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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等我

  “……你是小楓?”


  “正是!涼月師姐還記得我,真是太好了。”門外男子,武楓應了一聲,似乎對於涼月能夠記起他來而感到高興。


  涼月這才放下心來,拍了拍趙媽媽的手,道:“沒事的,他是我師弟,叫他進來吧。”


  趙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聽從了吩咐去開門了。


  武楓見門打開,沒有立即進來,而是在門口站住,猶豫道:“我身上有些涼氣,就不進去了,師父說師姐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萬事都要小心些。”


  聽他這麽說,涼月心裏有些感動。好久沒見,那老頭兒倒是知道心疼她了。


  “不要緊,你進來說話吧,又不是寒冬臘月的,哪有那麽嬌貴。”涼月由著趙媽媽給她披了件外衣,扶著坐到了桌旁。


  武楓盯著她的肚子看了好半晌,似是疑惑道:“小師侄?”說著又撓了撓頭,樣子有些傻。


  涼月倒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說:“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快過來坐,別傻站著。”


  武楓應了一聲,走過來坐下,又盯著她的肚子,肯定道:“一定是小師侄,肯定不會錯的。”


  他這副認真的模樣不僅逗笑了涼月,連同趙媽媽也沒忍住,笑了出來。“那就借小師傅吉言了。少夫人,您餓不餓?”又向武楓道,“不知小師傅可曾用飯了?”


  武楓撓撓頭,“來的時候太急了,沒吃。”


  涼月笑道:“那正好,陪我一塊兒吃些吧,和我說說師父他最近怎麽樣了?”


  青蓮正捧著一些布料進來,進屋卻突然看見一個陌生男子在內室,當即嚇得不輕,不過又見自家少夫人和那人相談甚歡的模樣,這才緩了緩心神,轉頭去找趙媽媽。


  “你來的正好,方才那麽喊你你都沒聽見。”趙媽媽埋怨了一句,看了看她手裏的布料,問,“這是什麽?”


  青蓮手上抖了抖,有些得意道:“自然是我今天一天的成果了,快看看,我做的小衣裳好不好看?”


  趙媽媽聞言便拿起一塊布來仔細瞅了瞅,待艱難辨認了這是一條小褲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很難以言喻了。“這是你做的?做了一天?”


  青蓮見她臉色不大對,不過還是如實回答:“對啊,費了好大勁兒了,是不是很好看?”


  趙媽媽:“……”實在是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不過又心痛這麽好的料子被她給糟蹋了,於是再看向青蓮的時候,趙媽媽的眼神裏就多了那麽幾分關愛。


  “青蓮,你聽話,別再做這些活兒了,我來做就成,你好好陪著咱少夫人,比什麽都強。”


  青蓮還當趙媽媽是心疼她了,當即喜滋滋道:“放心吧趙媽媽,一點兒都不累,到明兒我就一邊照看著少夫人,一邊做衣裳好了!”說完便喜滋滋的撩開了簾子,拿進去給涼月看了。


  趙媽媽:“……”作孽喲!


  因著有武楓在,涼月的胃口多少好了點兒,聽著他講那些外麵的事兒,不僅涼月聽著高興,就連青蓮也聽得入了迷。


  本來以為皇城就夠大了,沒想到,在皇城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啊!


  那些新奇的見聞,在深山裏的野獸,還有行走江湖的英雄事跡,無一不叫人心生向往。


  青蓮聽的入迷,一臉的向往。


  而涼月則是淡淡的笑著,若是仔細看,她的臉上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懷念――以前跟著師父走南闖北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麽,就是遇到了什麽新奇的事兒,她也是轉眼就忘了,隻是覺得師父給她易容很好玩,卻怎麽也不肯教給她。現在聽武楓講起來,她突然覺得以前的日子也是有意思的很,隻是現如今她卻不能再回到過去了。

  回不去了的,心裏又念著,這便叫懷念了吧。


  “……師父昨天還說,等什麽時候他有空了,就來看看你。等今天我來之前,他又說等機緣到了他再來看你,師父他是越來越神道了,我看他根本就是犯懶,不想動彈而已。”武楓說了一大通,末了還不忘了吐槽自家師父。


  涼月失笑:“不是說,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嗎?”


  “啊……對,對,是有事兒來著。”武楓一邊應著,一邊卻看了看旁邊候著的趙媽媽和青蓮。


  涼月便道:“趙媽媽,青蓮,你們先往外麵去吧,把這些收拾了,不用再進來了。”


  確定了武楓的身份和來意之後,趙媽媽不疑有他,便和青蓮收拾了碗盤,退出去了。


  等屋裏隻剩了他們兩個人,武楓從懷裏摸出一塊兒玉佩來,順著桌麵推到了涼月的麵前。“師姐,這是師父叫我拿來的,說這塊兒跟他給你的那塊兒是一起的,師父說……”


  話說到一半,武楓卻突然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頓住了。


  涼月拿起玉佩來,看了看,確實是和她的那塊兒一樣的。她挑眉問道:“所以呢?師父說什麽了?”


