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二世為遺憾(一)
“三生三世,當真還要繼續?不再改結局了?”
“不必。”
……
桃花鎮裏最近很是熱鬧,一是因為一年一度的廟會要臨近了,二則是有皇城中的大戶人家要來鄉下養身體,據說來的是皇城有名的富商,富商唯一的兒子身子不好,得了高僧指點,說是貴人在桃花鎮。
然是緣是劫,高僧卻閉口不言。
“明日可就是廟會了,到時候那蘇公子可是要來咱家住下的,你這丫頭,怎麽還在偷懶?還不快去收拾收拾?”隨著開院門的聲音,一個婦人不滿的訓斥著自家女兒,插著腰站在院子門口,盯著前方大路看得目不轉睛。
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裳的少女走出來,背上背著一個草藥筐,對自己娘親的話恍若未聞,隻管自己出去,便走邊道:“哎呦娘啊,您就別管那閑事兒了,反正有爹爹和哥哥在,您擔心什麽?不說了,我要去找小月上山摘藥去了,給我留晚飯啊!”
少女已經跑遠,婦人來不及去追,隻好低聲罵了一句,隨即又忍不住笑起來,這丫頭,無法無天了。
“小月,小月!”賀蘭在門口高聲叫著,立即引起一陣狗吠來,一聲狗叫接著又一聲,很快,半個村落裏的狗都跟著一起叫了起來,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懷抱嬰兒的婦人走出來,睡眼惺忪的,看到來人是賀蘭,便不由笑著罵道:“要死了蘭丫頭!大晌午的你不在家睡覺,跑到這裏來鬼叫什麽?我剛哄好的娃娃又被你給嚇哭了!”
懷裏的小嬰兒像是能聽得懂人話似的,立即撇嘴又哭了起來。
賀蘭挨了罵,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這不是急著喊小月出來嘛,吵著嬸嬸你睡覺了,真是不好意思啦。”
“行了行了,月丫頭還在午覺呢,你進去叫她。”被賀蘭叫做嬸嬸的婦人是那小嬰兒的親生母親,卻是涼月名義上的母親,說白了,涼月就是她和丈夫抱回家的棄嬰。
涼月這個姓是自己的,養父姓秦,養母恰巧也姓秦,夫妻兩個原本商量著想要給涼月改個名字,叫她姓秦,可無奈收養她時,那老者說了,萬萬不能給她改名換姓,否則是要壞了緣法的。
於是這姓名也就沒改,依舊叫涼月。
賀蘭連忙應了一聲,輕車熟路的跑到涼月的房間,見她果然還在睡覺,一時玩心大起,躡手躡腳走過去捏住了她的鼻子。
涼月在睡夢中正做著美夢,忽然覺得呼吸不暢快,跟快要喘不過氣來似的,一下子驚醒,用嘴巴呼著氣。見是賀蘭,埋怨道:“你怎麽來了?我正做美夢呢,你一來可倒好,把那白花花的銀子給弄沒了,我不管,你得賠我。”
賀蘭笑嘻嘻的捧著臉問她:“什麽美夢?說來聽聽。”
涼月卻是小臉一紅,一掀被子利落的跳下床,岔開了話題。“大中午的你來找我幹嘛?可別說是出去賣藥,天這麽曬,我可不出去。”
賀蘭小臉頓時一垮,拉住涼月的胳膊晃啊晃啊,撒嬌耍賴:“我不管我不管,這次是上山采藥,山上涼快,前天剛下過大雨,這會兒肯定有很多蘑菇,要是去晚了,可就被別人給采光了!你再拿上你的弓箭,我們去打些兔子野雞什麽的回來吃,好不好,好不好嘛?”
