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變質的愛之靈藥(九)
「……咳……」
幾乎是在逃離了瑪修和達芬奇的視線的同時,就開始奪命狂奔,直到喉嚨泛起腥味,人類御主才逐漸地停下了腳步,「咳咳!……」
儘管才奔跑完,並且已經在停止腳步的時候,熱量開始在全身上下開始擴散,但是,人類御主還是覺得——冷。
那股子冷,似乎是從骨髓個裡面散發出來的,與冰冷刺骨的感覺,一起困擾著她的,還有眩暈感。大抵是因為埋頭跑得太賣力,稍微有些缺氧了吧?
她盡量地將身體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明明雙腿疲軟酸澀,卻又像是和誰較勁似的,咬著牙也要小步小步地前進挪動著。
……不,一路戰鬥至今,她這個Master可是不會給Servant們拖後腿的、至少逃跑的能力可是一流的啊,可是現在的體力,卻因為疲乏精神的制約,彷彿回歸了剛到迦勒底的那個、跑個八百米都會在終點累癱的普通女子高中生的狀態。
「咳……呵呵……這算什麼啊……」
腸胃在叫囂著排斥反應,翻天覆地地攪動著自己,黑髮少女的額頭上滲出了星星點點的細汗,冰冷地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生物體的手死死地摳著身後的牆壁,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下墜。
「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哦?居然喜歡上了後輩的父親——別開玩笑了,別侮辱『喜歡』這個詞了,明明、明明就只是對著男人發情了而已——咳!咳哈哈!……咳咳咳!」
深棕色的眼眸沒有任何的聚焦,凝固乾涸成了更加濃重的不詳色彩,人類御主的唇角是嘲諷一般的刻薄的微笑,「心懷愧疚?哈!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不敢面對瑪修、但是也不想離開放棄那個男人,做出這麼一副陰沉沉的模樣,是想要做什麼博取同情的噁心事情啊?——咳!」
低低地咳嗽了一聲,胃部因為疼痛,彷彿被什麼攥緊、扭曲,接著又被鈍物大力地敲擊著,黑髮少女的臉上混合了痛苦,悲傷,愉悅,得意。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胃部,扶著牆壁,打算接著踉踉蹌蹌地前行著。
「……Berserker——」
她這般低聲地呼喚著。
金色的靈子聚散,黑色的騎士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啊啊,蘭斯洛特呀,」之前用著語言詆毀著自己的黑髮少女,此刻似乎倒是心疼起了自己一般的,幾乎快要掉下眼淚來了,「你覺得呢?」
不,但是她知道,她是真心厭惡著單方面陷入了不倫戀情的自己的:「像我這樣的人,不論是作為Master,還是作為愛慕者,都是糟糕透頂的地獄級別的吧?」
然而那黑色的、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騎士,只是遵從著她的命令,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且作為狂化的英靈,他喪失了自己的理性、又怎麼可能理解她的話語,理解她的所作所為,並且給予她回應呢?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他喪失了理性,並且不能進行複雜的思考,她才能在兩天之前,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用令咒,向蘭斯洛特·Berserker,下達「聽從我的命令」這樣的無賴指令呢?
兩天之前缺少的那條令咒,除了一開始的第一天的缺席、而令她分外心驚膽戰地各種遮掩,在24小時的間隔之後,又重新填滿了。
只要她不說,沒有人知道她居然利用過令咒;在從者們面前,她還是那個小事上出差錯被吐槽、但是大事上絕對可靠的御主。
「……」
黑髮少女從前從來都沒有覺得令咒的色彩是這般的艷麗奪目,光是這樣靜靜地盯著看,她都有一種眼眶被刺得生疼、幾乎要落下淚來的衝動。
感覺著胃部傳導來的不適感稍微消退了些許,臉色蒼白的少女在稍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邊唾棄著自己的飢|渴,一邊無法抑制自己地朝著黑騎士伸出了雙手:「蘭斯洛特,卿……請、請來到我的身邊。」
她用著敬稱、用著期待的目光,彷彿她的目光所招待的,是一位彬彬有禮的王子殿下。隨後,黑色的騎士,伴隨著氤氳繚繞在他周身的漆黑霧氣,來到了她的面前、比方才更近一點的距離。
「請……」
少女瘦弱的身體,和她急迫的呼吸聲一起顫抖起來,「請摘下你的頭盔。可以嗎?……對不起,你或許不太想讓人看到你的臉——但是對我而言,能證明你是個高貴的騎士,不是只有那個頭盔——不……應該說,像我這樣的人……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
明明她是御主,明明她是下了鬆懈的、卻也不得不被遵守的制約的人。可是現如今,她又在命令的同時,茫然不知所措,又低聲下氣地哀求著,詢問著他的意願。胡言亂語的愚蠢模樣,就像是一隻被浩瀚汪洋上的暴風、吹得失去了方向的可悲小鳥。
但是騎士因為令咒的緣故,或者其他什麼的原因,很是乖巧順從地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
少女混亂沒有邏輯的話語,驟然停止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正是一張、能令萬千貴婦人心碎的俊美容貌。紫色的黯淡長發微微蜷曲,垂落在他黑色的盔甲上。
雖說是失去了理性的狂戰士,但是因為,並不是在戰場上、現在也不需要作戰的緣故吧,他的表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和劍階的蘭斯洛特一般,因為束縛著他、並使他無法解脫的罪業而微蹙著眉,神情憂鬱。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籠罩在上面的、那層淡淡的狂氣了吧?
