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放下
此間茅店,此次能生意興隆的很大因由,便跟選址有關,緊挨著虎踞嶺,而虎踞嶺又是距離孟夏關最近的一處高地。
立在虎踞嶺上,從高下望,孟夏關前的戰事便正在眼前。
眾人才登上虎踞嶺,便見一條紅線,從漫漫黃沙盡頭蔓延而來,那條紅線飛速擴大,由線化面,轉瞬便現出真形。
「羅漢軍,竟是羅漢軍,三萬羅漢軍,皆披紅袍,便連最弱的軍卒,亦有氣海期的修為,乃是天佛國的主力軍隊,賊子好狠的心思,忘我之心不死。」
虎踞嶺上,宋斷虎虎目圓睜,怒聲高呼,身為邊地英雄,他遠比常人更恨異族。
就在這時,綿延十數里的孟夏關上,陡然被一股黑流擁塞,正是拱衛邊境的一萬飛熊軍出動了。
大戰一觸即發,空氣中都瀰漫著不安的味道,軍隊衝殺,血腥殘酷遠勝武者爭鋒,一時間,所有人都感覺到脈搏狂動,血氣噴張。
紅線終於蔓延成了鋪天蓋地的紅海,在雄關前一箭之地駐紮了。
紅海之中,當先馳出一騎,那騎人馬連甲,紅火如炭燒,馬長近丈,人闊如熊,一騎出首,橫刀立馬,怒喝道,「越國小兒,可敢陣前一戰。」
城牆之上,陡起一陣嘩然,但聽轟然一聲巨響,能容十馬并行三尺厚異鐵鍛造的城門,猛地炸裂。
奔行到門前的兩道黑影猛地散開,一個衣衫破爛瘋子,自炸碎的城門,跌跌撞撞遊了出去,光禿禿的頭皮才顯出青耿耿的發茬兒,口中哼哼唧唧,面上時悲時喜,俄頃,又引吭高歌,「嶺上花開千萬種,梅花哥對有情鍾,野花雜草不亂采,只採咱姑花這蓬……」
蓬頭垢面,俊面依稀,正是北辰。
皇場之戰後,不知是大越王廷真的想用北辰釣出許易,還是其人已成了瘋瘋癲癲的瘋子,連殺之都嫌多餘,因有種種,北辰到底是脫出了皇城。
尤其是近兩日,北辰周身似乎被種種奇異所包裹,一路憑著潛意識,往複天禪寺,逢山出路,遇水現橋,所阻皆破,遇礙皆殺,一路行來,暢通無阻。
此刻,北辰所過之處,邊境雄關孟夏關城門,竟生生被炸碎。
上萬飛熊軍簡直看傻了,於城門樓上毫無反應,位居主樓的主將,盯著北辰瘋瘋癲癲的身影,怔怔出神,腦海中始終盤旋著一個問題「這足以硬抗十位凝液巔峰強者至強一擊,十數顆天雷珠齊爆的城門」到底是怎樣炸碎的。
北辰哼哼唱唱,大搖大擺出了城門,直面三萬如海的羅漢軍。
北辰人雖瘋癲,修為仍在,闊步向前,如飄似搖。
上前叫陣的虎騎,怔怔盯著北辰,陡然和傳聞中那人掛上了號,掌中陡然翻出一紅一白兩面小旗,左右招搖,隨即,調轉馬頭,策馬揚鞭,直衝紅海。
就在這時,三萬沉靜如淵海的羅漢軍,瞬間轉活,如潮水一般退去,飈急若飛,轉瞬,紅海化作面,面轉為線,不多時,那一抹紅線也消失在漫漫蒼黃的盡頭。
只餘下北辰一人,悠悠晃晃,踏上了無邊的蒼黃。
虎踞嶺上,數百人面面相覷。
任誰打破頭也想不到,竟是這般結果。
當世強者多如過江之鯽,絕世之輩,亦在雙掌十數。
可誰能憑區區一言,使一瘋子,驅散數萬強軍對壘。
視軍國如兒戲,威壓蒼生,何等氣概。
虎踞嶺上,一眾豪傑直看得血脈上涌,有那雄壯之士,怒吼嘶嚎。
「人生如此,才不枉為大丈夫,吾輩能親見此人威風,也不算遺憾。」
白袍老者長嘯一聲,徑自下山去了。
隨即,山頂眾人盡皆退散,皚皚絕頂,就剩綠衣白髮斗笠一人,對著北辰消失的方向,聆聽那飄渺入耳的山歌,怔怔半晌,忽地,解開斗笠,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容來,赫然正是杳然無蹤的晏姿。
那日,瑞鴨吸收寶葯,運動秘法,抽取晏姿的生命源力,朝許易灌輸。
晏姿本已報著必死之心,也要救活許易,豈料瑞鴨元氣大傷,雖吞服寶葯,亦不能將秘法堅持許久,最終竟累得昏死過去。
晏姿才得以保存這半條性命,卻因生命源力流逝太劇,最終一如許易連定顏丹的藥力都給沖毀了,化作了蒼蒼百發的老嫗。
彼時,晏姿檢查完許易的狀況,偵得許易有了生命的跡象,幫助許易喂服了幾粒丹藥,又替許易整頓好衣物,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洞窟。
自打被鬼主所囚,晏姿心中便生了心結:自己幫不上公子太多,留在公子身邊,只會成為公子的累贅。
與其拖累,不如離開。
晏姿離開了,天地雖大,如浮萍追風,飄飄蕩蕩,起不知所起,終至於無終。
漫無目的的漂泊了數日,瘋子北辰的消息傳來,晏姿才又找著了方向。
一路跟隨瘋子北辰的蹤跡,不為看熱鬧,只為求一縷牽扯。
似乎跟著北辰,她便能知道公子的消息,跟著北辰,她便又和公子有了牽扯。
北辰便是這兩頭牽扯的中間關節。
直到此刻,北辰遁入天佛國,凄涼蒼勁的歌聲,闖入胸懷,晏姿知道該放下了,哪怕真的放不下。
………………
天魁日,七星曜日,王星居中,主人主臨朝,上吉。
今日,正是姬冽登極之日。
午時三刻,王星大耀,乃是欽天監選的祭拜天地大典的吉時。
除卻祭拜天地,祭叩太廟,拜謁皇陵,一系列流程,自辰時一刻起,就得開始了。
眼見得到了巳時一刻,皇儲殿下依舊未有任何行動,太常寺卿已數次拜謁,皆被駁回,急得太常寺卿的口角,頓時燒起一排水泡。
奈何四位小黃門死死把住門庭,能容八人齊入的寬闊門庭,太常寺卿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他卻不知道,此時的皇儲殿下,半點心思也不在登極大殿之上。
甚至那間被列為登基大典的主殿御極殿,也被姬冽將一干宮女宦官驅逐一空,闢作了臨時的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