已是七月中旬,天氣熱得不行,就是連門口老柳樹上的蟬也懶得再叫了,樹葉子都被曬得打卷兒,這種天氣出門,還是正午,簡直是如同要了涼月的命。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涼月絲毫不為所動,自顧自捧著茶壺往嘴裏猛灌涼茶。
“哎喲,人家哪裏會打獵嘛!再說人家也不會武功,萬一遇上什麽壞人,或者再遇上什麽野獸,那我可怎麽辦?”賀蘭還是纏著她,好話都說盡了,才讓涼月好不容易鬆口了。
涼月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隻好點頭答應。“真是怕了你了。”
“嘻嘻嘻,就知道你最好了嘛!”賀蘭歡歡喜喜的自覺去給她取弓箭來,然後拿著涼月常用的水壺灌滿了涼茶,背在了自己身上。
涼月就是轉身去換了件衣裳的功夫,再回過頭來卻見賀蘭已經把她所要帶的東西都給準備好了,見她這狗腿的動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至於嗎你?不就是上山采個蘑菇?拿刀子弓箭幹嘛?”
賀蘭理直氣壯道:“不是還要打獵的嘛!再說了,萬一遇到什麽壞人,也好拿著防身嘛!”
涼月鄙視她:“說的好像你會武功會保護自己一樣。”
“哎呦這不是有你呢嗎?快別磨蹭了,走吧走吧。”賀蘭已經等不及了,拉著她就要走。
“不是等會兒,我總覺得還有什麽東西沒拿——”
賀蘭拖著涼月進了山路,兩個人一人一頂草帽,賀蘭身上背著草藥筐,還背著涼月出門必備的水壺,手裏拿著涼月的弓箭佩刀,儼然一個小跟班的模樣。而涼月則是什麽都不用拿,隻負責帶著賀蘭找哪裏有蘑菇。
隻是今天運氣有些不好,兩個人在山腳下轉悠了一圈,累的夠嗆,可就是沒找到能吃的蘑菇,能找到的,不是帶毒的就是那種口感極差的。兩個人喘著氣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都有些懷疑今天她們點兒背。
賀蘭哭喪著臉,有些不情願。“一定是有人先來了將我的蘑菇都給采走了,要不然怎麽一個都找不到了?”
涼月看了看天色,還早,見她有些傷心的樣子,便提議道:“不如我們上去看看?可能山腳下的在昨天就被采光了,半山腰上的總不會。”
賀蘭似乎就在等著她這一句話呢,聽她主動說了,立即跳起來興奮道:“好啊好啊,那我們就上去看看,走吧走吧。”
涼月無奈的看她一眼,總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半下午了,山裏樹木茂密,溫度自然比山下低一些,有山風吹起來,竟然有些冷了。
賀蘭像變戲法兒似的,從背後的筐子裏掏出兩件衣裳來,將其中一件遞給了涼月。“呐,我早有準備,就知道山上會冷,所以把衣服都給帶來了。”一副得意地小模樣,等著涼月誇她。
涼月瞥她一眼,隻把衣服接過來,係在了腰間,敷衍的說了句:“嗯你真聰明,小心看路,摔了崴到腳我可不負責背你。”
賀蘭在她身後吐吐舌頭,又腳步歡快的跟了上去。
半山腰上果然有很多蘑菇,兩個人隻找了一處地方,就采了小半筐。
“行了,留一些地方,我們去摘野果子。”涼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野果子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來。
四處看看,倒是頗有發現。
賀蘭剛想站起來往果子樹那邊走,卻被涼月一把按住了,隻聽涼月低聲道:“把弓箭給我。”
賀蘭連忙將弓箭遞上去,看著她彎弓搭箭,瞄準了草叢裏的某處,“嗖”一下,箭離弦,穩穩地落入了草叢裏,一隻灰毛兔子便一動不動的躺在了那裏。
“快去看看。”涼月拍了拍已經看傻了的賀蘭,叫她去撿兔子。
“啊?哦哦哦,我這就去。”賀蘭回過神兒來,立即跑過去拎起那隻兔子來。嗬,還挺沉的!
