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年關將至親人歸
時間似乎過得飛快。
轉眼來到年關。
連街上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丞相府裏更是熱鬧，一是因為年底的緣故，總要熱熱鬧鬧的過年；二則是最主要的——涼岑回來了。
涼岑是丞相府的嫡長子，自幼喜歡習武，又極有天分，於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參了軍，一開始隻是跟在一位老將軍身邊當個小跟班，做些端茶送水力所能及的活兒，但老將軍眼光獨到，一眼相中涼岑根骨不凡，便更是帶在身邊常常親自教導，於是日子久了，老將軍是越來越喜愛涼岑，把他當親孫子一樣看待。正好自己膝下無兒無女，更別提孫子了。於是看待涼岑更加重要，恨不得將自己的平生所學全部教給他。
而涼岑也從未辜負過老將軍的期望，十歲那年便獨自深夜潛入敵方營地，取了敵將頭顱回來，而直到淩晨，敵軍才發覺，然而為時已晚，就算隊伍再訓練有素再驍勇善戰，沒了將領，便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了分寸。最後敵軍節節潰敗，怕死的選擇投降，有些氣節的則是選擇了自盡以表對國家的忠心。總之老將軍他們大獲全勝。
而經此一戰，涼岑也徹底被軍中的那些老人認可，更是在軍隊中樹立了威信。
但涼岑性子使然，就是自己再怎麽有本事，自己卻不覺得，無論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禮貌有加的。本事大還平易近人，這無疑讓軍隊裏的人更加信服於他，雖然他年紀小，但軍隊裏哪裏分什麽年齡大小，都是憑本事說話的。涼岑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就是老將軍不在了，涼岑也還是備受尊敬的那一個。
但天有不測風雲，老將軍久經沙場負傷無數，加上已是年老體衰，一次受傷後，傷口不慎感染發了高燒，這一病，就再也沒能爬起來。
老將軍臨走之前，硬是撐著一口氣等著涼岑回來，見涼岑提著那敵將的項上人頭回來，又將兵符交給他，這才放心的咽了氣。
涼岑敬重老將軍，也感恩他的知遇之恩，披麻戴孝，為老將軍風光大葬。
一晃十幾年過去，當初那個八歲的小娃娃早已長大成人，成了一位人人愛戴敬重的將軍。
年前邊境大戰，涼岑帶著隊伍大獲全勝，不僅收複了先前失去的兩座城池，還接受了那邊番小國的投誠，從此大元國又多了一個附屬小國。此等捷報快馬加鞭傳到皇城裏，老皇帝龍顏大悅，親自擬旨宣召他回京慶祝，連帶著五皇子也被允許回京。
不過五皇子卻沒有回來的意思，隻說自己會在夜城守著，年關正是緊要時候，有他守著，皇城裏盡可放心過年慶祝。
涼岑也不勉強，留下必須要鎮守邊境的五萬大軍後，隻帶了三萬大軍回來，浩浩蕩蕩的隊伍趕了兩三天的路，終於要在明日一早就進城歸京。
是夜，蘇逸從皇宮裏出來，連風雲閣都沒回，直接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裏燈火通明，涼月的院子裏更是熱鬧，已經入夜了，可裏麵還時不時傳出來陣陣嬉笑聲。
小千正陪著涼月做針線活兒，然而小丫頭哪裏坐得住，老是想著去外麵看看到底下雪了沒有，別的小丫鬟見她這副坐立不安的樣子，紛紛打趣道：“我瞧你是有了心上人了，不然怎麽老是坐不住？莫不是情郎來看你了？”
“胡說什麽！我看你們才是有了情郎了，倒是不好意思和小姐說，隻拿我開涮尋開心。”小千笑著瞪她們，鬧成一團。
“瞧，小姐愣神兒了，看來不是我們想情郎，是咱家小姐想了呢。”一個小丫鬟調皮的擠擠眼，衝著外麵努努嘴，笑道，“快出去看看，保不齊就是誰的情哥哥來了呢！”
涼月回過神兒來，笑著作勢要打她們：“我看什麽也不是，是你們都皮癢癢了，欠打了是不是？”
小千跑的最快，邊跑邊回頭笑：“小姐你的臉都紅了，快說，是不是想蘇公子了？”
涼月和其他小丫鬟紛紛笑著追她，幾個人圍著桌子鬧成一團。
蘇逸聽著房間裏傳出來的笑聲，停住了腳步，安靜的站在院子裏，望著緊關著的門，無聲的笑了。
涼月被她們鬧得有些累，氣喘籲籲出來開門時，卻不期然一眼就看到蘇逸站在門前，不禁愣住。
“小姐，小姐？”身後小千喊她，好奇的探頭出來看，見到蘇逸，吃了一驚，隨即大喜，連忙叫了其他幾個小丫鬟趕緊出來撤退，幾個小丫鬟臉上帶著笑，一哄而散。