  武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師父,師父他說……見此玉佩如同見到他本尊,叫我傳達一句話給師姐你……”


  涼月耐著性子問:“什麽話?”


  武楓卻又頓住了,憋了半天,把臉憋的通紅,眼看涼月等的快要不耐煩了,才小聲道:“師父說,讓你收拾收拾,跟著我走……”


  涼月卻是笑了:“是他老糊塗了還是你記錯了?難道他不知道,我已經嫁了人,如今還有了孩子?就是你沒記錯,師父他真是這麽說的,那你看看,我這樣子,能走得了幾步?再說,我又為什麽要走?”


  武楓大概是終於記起了師父的原話,臉色凝重了一些,斟酌開口道:“師父他大概是……大概是想你了,正好師姐你快生了,到了師父身邊,還多了一層保障呢!等到時候小師侄平安落地了,我再把你送回來,這不是很好嗎?”


  涼月聽著他說的亂糟糟的話,不由得扶額,“師父他老人家又想幹什麽?想起一出是一出。這樣,你回去告訴他,我在這裏待的好好的,回去幹什麽?深山老林的,還不如這裏呢。”


  武楓一聽她拒絕,有些急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勸她,說師父的原話吧,不行不行,師父說那是天機,不可泄露。自己編理由吧,可自己笨得要死,正常說個話還說不明白呢,叫他扯謊,保準一開口就露餡。


  唉……這可怎麽辦呢?


  武楓不自覺長歎了一聲,覺得很憂愁。


  涼月看著武楓明明不大的年紀,臉上的憂愁之色卻分外濃重,活像個小老頭兒,不由覺得好笑,便開口安慰他:“你愁什麽?你隻管傳話就行,話是我說的,他不會不管青紅皂白責怪於你的。”


  武楓心想,那還不如被罵一頓呢!


  “師姐,你可得想好了,最近這段時間裏,皇城裏可不大太平,作亂的人都在暗處,可保不齊他們在何時何地出現,會禍害哪一家。真不是我嚇唬你,師姐,想必你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那些朝廷裏的事兒,比傳出來的還要複雜,真不是危言聳聽。你還是……還是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武楓望著她,一臉的誠懇。


  “當今聖上雖然年事已高,但龍體一向康健,不過最近卻是有傳言說聖上患了重疾,朝不保夕。而太子之位一直懸空,朝堂之中一直都有分派,眼下到了這個時候,但凡是有權有勢的,不論是多大還是多小的官,都在觀望著要站隊,上邊是官,下邊就是民,像蘇家,薛家,還有周家,出了名的富商,匹夫無過,懷璧其罪,這富可敵國的錢財就是禍根。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哪個不眼紅?隨便拉攏了一家,那就有了強大的物質基礎,這太子之爭,蘇家定免不了牽連,若是有人肯來拉攏還好說些,若是那些人想著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那蘇家就危險了師姐!”

  武楓有些急切地說完,眼巴巴的等著涼月做出回應。


  他說的確實不錯。蘇家沒有滔天的權利,卻有令人眼紅垂涎的財富,在盛世裏可以國泰民安,這財富可以作為國泰民安的標誌,為盛世錦上添花。可若在亂世裏,這財富卻是原罪,是一塊上好的肥肉,人人得而分食之。


  思及至此,涼月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你說的不錯,若是日後哪天亂起來了,蘇家確實很危險。”但接著話鋒一轉,“可我還是不能走。”


  武楓急了:“為什麽啊師姐?你明知道危險,還硬要留下來,傻不傻?這要是以前,你自己有武功在身,還能自保。可你看看你現在,大著個肚子,連走路都走不快,拿什麽自保?指著蘇家人保護你嗎?”


  “正是因為危險,我才不能走。因為這裏有我所愛的人,我既然一開始就選擇了這裏,就斷然不能因為日後的危險,為了自保,就拋棄他們。我不能那麽做,也不想。”涼月拒絕的幹脆直接。


  武楓見她態度堅決,愣了愣,問她:“是因為那個蘇逸,對不對?”


  師父常說,師姐和她的如意郎君很恩愛。如今看來,果然是真的。


  隻是他還不能理解,並且深深地迷惑了:情愛什麽的,能比身家性命還重要嗎?


  兩個人談了半天,最終武楓也沒能勸動涼月跟他回去,甚至涼月要開始趕人了,武楓無奈,隻好放棄。


  最後武楓收起了玉佩信物,又深深地看了涼月一眼,道了聲告辭,自己推門走了。


  趙媽媽聽到動靜,進來伺候著涼月躺下去,得了下去休息的吩咐,熄了燈,這才退了出去。


  而涼月卻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望著床幔上的穗子,陷入了沉思。


  心裏裝著事兒,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兒,一會兒卻又自己醒了,而醒了之後卻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心裏悶的很,想找個人來陪她說說話,可她又沒人可叫。趙媽媽隻關心她每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而青蓮還是個小丫頭,一團孩子氣。其他的都是些安分的小丫鬟小廝,又能懂些什麽呢?