賀蘭驚喜道:“快看快看!小月,好肥好大的一隻兔子啊!”
看著賀蘭高興的幾乎快要跳起來的模樣,涼月也微微笑了一下,對她招手道:“你去那邊摘些果子來,我再去別處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入口的草藥當調料,回來給你烤兔子吃。”
“好好好!那我這就去摘果子!”賀蘭興奮起來,動作麻利的把兔子扔進腰間的粗布麻袋裏,接著一蹦三跳的跑到那邊野果子樹下去了。
涼月在她身後喊了一句:“注意些,小心別摔了!”
“放心啦——”
涼月便不再管她,收起弓箭來別在背上,往上麵去了。
一連采了許多草藥,卻都是些可以治病療傷的,像那些帶著辣味兒可以當辣椒一般食用的野草卻沒找到幾株,看著躺在手心裏少得可憐的草葉子,涼月歎了口氣,有些懷疑是倒黴。
然而更倒黴的,似乎還在後麵。
再去別處找找,也找不到,涼月幹脆放棄了,心想反正賀蘭隨身帶著鹽巴,有鹽就可以了,她又不挑食。於是剛要轉身下山去找賀蘭,卻忽然嗅到一絲血腥味兒。
涼月的嗅覺很是敏銳,那血味兒不是野獸之類的,倒像是人血。
尋著血腥味兒慢慢摸過去,越往前走,打鬥聲就越清晰起來了。
是兵器,長劍?涼月的耳朵動了一動,隨即皺起了眉頭來。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是什麽人在打架了。
一個身穿白色衣袍的少年似乎是受了傷,身上全是血,白衣服都被染紅了一片,他的周圍是五六個黑衣人,蒙著麵,個個舉著長劍,虎視眈眈的盯著中間的受傷少年。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涼月數了數,一具屍體是被殺掉的黑衣人,另外三具屍體則是家仆打扮,看樣子是那白衣少年的隨從了。
嘖嘖,以多欺少算什麽本事?涼月不屑的搖搖頭,卻沒打算管這閑事兒。
娘親說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再說了,她還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麽來頭呢,也不知道他們武功如何,萬一她一時頭腦發熱衝上去了,卻打不過人家該怎麽辦?丟臉不說,還有可能丟命。
實在是不可為。
涼月還在搖頭晃腦的歎息著,那邊白衣少年卻又和黑衣人打了起來,涼月無心觀戰,便貓著身子想離開,可是好巧不巧的,她往那些家仆身上瞥了一眼,就這一眼,還剛好瞥見他們身上的標致——靴子上繡著一個“蘇”字,這樣的標記,也就是那皇城中的大富商蘇家可以用了。
因為別家都用不起金絲線。
“蘇家的?”涼月皺眉,又蹲下了。
行吧,搞不好還真的和那蘇家有關係呢?再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涼月如是想著,手裏動作不停,利落的彎弓搭箭,對準了其中一個黑衣人,便鬆開了手。
那白衣少年體力不支,一時不慎中招,眼看著那劍就要對著他的腦袋砍下來,他都已經做好了躲不開就挨一劍的準備了,卻忽然見那黑衣人動作突然一頓,隨後往後倒了下去。
背上還插著一支箭,正中心髒。
緊接著又是“嗖嗖嗖”三箭齊發,立即又有三個黑衣人應聲倒地。
不過幾秒鍾而已,六個黑衣人竟一下子莫名其妙被射死了四個。
“誰?!”剩下的兩個黑衣人頓時大驚,背靠著背警惕著四周,然而除了風吹草動,哪裏還有什麽動靜,更不要說人了,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邪了門了。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衝白衣少年丟下一句惡狠狠的威脅的話便匆匆撤退,跑了。
等到危機解除,白衣少年才鬆了口氣,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看看地上那三個為保護自己而死的家仆,眼裏閃過一絲悲傷。
“喂,還能站起來嗎?”涼月從草叢裏跳出來,對著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伸出了手。
白衣少年抬頭看她,愣了愣,隨即看到她手裏還拿著弓箭,想到剛才那個神秘的神箭手,眼睛亮了起來:“是你!?是你剛才救了我?”