蘇逸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她，好像怎麽都看不夠一樣，滿眼深情，滿眼笑意。
許久，他伸開雙手輕聲道：“來，讓我抱抱。”
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在兩個人的頭發上，肩上。
涼月同樣也一眨不眨的望著他，嘴角浮上笑意，慢慢的，朝他走了過去。
“你來了。”涼月撲進他懷裏，他的身上很暖和，還有淡淡的熏香味兒，很溫暖，很久違。
“嗯。”蘇逸一隻手抱住她，另一隻手抬起來用衣袖幫她擋著風雪，輕聲應道，“我來了。”
自從上次大公主的事情後，蘇逸便很少再來找她了，他開始變得很忙，忙著給赫連景當師父，忙著進宮陪老皇帝下棋討論治國之道，還忙著同她的父親老丞相打好關係。
身為三皇子的師父，又在短短時間內深得老皇帝的喜歡和器重，為人謙和，又高深莫測，又是老神醫的關門弟子，這樣多重的身份，隨便拿哪一個出來，都能是在這皇城裏橫著走的活令牌。
可這樣不可多得的堪比奇才的人兒，卻對老丞相尊敬有加。
老丞相雖然享受這樣的區別待遇，可也不是傻子，再三確認過蘇逸的態度之後，才問他，為何這般？
蘇逸答：為了涼月。
老丞相不解：為何？
蘇逸答：我要娶她。
老丞相著實吃了一驚。
一般人說“我想.……”怎樣怎樣，大抵還是要再深思熟慮幾天再做最後決定的，考慮完了做決定倒還行，也可能考慮著考慮著就不了了之了。
但隻要說“我要.……”怎樣怎樣，那大概就是深思熟慮之後開始做決定了，也可能是，這個決定早就是做好了的，隻是苦於沒有機會說而已。
說“想”的人，或堅持或放棄；可說“要”的人，一定會去做。
蘇逸說，我要娶涼月。
那是一天傍晚，老皇帝忽然召老丞相進宮議事，說是議事，其實就是沒有人陪著下棋了。問為什麽不讓蘇逸陪著？答案自然是，老皇帝總是輸總是輸，覺得臉上無光，而蘇逸又直言不會讓他，老皇帝覺得自信心大受打擊，便一時興起，叫了老丞相來。
老丞相倒是會下棋，可到底是不精通，連著三局，連輸三局。
老丞相覺得老臉無光，可對方是皇帝，隻能笑臉奉承說皇上實在是厲害。
老皇帝這才高興起來，覺得被蘇逸打擊掉的自信心又重新回來了。因此一高興，便賞賜了許多東西，早早放老丞相離開了。
蘇逸出來送他，出來宮門時，便對老丞相坦白了想法。
直到那時老丞相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能得蘇逸這般的人敬重，是借了自家女兒的光。
可老丞相卻回絕了。
“以你的才華本事，想要什麽得不到？便是天上的星星，怕是也有本事摘下來。當是誇你的話，卻也是實話：像你這般謫仙般的人物，就不該留在這俗世之中。可如今你不僅留在俗世，還說全是為了我家小女，你可知，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到了，會作何想法？會如何看待我女兒？屆時又會有多少人，會明著暗著與她為難？
更何況，你是有本事的，能叫我們看到的，想必也隻是冰山一角。我家小女何德何能，能得你另眼相待？別的不說，隻一點，我不知你的底細，不放心，難道隻憑你一句話，我就能相信你？你死心吧，我寧可將小女嫁到尋常人家去，也絕不會把女兒交給你。”
這是身為一個父親，本能的直覺。
先前三皇子赫連景對涼月不一般，坊間傳聞說三皇子是要娶涼月的。老丞相聽了這傳聞心裏還是挺高興的，想著女兒沒有白養，若是嫁入了皇家，那可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可是後來老丞相發現，自己家的女兒根本就是對赫連景無意，不僅無意，還無情。不是沒勸過，可哪次不是被涼月懟回去，就是被涼月堵得啞口無言。久而久之，老丞相也就漸漸歇了那份心思，隨便她去吧。
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
可蘇逸不一樣。
要說赫連景，那是自小長在皇宮裏的人，得老皇帝親自教導，心思深沉自是一般人不可比，本事更是不用人質疑。
可蘇逸，他來路不明，說是老神醫的關門弟子，可誰也不知道那老神醫究竟是何處的聖人。蘇逸進入朝堂不過短短兩個月而已，不僅三皇子敬重他，就連老皇帝都器重他，凡是大事，都要先與他商議過才做決定。甚至滿朝文武大臣，皆對他讚不絕口。
這個人，滿身都是閃光的優點。
可恰恰就是這樣，才令人更加忌憚。
因為不知底細還高深莫測，誰也不知道，這張足以迷倒眾生的麵孔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靈魂。