  涼月歎了口氣,強迫自己又閉上了眼睛。


  這下睡著是睡著了,可亂七八糟的夢紛至遝來,直到一片火光衝天而起,將夢中的一切都吞噬了個幹幹淨淨,連同她自己。


  “啊!!”


  涼月猛地驚醒,一睜眼,望著熟悉的屋內陳設,恍惚了一下,這才回過神兒來,原來那樣可怕的是個夢……


  幸好隻是一個夢。


  涼月長舒了一口氣,動了一動,才發現自己身上有些黏黏糊糊的,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少夫人怎麽了?”趙媽媽聽見動靜,趕忙進來看她,“這是怎麽了?做了噩夢了?”


  見涼月臉色有些發白,趙媽媽心疼的很,連忙過去扶起她半坐著,喊了青蓮拿來溫熱帕子給她擦臉。


  “我沒事兒,就是做了個不好的夢。”涼月笑笑,卻又問趙媽媽,“趙媽媽,你說,夢到走水,是好還是壞?”


  “這……”趙媽媽道,“夢都是反著來的,興許是什麽紅紅火火的好事兒呢?”


  “紅紅火火的好事兒?”涼月自言自語,但願是好事兒呢。


  “少爺回來了!”青蓮喊了一聲。


  蘇逸嗯了一聲,直奔涼月,接過趙媽媽手裏的帕子,見她臉色不太好,問道:“昨夜沒睡好?”

  涼月垂頭不語。


  趙媽媽便道:“許是少爺沒回來陪著,一時不習慣,方才少夫人說做了個壞夢,想來是有些驚嚇到了,都怪老奴不好,沒能照顧好少夫人。”


  “趙媽媽,青蓮,你們先出去吧。”涼月抬起頭來,支走了趙媽媽和青蓮,才看向蘇逸,問他,“是不是忙完這一陣兒,就能天天在家陪我了?”


  察覺到她情緒有些異樣,蘇逸握住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才道:“嗯,等過去這一陣兒,我哪裏也不去了,就在家裏陪你。”


  “那你什麽時候能忙完?”涼月又問。


  蘇逸卻皺了皺眉,如實向她道:“月兒,最近局勢有些亂……不過你放心,再有一個月,最遲一個月,我便能做完所有的事兒,就能回來陪你了。相信我,好不好?”


  涼月沒回答好還是不好,隻是問:“你有事兒瞞著我,對不對?”


  蘇逸向來不會對涼月有所隱瞞,也從不會對她說謊,隻不過這次,他卻猶豫了起來。


  涼月見狀,不由得氣道:“我在家裏天天擔心著你,好不容易等你回來,問你個話,你卻還要吞吞吐吐的,有什麽事兒直接說出來不好嗎?非得我生氣了,你才肯說?”


  蘇逸忙道:“好月兒,別氣別氣,我說就是了。但你得保證,我說完了之後你不能著急,也不能生氣。”


  “你說就是。”涼月故作輕鬆。


  蘇逸見她堅持要聽,無奈,隻好一五一十的據實相告。“其實我回來之前,才到皇宮裏接了道聖旨。邊境戰事吃緊,後方糧草是重中之重,聖上選了我,由我全權負責將這批糧草送到邊境。事態緊急,明日……便要啟程。”


  其實皇上本來要他今天就啟程出發的,那些糧草早已備好裝運上車,護送的士兵們也都臨陣待命。隻等領頭人一聲令下,他們便啟程前往邊境。可蘇逸存了私心,他自知若是自己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涼月少不得要傷心難過,況且這一趟還不知道要多久,路上太平還好說,若是路上再遇到個什麽突發狀況,少不得要再多耽擱一些時日。再者,他實在不放心涼月一個人在家裏,也舍不得。


  於是他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借此拖延了一天。他心裏清楚,邊境戰事確實是緊張,可緊張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差多等這一天。再說了,他自認並不是什麽偉大的聖人,他不想胸懷天下也不想悲憫眾生,更不想為了不相幹的人而舍棄了自己的家――他隻想好好守著他的妻子,在這即將來臨的亂世裏,守著一方小天地,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看吧,人一旦有了牽掛,心就變得自私了。自私到可以什麽都不在乎,隻在乎令自己牽腸掛肚的那個人。


  涼月聽著,臉上神情倒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蘇逸靠近將她摟進懷裏抱著,像是安慰又像是在保證:“月兒,你放心,邊境雖遠,但聖上給的人馬都是最好的,隻要路上緊趕著點兒,來去一趟,一個月足夠了。我會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來,等回來就哪裏也不去了,就在家裏,陪著你,陪著孩子,好不好?我不在家的日子裏,你也要好好的照顧著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安心的等我回來,好不好?”


  涼月將臉埋進他的懷裏,莫名有些想哭。


  可她知道,就算是她哭,也無濟於事。何況她根本也不是會哭求著不讓他走的性子,縱使心裏有千般委屈萬般不舍,可她也說不出口來。


  良久,涼月強忍住眼淚,穩定了情緒,從他懷裏出來,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你要平安歸來,我等你。”


  蘇逸臉上帶著笑,眼底卻是含了淚:“好。乖乖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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