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晚安，蘇夫人
書房中。
老丞相合著眼，也不說話，就是聽到蘇逸進來的動靜，也沒睜開眼睛，依舊閉目養神，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蘇逸垂手而立，等著他睜眼。
誰知這一等，就是整整半個時辰過去了。
蘇逸依舊站在那兒，不動聲色的等著，心裏卻在懷疑，他家嶽父大人是不是真的睡過去了？
然而他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叫，因為他心裏明白，這是老丞相在變著法兒的考驗他呢。
一直到半個時辰過去，老丞相才睜開眼，見到蘇逸，很是驚訝道：“你早來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年紀大了，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蘇逸笑笑：“是小婿來的晚了，叫嶽父久等了。”
“嗬！”老丞相忽然瞪他，斥道，“亂叫什麽？誰是你嶽父了？我可還沒承認你做我家的女婿。”
“嶽父大人教訓的是，是小婿唐突了。”蘇逸態度出奇的好，話鋒一轉，“不過，現在還不是，以後總會是的。”
老丞相哼了一聲，看到蘇逸臉上的笑意，覺得很是礙眼。“這麽晚了，你倒是有空來了，怎麽早不來？”
蘇逸立即道：“為了不辜負嶽父大人的期望，所以一直忙著，沒有時間來看望嶽父和月兒，這是我的不對。現在得了空閑，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腳，就來了。”
老丞相眯了眯眼，顯然對他這回答不太滿意，不過自知不好太過為難他，不然回頭叫涼月知道了，還不定怎麽埋怨呢。
兒大不由娘啊！
老丞相心裏幽幽一歎，看著蘇逸，就如同看到了一頭正在拱他家地裏白菜的豬，唉……倒是便宜了這小子了。
“我且問你，夜城的事兒聽說了沒有？”老丞相準備切入正題了。
蘇逸道：“聽說了一些，夜城兵變，有叛匪攻城，想要獨占夜城，自立為王。”
“嗯。”老丞相點頭，“正是這樣。眼下三皇子赫連景親自請命去平定叛亂，這事兒你怎麽看？”
“正值年關，夜城卻突發兵變，若隻是幾個叛匪還不值一提，怕隻怕那叛匪與城中的叛徒裏應外合，夜城雖有五皇子鎮守，但前不久同樣鎮守夜城的那位將軍帶了不少軍隊回了皇城，夜城隻剩了一萬兵馬。如此情況，夜城情況不容樂觀，隻怕撐不住兩天。”
老丞相看著他：“所以你才叫三皇子主動去請命，帶兵去夜城解救五皇子？”
那日早朝上，赫連景說的原話就是這樣，絲毫不提夜城如何，隻說擔憂五皇子和城中百姓的安危，所以主動請命，親自帶兵去夜城。
朝中大臣紛紛讚同，同時也是對赫連景更加讚賞――如此一個心係百姓關心手足的三殿下，不愧是最有希望的太子人選。
連老皇帝都很是欣喜，對赫連景大加讚賞。
蘇逸略微垂眸道：“身為師父，總要為自己的徒弟謀些前途才是。況且，三皇子他有那個能力，我隻是稍加點撥推波助瀾一把罷了，既解了夜城的燃眉之急，又為他謀了名聲得人心，兩全其美，又何樂而不為？”
“你倒是不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你這個師父。”老丞相嘴上略有不滿，但心裏卻是認同蘇逸的做法的，不過就是不想把滿意之色給表露出來，省的叫蘇逸看了心生驕傲。
蘇逸笑了一聲，道：“嶽父大人不必擔心，三皇子是有些本事，但還不足以將我給比下去，不然，我這皇城奇才的名號可是白擔了。”
你倒是有自信。
老丞相瞥他一眼，總算是點了點頭，“行了，坐下說話吧。”
蘇逸笑笑，知道今天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於是一撩衣擺坐了下來，見旁邊火爐子上煮著茶，便了然：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果然，老丞相不動聲色道：“看看茶煮好了嗎？”
蘇逸看了看，“還沒有。”
“哦，那你就在這裏看著吧，什麽時候煮好了，什麽時候叫我一聲。”老丞相忍不住有些得意，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這爐子裏的柴火本就不多了，可這一壺茶裏麵裝的卻是冰水，裏麵還有沒化開的冰塊，光是要化開那些冰塊兒，爐子裏的火就不夠用了，更別說把這一壺水給燒開煮茶了。
蘇逸瞥見老丞相的神色，又看看爐子旁邊並沒有多餘的柴火，而裏麵的火已經不太旺了。心下了然，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看著老丞相悠悠然起身要去軟塌上歇著，便問道：“是不是把這水燒開了就可以？”
“當然，水不開，怎麽沏茶？”老丞相剛走到軟榻旁要坐下，瞥見蘇逸，忽然頓住了身子，瞪著眼睛一臉懵逼，一時竟然忘了要說什麽了。
因為蘇逸一手托著茶壺，一手運功，愣是用內力將那壺茶給燒開了……