人類御主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一件事。
因為那個時候,迦勒底還沒有蘭斯洛特·Saber,所以醫生和她,都很好奇這位狂戰士頭盔之下的真顏,為此還特地擬定了兩個作戰計劃,甚至還開了模擬演練室。熱愛搞事情的達芬奇也就算了,為什麼可靠的Staff們也會同意,然後跟著他們一起胡鬧啊?
雖說最後,因為作戰計劃的失敗,以及說漏了嘴的目的,蘭斯洛特·Berserker最後還是卸下了頭盔……不過他的真實面目,因為「不為己身之榮光」而顯現為依舊模糊的輪廓和實際模樣,哪怕近距離看也看不清楚。
當時,她還對著失望的醫生和瑪修說,「能看到的那天一定會來到的吧」呢。
和睦的往事讓人類御主不由得微微一笑,然而隨之上涌的對比,只讓她被痛苦的海渦卷地更深了而已。
啊啊……那天,雖然沒有看到他的面容,也只是帶著瑪修,和他一起出門郊遊了一下而已,卻在對他面容的困惑、這間事情解決了之後,感到了心靈上的距離的縮小;現在的他近在咫尺,也因為令咒的束縛露出了真容——
但是……心的距離,該怎麼縮短呀……?
對於「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這樣的觀點,要是是往常的她,一定會笑著吐槽「愚蠢至極」的吧?可是深陷其中之後,那種看不到曙光的無望感,只想讓人像溺水的人抓住伸手可以觸碰到的一切物體那樣——不管那是浮木,還是鱷魚——如果已經沒有救的話,那做什麼都無所謂了對吧?
眼淚從眼角無意義地滑落,注視著少女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容,黑騎士的尖銳的五指,輕輕地動了一下。
「蘭斯、蘭斯洛特,」黑髮少女踮起了腳尖,「——」
她的手指觸碰到了蘭斯洛特的,被染成漆黑的鎧甲;她彷彿是被燙到了一般,手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
這個人,接受了太多榮耀的同時死在了悔恨之中,這位騎士的執念——尤其是對王與王后的絕對不會有答案的愛憎之念,使他一直被無盡的狂氣囚禁著。追求著只有一次也好、只求能將這苦惱沉靜的邂逅,黑色的騎士不斷戰鬥著。這個人,哪怕是化作了狂戰士,也是一位高潔凜然的騎士,而非她這樣的卑鄙之徒。
「但是,」
黑髮少女的目光冷靜而空洞,「我是不會放手的。就算認知到,我會玷|污你一樣。不……但是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知道的,應該下地獄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強迫自己喜歡的人什麼的……呵呵……明明,像我這種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人……」
她只是發出了笑聲、不,是僵硬的笑的擬聲詞,卻沒有展露出笑容:「潔身自好什麼的……對不起……我已經不是一個好孩子了,對不起……啊,原來喜歡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還是說我這個人過於噁心?」
少女歪頭,後退了幾步,將自己的脊背狠狠地撞在了堅硬的牆壁上,感到寒冷一般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用手背擦拭掉了自己臉上的眼淚,堅定地轉身,重新邁動了步伐。
「蘭斯洛特——」
她不再使用猶豫的敬稱,將懦弱的罪惡全數扎向自己的心臟,疼痛、並且痛快著,「跟著我,到我的房間——」
「——」
監控室的醫生,本來還因為黑髮少女的妄自菲薄而心疼地捏緊雙拳,強忍眼淚,不斷地碎碎念著「對不起沒有覺察到你的壓力」之類的,在聽聞她的這句,簡直就代表了某種明確意味的話的時候,險些把自己的舌頭給咬到,「快——」
杏粉色馬尾的男性神色慌亂地看向監控室里混亂的一片——包括被壓制住的暴走的清姬之類的——起身的時候還失手打翻了咖啡:「那孩子、■■她要做出傻事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