涼月“嘖”了一聲,充滿俠氣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快起來吧,再坐著不動我可就不打算救你回去了。”
“我叫蘇逸。”白衣少年握住了她的手,站了起來,對著涼月笑著抱拳感謝,“多謝女俠出手相助,日後必定以重金酬謝。”
涼月本來想將她的俠義之風貫穿到底的,可無奈聽到他的後半句,耳朵立即支了起來:“你說什麽?你叫蘇逸,那你和皇城的蘇家有什麽關係嗎?”
蘇逸道:“實不相瞞,我就是那皇城蘇家的人,蘇家的嫡長子,蘇逸。”
聽他承認了,涼月才恍然記起來,娘親好像說過,那位蘇家唯一的寶貝兒子,就是叫什麽逸來著。
敢情她這是上了一趟山,卻意外撿到了一隻金元寶?
此時涼月目光炯炯的上下來回的打量著蘇逸,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白花花黃澄澄的銀子金子在歡快的向她招手.……
救了蘇家的寶貝少爺,這等救命之恩,得用多少銀子來報答啊.……
涼月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忽然見蘇逸一臉驚恐的看著她,才自覺失態,但為了掩飾尷尬,便咳了咳嗓子故意皺起眉頭來瞪他:“幹嘛這個表情?我又不會吃了你。”
蘇逸很無辜,明明是她剛才用那般火熱的眼神盯著自己,好像他是一塊兒噴香噴香的烤肉似的,那個眼神兒,簡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他吃下去了,他隻是一時想岔了,還能是他的錯了?
涼月又咳了一聲,伸手扶住了他:“走吧,我的小夥伴還在下麵等著呢,我這兒有草藥,先給你止了血再說。”說著將他的一隻胳膊抬起來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半拖的,硬是將他給帶了下去。
“男女授受不親.……”
在涼月想要撕開他的衣服察看他的傷口時,蘇逸終於忍不住了,紅著臉弱弱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其實是一個姑娘?怎麽能.……”怎麽能這麽毫不在乎的扯開他的衣服啊!
涼月被他這麽一說,愣了愣,隨即一拍腦門抱歉道:“哦我忘了,見你長得白白淨淨又弱不禁風的,總把你當成了小姑娘……”
蘇逸:……誰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他哪裏白白淨淨又弱不禁風了?!
蘇逸氣結,剛想開口反駁,卻一時不慎扯到了傷口,立即疼得齜牙咧嘴,好不痛苦的樣子。
涼月忍不住笑他:“哈哈哈!還說自己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小姑娘都比你這個樣子好得多,你呀,就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裏等著我哈!”
“你去哪裏?”蘇逸立即緊張起來,生怕她會丟下自己不管了。
“別害怕,我就是去給你……”
“小月小月!你快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回……”賀蘭幾乎是飛奔著跑過來,但立馬眼尖的發現除了涼月還多了一個陌生人,頓時警覺起來,及時在涼月身邊刹住腳停了下來,滿眼警惕的盯著蘇逸看。
涼月拍拍她的肩膀,道:“別緊張,我剛才上去采藥,發現他掉進了獵人的陷阱裏,就順手將他救了起來,他的家不是這裏的,還受了傷,我正要去給他采點兒草藥回來,正好你回來了,就幫我看著他一點兒,你摘的野果子呢?拿出些來給他吃一點兒。”
賀蘭卻不樂意了:“誰知道他是好的壞的,萬一你剛一走,他就傷害我了怎麽辦?”
蘇逸聽見這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跡,又看了看賀蘭,嘴角抽了抽。
這位小姑娘難道你是看不到我受傷了嗎?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還能做什麽傷害你的事兒?怕不是你有什麽被迫害妄想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