蘇逸也不嫌燙，慢悠悠將不斷往外冒著熱氣的茶壺放在桌上，對老丞相微微一笑道：“嶽父大人，水開了，現在要沏茶嗎？”
老丞相：……
你這是作弊！
老丞相的小胡子抖啊抖啊，然而並沒有什麽可以反駁的話可以說。
最終，老丞相無奈屈服了：“行吧，沏茶吧。”頓了頓，挪了挪屁股，忽然歎道，“行吧，你可以走了。”
蘇逸卻不緊不慢的沏著茶，一整套動作下來，不急不緩，空氣中卻彌漫了清香味兒。
“嶽父大人，請用茶。”蘇逸端著茶送到老丞相手邊，含笑請他喝茶。
老丞相看了看茶，又看了看蘇逸，隻好伸手接了。
蘇逸道：“我知道嶽父大人百般為難我，隻是為了試探我到底有多少耐心，不過我覺得嶽父您大可放心，我這個人，對於別的事情或許沒有多少耐心，可唯獨對涼月，耐心多的用不完。”說到這裏，似乎是想起來涼月那張氣鼓鼓的小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繼續道，“也正因為您是她的父親，所以我尊敬您，也會同她一樣，愛護孝敬您。”
因為我愛她，所以愛她所愛，敬她所敬。
老丞相看著他許久，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來，神情嚴肅道：“你所說的，可是出自真心？”
“若不是真心話，我又怎敢開口？”
“你等等。”老丞相擺了擺手，眉頭緊皺著，圍著書桌來回轉了好幾圈。
又是一刻鍾過去，老丞相突然停住，轉身向蘇逸，帶著些許怒意道：“你小子，可是得給我聽好了！我這一生隻有月兒那麽一個女兒，從小也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未委屈過她半分。我知道她也喜歡你，既然你有這個真心，那我得事先說好，日後若是她犯了什麽錯，你絕不能打她罵她！把她送回來，我會親自教訓她，但是絕對輪不到你來動手。”
“謹遵教誨。我一定記住。”蘇逸微微一笑，認真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事實上，他連寵著愛著涼月都不夠，又怎麽會舍得給她委屈受？
“你娶她可以，但，一定要是正妻之位。”老丞相沉聲繼續道，“正妻之位，隻她一個。這個能不能做到？”
“原本我就隻娶她一個，又何來這話？”蘇逸笑著打消掉老丞相的擔憂，“嶽父大人請放心，我蘇逸大可在此起誓，我這一生，隻娶涼月一人為妻。若有違背，定不得……”
“哎好好好，行了行了。”老丞相急忙打斷他，故作惱怒道，“好好的發的什麽毒誓？這要是叫月兒知道了，那還得了？保不齊她還以為是我逼著你說的呢，可使不得。”
蘇逸微微笑著，問：“嶽父大人可還有什麽囑托？”
老丞相沉吟許久，似乎是不想麵對蘇逸，於是轉過身背對著他，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還有最後一點。”
“你如今是三皇子的師父，又深得老皇帝器重，可伴君如伴虎，一時不慎，便極有可能就是萬丈深淵。若是……若是日後你，我是說萬一，你萬一有了什麽事兒，一旦跨不過去了，還請你，放過月兒。一張和離書便可，好聚好散，別，別連累了她。”
“若是有了孩子，你放心，我不會叫她再嫁人，孩子我幫你養著，月兒我也幫你照顧著。要是你平安無事回來了，你們就盡管在一起繼續過日子，可若是，若是你哪天……你別怪我現在說話難聽，我隻是為了月兒能夠好好的活著。”
老丞相說完，幽幽長歎一聲，便不再開口。
蘇逸沉默好一會兒，對著老丞相深深一拜，鄭重道：“請嶽父大人放心，若是日後我遭遇不測，定會提前寫好和離書，將月兒她送回來。還請嶽父大人也遵守諾言，若是哪天我真的不在了，幫我照顧好她。”
“蘇逸在此，謝過丞相。”
不是謝嶽父，而是謝丞相。
蘇逸是在告訴他，日後他若是遭遇不測不在了，涼月若是再覓得良人，大可再嫁。那麽，他便不再是丞相府的女婿了。
與涼月的幸福比起來，他的名分，實在算不得什麽。
“回去吧，月兒她定還在等著你回去呢。”老丞相沒轉身，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桃花軒裏，涼月的房間裏果然還亮著燈，蘇逸推門進去，涼月正半躺在床上打著瞌睡。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俯下身來抱住她。“怎麽還沒睡？”
涼月被他身上的涼氣刺激的一激靈，立馬醒了過來，見是他回來了，立即開心的回抱住他，笑著說：“我在等你回來啊，想著你不會耽誤太久的，果然，還是讓我等到了吧！”
語氣裏頗有些驕傲：你看，我強撐著沒睡，把你給等回來了吧。
蘇逸滿心的感動，抱著她一起躺下，看著她一臉滿足的窩在他懷裏閉上眼睛，嘴角不自覺揚起，心裏被這暖意填的滿滿當當的。
涼月本就困極了，這會兒被蘇逸抱在懷裏，剛閉上眼睛就安心的睡了過去。
蘇逸動作輕柔的親了親她的額頭，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對她說：“晚安，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