合適。但是……”


  梁曉聲拍著大腿:“但是什麽?導演和編劇都沒問題了,還但是什麽?”


  陳虛林嗬嗬嗬地笑,說:“董微微是走的洪文山的路子介紹來的。18歲的小姑娘,初中沒念完就輟學了,一直在社會上混,一年前才搭上的洪文山。長得倒是漂亮,就是風塵氣太重。”


  “那個老色鬼!難怪!這樣的貨色你還留著幹什麽?你該不會想用吧?”徐畏問。


  “她是最合適的。”


  徐畏嚇得手一抖,道:“哎喲喂,你這是找的什麽女主角啊?失足少女還是坐台小姐?”


  徐虛林笑得一臉居心叵測,說:“要是最後還是挑不出人,就隻能用董微微了。哎呀,這戲還有吻戲和床戲呢,想想都想給人身上灑潔廁靈。”


  徐畏問:“你們這是要找個什麽女主角啊?照這個規模力度,就算是個仙女也該選出來了。”


  梁曉聲熱情地湊過來,道:“我跟你說我跟你說。20歲以下,身高163-168之間,骨架要小。長得要豔而不俗,騷氣與純情並重,要兼有少婦的風韻和少女的天真。你說說,這樣的人我去哪裏找?這還隻是外形,因為電影要用原聲,所以台詞要過得去,演技不出戲。”


  徐畏腦裏快速閃過一個身影,快得他都沒抓住就消失了。


  暗罵:“窮折騰。”


  魏毓一早到嘉禾的時候,其他人還沒來。戴嘉一臉興奮地給她看昨天粗剪的片子《校園迎新祭》E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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